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淳抬眸:“你的意思是在他们布置得差不多之后……将这些火药拿来送到萧九秦手里。”
裕王点头:“便如你所说。”
城外。
魏承唳迟迟攻不下郢都城,他这两日脾气越来越暴躁, 手底下但凡有人对他的决断提出质疑, 便会被立刻斩杀。底下的人战战兢兢, 一时却也不敢擅自开口。
而这样一来,便开始人心不稳, 魏承唳的弑杀越来越严重。
允仲听到消息后屡屡求见,但是魏承唳都不肯见他,反而将他关在营帐里,连外界的一丝消息都不许透给他。
终于这日,萧九秦带人出城。他与魏承唳难得在阵前对峙。
“五殿下, 事已至此,你还是要继续负隅顽抗吗?”
萧九秦身上俱是干涸的血,他面上一派煞气,左臂绕了一圈纱布,但是手中的大刀依然不减分毫锐气。
与他不同的是魏承唳这几日很是焦躁,他越是攻不进郢都,心中越是难以遏制的愤懑。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萧九秦将他养的私兵尽数拦在郢都外。
就说现在魏承唳最恨的是谁,那无疑是萧九秦。
“萧九秦你征战北狄多年,如今对着我大梁的将士也能如此狠辣,若是他日我死于你手,不管是魏承澹还是魏承枫那个蠢货,你一样得不到好的结果。”
“我只忠于陛下。”萧九秦面色狠厉:“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也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即便你今日踏过我的尸体,将郢都攻下,最后坐到皇位上的也不可能是你。”
“为何就不能是我?!”魏承唳气极:“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我与魏承澹有何不同?他是嫡子,我也是嫡子,不过他比我早出生两年而已,但是他又能比我好过多少?”
“大梁容不下一个连杀人都不敢的皇帝,魏承澹他凭什么?”
“难道会杀人,能杀人便能做皇帝吗?”萧九秦看着魏承唳好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他的眼神叫魏承唳分外难堪,几乎疯魔,他挥舞着手里的大刀,眸子赤红:“我能带着大梁走向繁荣昌盛,我可以封你为国公或者异姓王也可以……我知道你想征伐北狄,想要平定南夷,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满足,魏承澹他办不到我都能!”
魏承唳近乎嘶吼:“他和先帝一样的懦弱,只想着让大梁苟延残喘,哪怕被北狄的铁骑踏破大梁的江山,他们是一样的畏畏缩缩。”
“还有我父皇!”魏承唳满目鄙夷:“从前我一腔孺慕,觉得他是一位真正的帝王,但是现在我却觉得他也是懦夫……他只求长生不老,他想老死在龙座上,他看不见我的能力,他不想立太子,他只想自己霸着那个位置。”
“想要做皇帝,偏要犯上作乱……”贺招远打断他的话:“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本事能当皇帝,但是你的所作所为有哪一个是为百姓?”
“二皇子起码不会因为一己私欲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你今日能够为当太子将百姓的生死抛却,那么等到你当上皇帝的那一天,一样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
“你只看得见北狄进犯大梁,却看不见大梁的百姓因为战事受过多少灾祸。”
连贺招远都知道凭现在大梁的军备完全不适合开战,作为一位满怀大志的将军,谁能不想征战北狄,平定整个大梁以外的疆土,但是他们不能,萧九秦也在忍。
百姓终究是熬不过层层赋税,撑不住连年征战,他们要活着……倘若大梁一日没有能力将北狄彻底打服,他们就不能贸然开战!
第152章 水火 “皇叔怎的在这里?”
