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真不在意,而且还心疼不已。
柏砚长这么大,一贯爱干净,此番若不是跋涉千里来这儿,哪里会受这么多苦。
而且落魄还只是面上,谁知他衣服下边又受了多少伤?
他的这些心理活动柏砚一概不知,之前只顾逃窜,他都要忘了自己现在这副糟心样子,被萧九秦一提,他便浑身不大对劲儿,催着萧九秦快走。
要沐浴!
好不容易进了城,柏砚跟着萧九秦左转右转,最后一头撞在萧九秦身上,萧九秦笑着回头,揉了揉柏砚被碰疼的额头,“怎么晕乎乎的?是累了吗?”
他们身后还跟着越鞘和几个侍从,忽然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默契地转过头,柏砚往那边瞅了瞅,又看向萧九秦,“你可快闭嘴吧……”
萧九秦见柏砚羞恼的样子,嘴唇微微勾起笑了笑,将人带进去。
萧九秦一开始是被送到贵溪府的知府府邸里边。
但是这边离城门太远,所以最后他索性找了一家离得近的小客栈住下。
但是既然柏砚来了便不能住在那儿了,那儿条件艰苦,萧九秦不忍心柏砚受苦,所以将人直接带到知府的府邸,又找来两个丫头伺候他。
前几日战事焦灼,萧九秦都是自己动手的,柏砚见他忙得脚不沾地,连浴桶和水都是他亲自弄进来的,当即有些无所适从。
萧九秦一回头就看见柏砚的表情,他一开始还没明白,不过转瞬就看出了柏砚的难为情,他轻轻笑了笑,安抚道,“从前又不是没做过,你现在觉得不适应了?”
他一脸笑意,“伺候你是应该的,而且有你在我觉得全身都有了力气,一点也不累,感觉明日就能将北狄蛮子给打跑了!”
他明着开玩笑,柏砚被他逗得乐了,二人相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实际上仅仅维持在柏砚未沐浴之前,在他就要褪了衣衫将将要往浴桶里跨的时候,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
他一扭头,果然萧九秦站在不远处,靠着墙壁,一脸兴味的看着他。
“转过头去。”柏砚自以为凶狠地警告萧九秦,但是萧九秦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几步走过来,手里还搭了一条布巾。
萧九秦一脸的荡漾,“柏大人,要不要小的来伺候你?”
分明一个俊美的男人,柏砚却觉得这厮猥琐至极。
那模样柏砚瞧着气闷,但是他一只脚已经踩到了浴桶里,衣摆都湿了一块儿,这会儿若是再跨出来就有些怪怪的,所以他只是更加狠狠的瞪了一眼萧九秦,“快些出去!”
萧九秦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他紧紧盯着柏砚。
不对,与其说是盯着柏砚,不如说是自上而下盯着他整个人。
被萧九秦打量着的柏砚心头一梗,他总觉得萧九秦那一眼像是带了刀子似的,一点一点的从他的颈项刮到小腿似的,他是无所适从,但又对萧九秦无可奈何。
“快些进去吧,我不会瞎动的,要不然待会儿水都凉了……”
萧九秦看似关心,但是柏砚却觉得他是有所图谋,那眸子里闪着连他都看不明白的光芒。
“你既说了不会乱动,那么我便相信你一次,但是你若……”
柏砚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萧九秦已经走过来,将他整个人按到水里,水漫过胸膛,柏砚温热适合的水温让柏砚轻轻吸了口气。
下一刻萧九秦将他的衣衫也带出去,柏砚赤条条的藏在水里,眸子眨了眨。
萧九秦见他这模样,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忍耐力没有那么好,还这样勾我?”
他轻轻捏了捏柏砚圆润的肩头,“转过去我替你擦背。”
萧九秦的反应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柏砚偷偷笑了笑,他方才就是试探试探,没想到萧九秦真的这么老实,所以心中隐隐的松了口气。
但他不知道是,他的这些反应也一切尽在萧九秦的眼中,见他这样信任,萧九秦嘴角上扬,看着柏砚的背影,手里的动作越发的轻。
但是他眸子里的光芒却经久不息,甚至还慢慢的燃起来。
浴桶里的水温一点点的降低,柏砚却慢慢的困了,他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萧九秦轻轻地扶住他的脑袋,将他身上的水随便擦了擦,便一把抱起他往里间走去。
大概是真的困了,柏砚对此毫无所知,微微晕红的颊上一缕碎发挡住,萧九秦替他拨开,又拿了干净的布巾替他轻轻地擦拭,另一只手往他身上轻轻盖了被褥。
屋里放了两个不小的熏笼,萧九秦又招人拿了两个手炉,都塞到柏砚的脚底下。
沐浴之后的柏砚像是小了一圈,他这些时日顾着赶路,身上的旧疾不用问都知道犯了。
萧九秦只能遣人弄些药膏来,一点一点地给柏砚揉尽。
睡梦中的柏砚大概是觉得不舒服,还轻轻蹬了下被子,萧九秦看着眼热,俯身在他额头烙下一吻。
“睡吧。”
第124章 兵者 “活该不是么?”
