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听顾泯这样侮/辱秋辰,又想到白羽,想到那个可以控制人神志的蛊,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耳鸣声十分尖锐,胸腔中几乎被巨大的愤怒淹没了。他抬起手,直接照着顾泯的脸上就是狠狠的一拳。
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顾泯被他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吐出一口血来,险些栽倒在地。
顾泯登时便恼羞成怒,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痕,转头对着白羽恨恨道:“这个战俘夜闯军营,抓住他。”
周围的士兵立刻一拥而上,向姚雪冲过来。
姚雪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白羽一眼,最后只好向青池的城门方向跑去。
姚雪左躲右闪,抢了一匹马,在被追上之前堪堪挤进了城门。那些守军必须驻扎在城外,不得无故进入城内,顾泯也不敢违抗军令,在离城门尚且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示意一众士兵退下,自己骑着马进了城。
姚雪进了城,直奔温泉行宫。现下月已西沉,时辰不早了,宴会想必已经散席,秋辰定然是去了凉王赏赐的雪山温泉。
这一切,他必须亲自问一问秋辰。
夜里静悄悄的,道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姚雪跑了一阵,终于看到了温泉行宫的殿门。
越是靠近,他便越是紧张,不由得渐渐放缓了脚步。又走了没几步,他正分神思索着,没承想迎面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姚雪往后退了一步,抬头一看,是思乐,他手里捧着很多东西,行动起来很是困难。思乐看见是姚雪,登时便松了一口气,语调微扬道:“你去哪了?到处都找不到你。来得正好,这些给你。”
未等姚雪反应过来,思乐便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扔进了姚雪的怀里。姚雪有些手忙脚乱地拿好,低头一看,居然是秋辰的贴身衣物,布巾,还有一些旁的洗浴用品。
思乐盯着姚雪看了一会儿,有些困惑道:“你怎么哭丧着脸?发生什么了?”他稍微想了一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姚雪的肩膀:“围猎得了第一名心里还有什么不爽快的?赶紧去服侍主人沐浴,难得出来一趟,我还约了人吃酒呢……”思乐越说越小声,最后一边嘀咕着一边走远了。
姚雪望着手上的一堆东西,有些无奈地心道,思乐这番做派倒是爽快,这是把活都推给他,自己去快活了。
那些衣物上有着淡淡的桃花香气,应当是秋辰吩咐下人特意用了熏香。姚雪想到这儿,心下又凄凄然起来,他疾走两步,终于进了行宫里。
偌大的宫殿里居然半个人都没有,只有几盏烛火正盈盈地发出微弱的光。
姚雪心中有些忐忑,他寻找到洗浴的宫殿,慢慢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阵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殿内不算很大,墙面是用青砖砌成的,有些密不透风,使得狭小的空间内潮/湿温暖。房间的中央只有一口池子,而秋辰正背对着姚雪,靠在水池的边缘。
室内十分昏暗,姚雪透过烛火微弱的光芒,看见秋辰的一头墨发完全被打湿了,正随意地拢在身后。秋辰的皮肤很是白皙,一对蝴蝶骨生得很漂亮,桃花图案的刺青自他的肩颈处一直延伸至腰间,最后完全隐没在水下。
姚雪站在门口半晌没动,他有些失神地盯着秋辰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最后才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
地毯吞没了姚雪的脚步声,他慢慢地走到水池边,看见秋辰正闭着眼睛,微微扬起头,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束微光打在侧脸上,映照出他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脸侧的痣。
姚雪将手中的衣物放在一旁,缓缓地在人的身侧蹲了下来。他伸手探了探池中的热水,用指尖轻轻拾起一片花瓣。
秋辰依旧没有睁眼,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姚雪抿了抿嘴,没有应他。过了半晌,他捏紧了手中的花瓣,开口涩声道:“我去了城郊的军营。”
秋辰闻言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向姚雪。
姚雪盯着他的眼睛道:“城外的那些雍国士兵,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却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秋辰目光闪烁地看了姚雪片刻,最后还是转过了头,望着水面低声道:“你都看见了。”
姚雪见秋辰一副逃避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是,我看见了。所以你为何,秋子吟,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秋辰听见姚雪这样质问自己,心中也恼怒起来,他转过头瞪向姚雪:“我为何?我是凉国的国师,我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凉国的利益,这一点很难懂吗?”