既然两边谈不拢, 自然是继续打。
萧九秦甫一回城,魏承澹就在城墙上等他。
“二殿下。”萧九秦抱拳。
“平津侯免礼,我来只想想问问柏大人是否有下落。”魏承澹虽说在宫里, 但是面色苍白,看起来也像是操劳过度的模样。
萧九秦能懂他的心思,“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二人也不在魏承枫的手里。”
“那便好。”魏承澹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自他回到郢都以来, 其实没有过几日消停日子,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有心无力,而且……他其实也在或多或少的被逼着做这些事儿。
但是偏偏怀淳放不下。
“不知陛下在宫中可好?”萧九秦明晃晃地试探, 魏承澹略怔,随后也没有什么犹豫,直言道:
“太医只说父皇他身子亏空,加之前些日子被五……魏承唳气了一回, 如今是日渐消瘦,大补的药用不得,只要心情平缓些便能松快些。”
“柏砚那日宣了旨, 听说殿下也已经将宋……”萧九秦很快改口:“将六殿下也接回来了, 只是陛下那边……”
“柏大人既然想要留他一命, 我自是不会故意为难,倒是父皇那边, 气不过,将承缺幽禁在宫里,我只能尽力护着他些,希望他能安分一些。”
魏承澹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萧九秦替柏砚感激他, 其实连他也觉得魏承澹一个皇子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不去故意坑害某一个人,也不想着如何为自己博得更大的利益……已然是天大的不易了。
“宫里还是仰仗殿下了,”萧九秦再度抱拳:“魏承唳已经是强弩之末,臣只能尽力压制……不过只需两日,两日后,待大军回援,一切应当能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么?”魏承澹摇摇头:“怕是会掀起另一番波澜……”
说这话时魏承澹全然毫无顾忌,萧九秦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多了句嘴:“倘若到了那时,殿下会当太子吗?”
魏承澹对皇位有多排斥无人不知,萧九秦先前和柏砚也说过,只是现在郢都的局势几乎已经明晰。
魏承唳逼宫,死路一条;魏承枫无德无能,不堪其位;魏承缺自身难保,能留下一条命都不容易。
所以最后似乎也别无选择。
魏承澹嘴角上扬:“侯爷也要试探于我吗?”
他看了眼城下厮杀的将士,终是认命:“哪怕不该是我的,最后也要我拿着……怀淳他汲汲营营五年,所求也不过次,我蒙受他的护佑多年,别的回报不了他,只能听他的愿求,走下去。”
“是回报?”萧九秦拧眉:“不是心甘情愿?”
这话其实就有些冒犯了,但是萧九秦不知怎么的忽然从魏承澹身上看出一点柏砚的影子,他声音微沉:“殿下何必委屈自己……”
“不是委屈。”
魏承澹看着他:“侯爷,五年前柏大人应当也不觉得委屈……”
萧九秦一震。
“为自己心悦的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不是委屈。”
“既然他想要,我便尽力给他。”
*
一连三日,郢都禁军折损大半,御林军更是损失惨重,先前跟着怀淳的人都是骁勇的,此次冲在最前边。
萧九秦半边脸沾了血,贺招远又给他换了一把长刀:“侯爷,情况不妙,又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队人马,直接将定淮门那边破开了。”
“谢屏人呢?”萧九秦一刀砍下敌人头颅,血溅到贺招远后颈,二人却是连脸色都未变一下。
“谢屏还未回来,绥阳府的矿只开了一点,他传信回来说是还需至少三日……这郢都看起来撑不到那时候了。”
不是贺招远说丧气话,实在是他们有心无力,若是没有定淮门的那一股敌人,他们再撑个两日勉强可以,但是这横空出现的兵马生生叫他们无以为继,几乎就将他们逼至绝境。
“你带一半人速去拦住他们。”萧九秦立刻决断,“定淮门离宫城太近了,倘若他们连姚坊门也破了,到时沿路百姓怕是逃都来不及逃。”
“侯爷,这样一来,你这边怕是捉襟见肘,难以抵挡!”
贺招远满目忧色,他若带走一半人,这里萧九秦哪里能守得住,任凭萧九秦有三头六臂也无用。
“我心里有底。”萧九秦面色凛厉,“定淮门你守得住也要守,守不住也要守……倘若放进去一个敌人,你提头来见!”
萧九秦话罢,贺招远最后往他面上看了一眼,毅然带人离开。
城下魏承唳很快就得到消息,他面目狰狞:“萧九秦他也真敢!”
不过既然你自以为是,那么本殿就给你个教训,什么战无不胜的平津侯,其实也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传令下去,所有将士齐头并进,前锋用盾牌开出一条路,中军上弓箭……后军长刀冲杀,今日就将郢都攻下!”
“凡是破城而入的将士,一概封侯!”
他声音狠厉,一双眸子像是淬了毒似的,“还有……黄烟传信,城中的东西可以动了。”
他看着底下的人将士齐进如涛涛浪潮,城墙上的萧九秦神色难辨,魏承唳盯着他,嘴唇微动。
“萧九秦,你败了……”
二人遥遥相望,萧九秦蹙眉,他想了下,招人过来。
“侯爷?”
