很久之前的那天夜里也是一样,我分明没有想要你做些什么,哪怕我烂在那里,鲜血流尽,都与你毫不相干,你却非要朝我走过来,带着些许的酒香和微凉的夜风,身后窗牖里映着铺天盖地的漫天月光,执拗地给我上药,郑重又认真地告诉我“我会对你好的。”
还有很多很多,贺摇清细数着这人曾经做过的一桩桩事,你既然招惹了我,难道还能再逃开吗?
谢凌与当然不知晓贺摇清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他喝的实在是太多,以至于意识几近模糊,只觉得身体很沉,朦胧间好像听见了一个声音,可这声音也越来越听不分明,最后终于是真正睡过去了。
“……既然如此,你明日可不要生气,也不能怪我,这都是你自找的。”
贺摇清的声音有些发狠,实际动作却很是轻柔。
他脱下外袍,上了床榻,轻轻把谢凌与抱进怀里,而后周围萦绕着的,便都是这人身上的清冽酒香。
作者有话说:
单纯只是亲亲摸摸抱着睡一觉,你们在想什么?(盯)
今天的第二更,晚些还有一更。
第59章 血光冲天
谢凌与睡得很沉,醒来一时恍惚,只觉得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了。
而后涌上来的,才是宿醉之后的头痛,可他刚刚皱眉,身旁便有一双手轻柔地覆上来,而后帮他揉按着太阳穴。
谢凌与猛地睁眼,瞬间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床榻上,而身旁的人,当然正是贺摇清。他好像早就醒过来了,此时正半躺地靠在床头,而自己整个人都几乎快要被他搂在怀里。
谢凌与大惊,便要向后挣去:“你——”
贺摇清却是笑了笑,不知为何,眼中却藏着些许餍足之后的平和神色,制住他的动作,开口道:“嘘,先别说话。”
谢凌与便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透过层叠的帏帐,这才发觉屋内竟还跪着一人。
这人相貌苍白而又平常至极,眼中却仿佛凝着刺骨的寒芒,似乎还萦绕着血气,没有丝毫感情,宛如是一具只有躯体,没有魂魄的傀儡。
“这是玄二,”贺摇清竟就这么直接说出了口,“之前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便是他。”
谢凌与直接挣脱了贺摇清,坐起身来,皱眉问道:“他是什么人?”
贺摇清摩挲了下指尖,开口回道:“现在不是细说的时候,之后我再全都告诉你。”
其实谢凌与醒来的时候,玄二也才刚刚进来,这人在窗外吹了二短一长的哨,应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谢凌与顶着宿醉的脑袋,还是有些迟钝恍惚,所以并未发觉自己的衣带不知为何已经松散,刚才只是挣脱的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一点,小半个胸膛便都几乎露在了外面。
贺摇目光闪烁,没有提醒他,只是伸出手去将帏帐拉严,而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玄二的声音嘶哑低沉,听起来没有丝毫的波动,开口道:“刚得到消息,宣威将军已于昨夜在大理寺自尽。”
霎那间,谢凌与僵直地看着玄二,脑中一片轰鸣。
……我是听错了吧?我一定是听错了,还是说我根本就未曾醒过来,只是在做着噩梦?
胸中突如其来的刺痛几乎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隐约感觉到似乎有着一个温热的身体靠过来,不停抚着他的背,传过来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雾,却还是能听出快要满溢出来的慌张。
“放松,放松——”
谢凌与猛地侧身,紧紧抓住面前人胸口的衣襟,喘息很重,瞳孔几近溃散,明明根本未曾回过神来,口中却不停喃喃道:“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
贺摇清不知道“他”指的是谁,却是安抚地将他抱紧,开口应道:“好,不要着急,我们救他,我答应你,一定把他救出来。”
两人的声音都很轻,语气却又极重,帷帐层层叠叠,将他们的身影包裹在里面,外人谁也看不分明。
有光透过窗牖的缝隙洒进来,穿过凌安苑,走出武安侯府,再远一点的地方,一辆马车正极速往皇宫驶去,而马车上带着的,便是宣威将军于牢中自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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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干律法,谋反大逆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正犯直系亲属年十六岁以上皆斩,十六以下及兄弟姊妹尽入官为婢,家中资财没官,其余人皆流放三千里。
许元武从未否认过自己的罪行,所以哪怕此刻自尽于牢狱中,身后也只能落得个“畏罪自尽”的名声。不论是罪名或者罪责,亦不会有丝毫的减轻,反倒成全了景仁帝想要快速了解此事的想法。
可许元武从不像是能做出这般行为的人,又究竟为何要这样做呢?