姚雪手中紧紧地握住那片花瓣,几乎要把它捏碎:“可你是雍国人!你甚至是雍国的……”他说到这里,还是顾及到可能隔墙有耳,顿了一顿又道:“你控制他们,利用他们,可他们毕竟是你母国的人,你怎可让他们为敌国效力?你怎可如此狠心?”
秋辰听了这话,气得双目通红,眼里甚至都泛起了水汽:“我狠心?那你的那位皇帝陛下呢?他又怎么算?他杀了我全家,逼着我逃到了凉国,他岂不是比我狠毒千百倍?你的那些将士,你心爱的军队,如果我没有控制他们,你以为他们还能活?若我换了杀伤力大的蛊虫,他们怕是现如今连尸/骸都找不到!”
秋辰泡在热水里,脸上泛起潮/红,他因为愤怒气血翻涌,剧烈地咳嗽起来。
姚雪看着他这副模样,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他最后只是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这里不是他们的归处,你这样,终究不对。”
秋辰听了这话,瞪着眼睛定定地盯着姚雪看了一会儿,最后又转过头,默默地看向水面。过了很久,他哑着嗓子低低地道:“那何处才是我的归处?”
他很用力地抿了抿嘴,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可是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发颤:“在我活过的这二十六年里,有什么该是对的?”
姚雪望着秋辰这副样子,很用力地握紧了拳,他的心里感到很闷,或许是因为室温很高的缘故,他只觉得心口闷得快要窒息,与此同时他又觉得,他看着秋辰这副模样,又想到城外军营的那些将士,他心里痛得快要无法忍受。
姚雪的脑子里混沌成一团,过了半晌,他几乎要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你和我回去。秋子吟,你和我回雍国。”
“你把他们身上的蛊解了,我们离开凉国,找个鲜为人知的小镇一起生活,或者,或者我们可以回星彩镇……”
秋辰闻言一怔,他没有看向姚雪,只是很用力地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对方:“不可能。”
姚雪听了这话一愣,片刻之后才道:“为何?此蛊有解么?”
秋辰只是摇了摇头:“姚长舒,我不可能和你离开的。”
“此蛊是用我的心头血制成,若是骤然解蛊,我作为施蛊者,会承受腐心蚀骨之痛,古往今来没有人能撑下来。”
“向来是施蛊容易,解蛊难。凡事总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我从一开始便知道。”秋辰说到这儿,慢慢闭上了眼睛。
姚雪原本心中还有着微乎其微的希望,听了这话,只觉得之前那股窒息的绝望感又重新回到了心间。
“为何……你为何要如此……”
秋辰紧紧闭着眼睛,不再去看姚雪。过了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沉声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走,随便去哪儿。我们自此两清了。”
“一切早就成定局了。”
姚雪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他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慢慢地站起身来,望着秋辰后退了几步,转过身离开了。
秋辰坐在池中闭着眼,等姚雪走远了,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愣愣地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睁着眼睛,放任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入池中。
“……你又为何……为何……”他哽咽起来,最后终于用双手掩住了脸。
——我本以为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可是你又为何要与我重逢,又为何要给我那一丝,我本不该得到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
第46章 困顿(倒v结束)
姚雪出了行宫,?失魂落魄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他的心里一团乱麻,走了半晌不知道该去往何处,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青池的城中心。
天渐渐亮了,东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姚雪默默看了一会儿天,?最后找了一处廊下的石阶坐下了。
黎明时分,?整个街道都静悄悄的,?不多时,?坊间的人们便忙碌起来。