“派两个人去城里查查情况,再找二殿下……告诉他,城中或有问题。”
“是!”
从看到魏承唳一脸桀骜,到胸有成竹,萧九秦始终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允仲和魏承唳这么多年布局,不可能仅仅只是私下屯兵,他们在事发之后撤出郢都,大军姗姗来迟,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处处透着蹊跷。
而且就连攻城,他们也是一副势必攻下来,可却没有入城的打算。
这边萧九秦刚刚将人派出去,忽然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他怔住,扭头就循着声音看过去。
一股黑烟蜿蜒而起,那个方向……
魏承唳在城下亦是听见这一声巨响,与萧九秦的错愕不同,他面上带笑:“很好。”
但是下一刻他笑意僵住。
原本计划好的应当是城中各处几乎同时炸响,可方才那一声巨响之后便没了后续。
忽然哑火了似的,魏承唳厉斥:“怎么回事!”
“殿,殿下……和里边的人失去联系了。”一人面色惊慌,这火药是杀招,一旦出了问题便会彻底扭转战局,他哆哆嗦嗦,“而且方才炸响的方向……应当是太师府。”
“魏承唳!”
允仲甫一出来就听到这句话,他须发皆白,站立不稳:“我允府如何对你不住,让你这样嫉恨?!”
他自放弃魏承澹决意辅佐魏承唳的那一刻起到现在,终于生出一股悔恨来。
“允府也是你的亲人,老夫再如何亦是你的亲舅舅……你缘何要拿允府开刀?!”
“而且火药你又是从何得来……私藏此物是叫人忌讳的大事啊!”
“连逼宫都做得出,而且私下屯兵……我还有什么做不出?”
魏承唳走到允仲面前,微微俯身:“舅舅?你动辄责备,稍有不对就屡屡谩骂……那时你怎么不说是我舅舅?”
“而且,亲人?”魏承唳冷嗤:“天家无父子,更别说是舅舅……你若不是于我有些用处,你当我如何这样百般忍让?”
“你若不愤,尽可来找我讨债,可允府的其他人又做错了什么?祠堂里供奉的是我允氏的先祖,你就不曾想过……”
“想过什么?”魏承唳怒目而视:“你莫要忘了,你姓允,我姓魏。”
一句话让允仲彻底僵住。
对,他怎么忘了面前的这位所谓他亲外甥,从始至终只是大梁的五殿下。
魏承唳留着的是皇家的血,当今圣上当年有多狠,作为他儿子的魏承唳只会越发狠绝。
允府毁了。
这边势成水火,另一边也没好过多少。
柏砚他们方才只来得及将其他地方的处理好,至于允府,他们都默契地留到最后,可万万没想到,对方忽然动手。
冲天的炸响结束,险些避之不及的柏砚他们灰头土脸,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
幸亏裕王拉了他一把,柏砚躬身行礼:“方才多亏王爷,臣免于重伤,不甚感激。”
“柏大人客气了,你我同出一门,就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本王也不能让你受伤。”裕王小臂受了伤,他手下人简单地包扎了一番。
怀淳从外边探得消息过来:“定淮门危矣,而且平津侯也坚持不了多久,这边声响很快便会引得魏承枫等各方势力来探,火药要尽快处理了。”
“能拿多少算多少,其余的浇上水,我们拿不走也不能留给魏承枫。”
裕王点头:“是这样,”他们简单地商量一番,还是让怀淳和柏砚先行离开。魏承枫如今就是附骨之蛆,一心想要拿他们二人做交易,柏砚和怀淳却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在裕王的掩饰下,他们飞快离开。
姗姗来迟的魏承枫与裕王打头碰上,魏承枫眯着眼:“皇叔怎的在这里?”
“自然是为这声巨响。” 裕王平日里不假辞色,惯是看不上魏承枫这等货色,他桀骜起来魏承枫连他半分威严都无,下意识地就低了一头。
等到魏承枫反应过来后他面颊烧红:“皇叔可曾见过怀淳和柏砚?”
“不曾。”裕王懒得搭理魏承枫:“现如今内外交困,四殿下不去帮着平津侯迎敌,怎的在城中乱跑,若是被皇兄知道了……”
“皇叔!”魏承枫微微抬高声音。
第153章 威逼 你平津侯当个鳏夫也不错…………
“四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裕王蹙眉, “叛贼就在城外,四殿下不去助阵,却在郢都城带人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