谢凌与其实是知道的。
——许元武是在用这条命来逼迫父亲和谢家,他知道在他死后,许耀灵便一定不会再有事。
可许耀灵已经年满一十九岁,更是许家的嫡长子,要救得了他,当然不会容易。
父亲得知了许元武的死讯之后,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整整一夜,出来的时候,面上再不带半分沉痛,而后便开始着手打理有关救出许耀灵的各个事宜。
谢凌与当然从始至终都参与其中,他本以为会很难,可经过很多关节的时候,却都是出人意料的容易。
他知道是贺摇清在暗中运作,问的时候,那人却只是对自己笑笑,告诉自己这很简单。谢凌与当然不会相信,可他不问,贺摇清便不说,万事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谢凌与不禁想起前几日贺摇清上清泉寺,谢府被重兵包围把守的时候,他那时曾经想过,若是当时这人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就不会是那般的空寂悲苦。
这次这人的确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等到十月中旬的时候,这场几经波折的谋逆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那日,漫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刑场,血腥气冲天而起,半月不散。
可谁也不会知道,那立于刑场正中,与许耀灵长得分毫不差,一开始便被斩首的许家嫡长子,却早已被偷梁换柱了。
事情了结之后,谢凌与倒在床上,而后便沉沉睡去,贺摇清一直陪在他身边。
等到朝阳又终于升起,谢凌与醒来,一时之间竟恍若隔世,而后从贺摇清的口中他才知道,自己竟几乎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起身打开窗,只觉得外面的太阳几近血红,天色却又阴沉,让他想起了大雨倾盆的那一天。
看了半晌,感觉到身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而后立在他身边,贺摇清开口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谢凌与侧头看了看他,回道:“只还有最后一件事,送许耀灵离开京城。”
听见这话,贺摇清有些惊讶,开口问道:”你终于要去见他了吗?”
“不用,他也许不想看见我,”谢凌与垂下眼眸,说话却像是在叹息,“逾明会去送他,我只是想再最后远远看上一眼。”
因为往后,可能便再也不会相见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第三更。
ps:明天没有更新(小小声,并快速逃跑)
第60章 如此过活
刚至卯时,天色犹还沉在漆黑墨色之中,远离京城,三面环山的一处破亭内。
十月中旬,立冬不久,天气本已经有了几分凛冽严寒的味道,今日又是格外的冷。
许耀灵抬头看了看阴沉得不见星月的天,便想起了那几乎是刺进他骨子里的,大雨倾盆的那一日。
司逾明正提着一盏昏黄的灯,踌躇犹豫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许耀灵的声音有一种艰涩的沙哑,好似是已经很久未曾说过话了:“今日一别,他日再不相见,才算是正常。”
闻言,司逾明紧紧抿了抿唇,想要脱口而出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兀自黯了双目。
他知晓,许耀灵说的话才是真的。
许耀灵垂眸看着周围破败枯黄的草木,开口道:“反倒是你,放走了我这个本应斩于刑场的罪臣之子,这实在是不像你会做出来的事。”
司逾明其人,向来规矩齐整,万事一本正经,与他那个做宰相的爹一模一样,满脑子皆是“赤忱丹心”,恨不得为了皇帝“肝脑涂地”,亦万死不辞。
此次却包庇了一个“大恶不赦”的罪臣之子,可连司逾明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谢凌与找上门来的那一刻,他甚至根本未曾思索犹豫,便已经开口应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出的话便有些结巴:“我……许将军是许将军,你是你,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总归还是信你的。”
是吗?
