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逸清丝毫没有后退半步:“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景仁帝顿了一顿,放缓了声音:“你可看看,这朝堂之上除了你谁还有异议?你这般言语,难道认为只有你清醒,朕与满朝文武都不明事理不成?”
“满朝文武当然明事理,”贺逸清轻笑出声,“至于有异议之人,当然不止我一人。”
随着贺逸清话音落下,景仁帝不详之感越发严重,甚至隐隐有些心惊肉跳,却找不到源头。只突然听见殿外有脚步声疾驰而来,手中托着一宣纸,最后跪于大殿之中。
“太后娘娘正于大殿之外,要将此书信交由陛下,并传娘娘口谕,”这太监的声音惊恐颤抖,却足够清晰,“说......说请求彻查平砚崖一案!”
景仁帝心中像是有重石击打,猛得抬首看向殿外——谢太后一身袆衣结授,立领对襟,其上寿山福海云纹,玉革描以金云龙纹,正是再也正式不过的冠服!
——而这才是刚刚开始呢。
在景仁帝愈加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以丞相司鸿乐为首,满朝文武竟跪下了足有三分之二,皆叩首请命:“臣等情愿,彻查平砚崖一案!”
这些声音汇成一股,雄厚坚定,掷地有声,清清正正,像是保佑大干国运绵延数百年的脊梁。
景仁帝嘴唇不住颤动,眨眼间天翻地覆的局势让他只觉得经脉逆流,脸色青紫,脑中胀痛,竭力呵斥道:“放肆!你们是想要造反吗!”
可搭上他如今的神情,再也不见威严,倒尽显得色厉内荏了。
“报——”忽然又有一太监闯入殿内,面容苍白,惧意闪动,连话都快要说不清楚,“宫外...皇城...百姓跪于街巷,都要——”
余下的话景仁帝竟再也听不清楚,只觉得双耳轰鸣,眼前一阵发黑,声音陡然拔尖:“好啊、好啊!你们这是想要逼宫造反了!朕......”他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竟猛得吐出一口血来,而后身形一倒跌坐在龙椅上,冠冕歪斜,白发混着黑发杂乱垂到鬓边。
——此时此刻
殿内,贺逸清立于百官之前,身后是郑重请命的文武大臣,谢太后一身冠服仍站在大殿之外。整个皇城,市井巷陌,除了少数紧闭的门窗,更多的都是欣然洞开,百姓跪于门前巷边,没有人说话,但这声音却已经足够震天撼地。
武安侯府内,谢凌与和谢疏寒正对着一副棋局,一只修长的手缓缓执过棋子,轻声道“将军”。
大雾缓缓散去,万千日光跌落人间。
.........
后世有史书记载,大干元安二十年,五月十八,景仁帝最终应允以皇长子贺逸清、丞相司鸿乐为首,重启彻查平砚崖一案。
五月廿九,立皇长子为太子,入东宫。
六月十八,景仁帝书罪己诏,发布天下。
七月初一,景仁帝退位,太子监国。
史书上只有寥寥数语,但其背后蕴含的内容已经足够动人心魄,也令人不由窥想那段时日又是怎样的枕戈待旦与血雨腥风。
等到诸事完毕,众人都清闲下来,已经又过去了两个多月。
武安侯府,凌安苑,月下竹林。
天气渐渐凉下来,树叶枯黄,只有竹林依旧苍翠,贺逸清坐于石凳之上,看着立于竹林正中的那人。
谢凌与举剑而立,剑身白湛若光,引来清辉洒遍全身,身随剑走,劲风拂过,竹叶席卷过翩跹衣诀,身形清逸,湛然不似世间之人。最后收势而立,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便像是荡开了一片温柔月色。
贺逸清上前,轻柔吻上他的眼睛。
谢凌与看着他,一瞬间有些恍惚,遥记两人相遇之时——
山泉寺的桃花如海如潮,像是掉落人间的天边云霞,而这人眉目间昳丽浓稠,像是能灼烧他的眼,教他不由自主地跌落进去,从此再也出不来。
“慕清,”贺逸清声音缱绻,像是将这两个字含在唇齿之间,只又道了一句,“慕清。”
淡淡的银辉从天上落下来,就像是铺天盖地下了一场细碎的雪,这雪轻柔下落,便洒了他们满身。
此后余生漫长。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本文完结啦。
这是我的第二本书,从去年签约以来断断续续写了一年多,总之感谢诸君这些日子的陪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