姚雪身后的房屋似乎是一家医馆,几个年轻人正在门口忙里忙外地搬着箱子,?看上去是在整理药材。
姚雪坐的地方是在廊下的边缘,那几个人很是繁忙,?一时半刻竟然没注意到他。
他们一边搬着,?一边皱着眉交谈着,?似乎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
姚雪侧耳听了一会儿,大意是,昨日晚上来了一个病人,得了什么闻所未闻的疑难杂症,?恰逢医馆中的老医者外出了,?他们几个都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年轻医修,?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来到了门口。那几个年轻人一拥而上,叫了几声“先生”,?便七嘴八舌地把情况告诉了他。
那名老医者听了之后,沉吟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大约是七八年前,?有一个青年称自己是医修,来我们医馆打杂。那时候我们也遇上了这么一个有相似症状的病人。那个青年说自己懂得如何医治,执意要上雪山采药,我当时不以为然,只道他是年轻气盛,便没管他。”
老者摸了摸胡须,继续道:“谁知,后来他便再也没有了消息。我曾去雪山附近寻过他,却始终无果。但是机缘巧合,我在雪山脚下背阴处的石缝中,找到了他所说的草药,也治好了那个人的病。想来是记载有误,记错了草药的位置。是仔细想来,那个孩子当时能想到用这味草药入药,或许真的天赋异禀。若他还活着,现在应当也是有名的医者了。”
姚雪听了这番话,又得知当年那个病人还活着,秋辰定下的药方还能救治更多的人,只觉得心中徒然翻腾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触动颇深。
他猛得站起身来,听见那个老医者叹了一口气,又道:“就按他当年留下的法子来治吧。这种草药不难存放,我还保存了一些,你们随我来。”
那几个年轻人便吵吵嚷嚷地进门去了。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姚雪心中也明朗了不少,他稍作思索,还是决定再去一趟城外的军营。
——一定有什么办法,既能解开蛊,又能救下秋辰。
他刚刚走到城门口,便看见一个人正从城外骑着马往城里赶,样子有几分眼熟,定睛一看,对方竟然是秦洛。
姚雪赶忙把人叫住,秦洛也看见了他,飞身跳下马来,也有些惊讶道:“公子!我听闻宫中的人都来了青池,正想寻了机会混进行宫里找您,没承想您居然在此处。”
秦洛说着,注意到姚雪的脸色,有些困惑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姚雪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了,上一次见到姚雪满脸愁容,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初见的时候。
姚雪抿了抿嘴,拽着秦洛进了一家茶楼。
两人在桌前坐定,姚雪才慢慢地开口道:“他赶我走。”
秦洛微微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位……”他本想说国师,最后迟疑了一下,改口道:“发小?”
姚雪默默点了点头。
自从姚雪当了将军,待人便一直冷冰冰的,秦洛看见他今日这般模样,心中只觉得稀奇得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姚雪沉默片刻,便将城外军营中的军队受蛊虫控制的事说与秦洛听了。
秦洛闻言忙道:“我此次赶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我所在的花楼里,有人认识隔壁乐坊的一位前辈高人,这位前辈精通蛊术,能解蛊,也能制蛊。我将您给我的蛊虫给这位前辈看了,那位前辈的话和您所说的相差无几。他告诉我,这只虫子是那群蛊虫中的母虫,同时也是众多蛊虫中的领头者。”
姚雪点点头,有些担心道:“你有没有告诉对方,你是受何人所托?”
秦洛摇了摇头:“公子放心,自然没有。只是,若我没有猜错,这只虫子就是控制白羽的母虫。他是整支军队的副将,算是军队残部的领头者。”
姚雪又道:“那位前辈有办法解开此蛊?”
秦洛道:“他说,要想解开此蛊十分容易,只要销毁母虫,子虫便也失去了效用,蛊自然就解开了。只是,如果这样做,施蛊者必然承受极大的痛苦。蛊毒归根结底,就是受蛊者与施蛊者的连接,受蛊者固然痛苦,是施蛊者也要承受极大的代价。”
姚雪的神色越来越黯淡:“那有办法,能保住施蛊者的性命?”
秦洛稍稍思索了片刻:“这一点尚未知晓。不过那位前辈高人对这只蛊虫很是感兴趣,他将蛊虫讨了去,说是要再做研究。”
姚雪听了这话,在一瞬间凭直觉感到有些蹊跷,便下意识问道:“这位高人是个什么模样,你见到了?”
秦洛摇摇头:“他蒙着面,带着兜帽,看不清容貌。但是从嗓音上判断,对方应当是一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