许耀灵勾起一边嘴角,不像是在笑,反倒能教人看出一股凄枉的讽刺出来。
在“父亲”默认了他的质问之前,许耀灵也是这般想的,而后他便认为,这世上最可笑又最不值钱的,便是“信”这一字而已。
司逾明看着他的神情,一时之间有些恍神,沉默良久,将身后一直背着的行囊递了过去。
他未等许耀灵皱眉,便连忙开口:“你千万不要推辞,此行山高水长,前路艰险,再说这只是借你,你日后……可一定要记得还我。”
他最后几乎快要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许耀灵只是看着面前人伸出的手,没有接过,亦没有开口说话,一直过了很久,直到司逾明双臂酸涩,不再抱希望的时候,许耀灵才伸手接过去了。
触手微沉,许耀灵打开随意看了一眼,入目的满是银两与大叠的银票,仅凭司逾明一人,哪怕他到处去借,也断拿不出这么多。
——那这般多的银两,又是怎么来的呢?
另一边的司逾明松了口气,想着这人而后可能会说些什么,按这人一直以来的性子,应会是肆意调笑地开口,说上几句“你这莫不是把老婆本都拿出来了?”之类的话吧。
往日自己总觉得太不正经,回的话也总是近乎斥责,这次却断不会再这样了。
可许耀灵却只是将它合上,而后背在身后,没有问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银两,甚至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开口说了一句:“大恩不言谢。”
司逾明还未回过神来,许耀灵垂下眸子,便又开口了。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他没有再看司逾明,抬步走出亭子,解开缰绳,正准备翻身上马,身后便传来了一个有些急切,又带着些微喑哑的声音。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许耀灵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能有什么打算?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司逾明立在他身后抬头看去,他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以至于他近二十年的记忆里,便全是这人一直以来的样子。
永远玩世不恭,万事无所顾忌,眉眼间妖异得近乎肆意,一身暗红锦衣,永远形容恣意,与自己好似是两个极端。
现在这人穿着粗布长袍,满身满眼的,却尽是自己再也认不得的模样。
司逾明深呼了几口气,通红了眼眶,嗓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保重。”
许耀灵背影笼罩在寒风里,却像是一折就断,他沉默了很久,只最后嘶哑地最后说了一句:“保重。”
而后他翻身上马,直到最后,也再也没有回头。
许耀灵知道,那递过来的行囊里的另一半,便定是来自于谢凌与,可他不会问,谢凌与也定交代过不要说。
他与谢凌与见的最后一面,那人手中碎裂的石子倾泻而下,告诉自己说“再不会有什么用了”,这话也真的是一语成谶。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就这么活了下来,身后铺的是至亲的血,背着的,是许府上下近百口人的魂灵。
可他也只能就这么活下去,从此往后那般难熬的一生,一日一日,就只能这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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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耀灵不曾知晓,在他立着的亭后的那座山上,也正站着两个人影,谢凌与看着他的身影,心里也越来越沉。
他不知道这个曾经的友人未来会是个什么模样,但的确是清楚,不管两人之后见或不见,却再也不会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了。
可对于许耀灵来说,他又能怎么办呢?
明明他才最应该是知道真相的那个人,可他却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知晓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甚至从此以后,每次开口说“父亲”二字时,语气也只有讽刺——哪怕许元武已经死了,他甚至不愿再开口好好叫上一句父亲。
许耀灵的背影渐渐远去,最后再也看不见了。
贺摇清转头看向谢凌与,声音里有着些许担忧:“若是你想见,便定是还能再见的。”
谢凌与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再见,又还有什么用呢?
狂风吹得越发大了,天色阴沉得像是能直接滴出水来。
贺摇清看着他低沉的眉眼,什么也没有想,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紧攥着的左手,好像这样就能挡住了他的忧烦似的,开口说道:
“总有一天,一定能还许元武,也还许家一个真相。”
谢凌与抬眸望去,细碎的雨便从天上落了下来。
第61章 温雅寒凉
细雨飘摇。
谢凌与看了他半晌,可能是近些日子以来,四周的一切都只能给他寒凉,于是这手上突如其来的一点热源,便显得有些弥足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