柏砚日夜兼程赶了这么多日的路, 如今突然间歇下来,便深深睡过去了。
萧九秦还是一大早去城门处看看情况,正午前回来将他唤醒亲自哄着喂他点粥食, 或者拥着迷迷瞪瞪的人说些话,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待到柏砚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萧九秦早就不在,他趿拉着鞋子又披了件里衣,外面天气严寒, 雪中还夹杂着一些雨。
侍女走过来给他披了一件大氅,又询问道:“公子是要先用点儿东西吗?”
柏砚净了手,“侯爷何时出去的?”
“今早天未亮时, 有北狄蛮子攻城,侯爷听到消息便赶过去了,后来听守城门的兵士说蛮子已经被击退了,对方损失惨重, 估计这两日是不敢来了……但是侯爷还要忙着在步兵排阵,这两日天气又变冷了,城里好些人都没有吃的, 所以这还得忙着与邻府县联系, 看能不能运过来一些粮草。”
柏砚听了侍女的话, 匆匆用完膳又将药给喝了,然后便穿好衣裳出去找萧九秦。
不过短短几日, 整个贵溪府的人对萧九秦人尽皆知,不需要多带人,柏砚问着就找过去了。
平日里贵溪府也不是多么熙攘,但是也不至于现在这样荒凉。空旷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偶尔几个小摊小贩面前摆着几个热乎乎的包子, 但是来买的人却不多,更有甚者,乞丐蜷在角落看上去奄奄一息。
柏砚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些乞丐眸子便晦暗着望过来,柏砚相信他现在若是手里提着吃食,那些乞丐肯定便要蜂拥而上。
就在这时,一身兵服的二人走过来对着柏砚先是一揖,然后恭敬问道,“公子是柏大人吗?”
柏砚点头,“你们是萧九秦派来的人?”
那两人点点头,伸手将柏砚往城门方向引,“侯爷知道您会找过来,所以派我二人来给您带路。”
柏砚跟着二人一直往前走,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便走到了城门口,远远的柏砚就看到萧九秦站在雪地里,不知道在指挥什么。
他还未走到附近,萧九秦便像是预感到了似的,转头过来,“你来了?”
柏砚几步走过去,萧九秦掸了掸柏砚身上的落雪,“怎么没有多睡会儿,这儿的天气不比郢都,你这腿可还受得了?”
萧九秦比柏砚更要关心他的身体,柏砚自己没有什么感觉,时常不在意,反倒是身边的人始终在提醒他,他顺着萧九秦的目光伸手往自己膝盖上捶了捶,“听那丫头说你昨夜为我揉过药了……所以今天早上起来并没有那么疼……”
大抵是曾经在诏狱受过的苦太多了,久而久之柏砚对于疼痛的感知便没有那么敏感了,从前觉得十分痛的伤口现在再扒开也并没有那么的彻骨。
萧九秦知道这人惯会忍耐,有心要说说,奈何周围人太多,他便没有继续再说,而是将柏砚身上的大氅紧了紧,“你先进去避避风,我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就过来。”
柏砚顺从地被人带进一个三面有遮挡的小棚里,里边还火红火红地烧着干柴,发出哔剥的声音。
北狄一贯用的战术便是强攻,但是奈何萧九秦却不给他们成功的机会。
萧九秦与北狄对战五年,对于他们的招数早就习惯了,而且针对他们也创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子。
萧九秦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你们不是要打吗?那我便给你们打的机会,但是却要在你们觉得自己将要成功之际给予重重一击。
你要来强攻,我便来将你们据于城墙之下,一旦你们士气正旺,我便拿火器来应对你们。
从前与北狄对战的将军大都是以守为攻,但是萧九秦却不一样。
他是遇强则强,两厢对阵根本不给北狄人喘息的机会,而且他知道大梁的将士本就不比北狄人强壮,所以士气是两军交战时甚为重要的东西。
因而才要在敌人攻上来的时候,将他们一股脑打下去,削弱敌方气势。
在一定的程度上,这也是北狄人惧怕萧九秦的原因,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大梁人是怯战且疲弱的,打服大梁将士是他们觉得并不难的事情。
可是萧九秦却给了北狄人当头一击。
他承认北狄人兵强马壮,但是这也仅仅限于可供他们发挥的宽阔地儿。
所以一旦遇到强敌,即便他们的骑兵厉害,但在这贵溪府城墙下并不宽阔的战场上,也无法使出它应有的效果,所以久而久之北狄人的士气渐弱,萧九秦却乘胜追击,偶尔派出小队去放火或者用火器骚扰他们。
若是换个大梁的其他老将来说可能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但是萧九秦却不觉得自己的兵法有什么问题。
兵者,诡道也,若是对敌人优柔寡断,总想着正大光明互殴,而不使用相应的阴损招数,那么自己这边损失了太多无辜的将士,便才是最大的不该。
柏砚站在小棚里看着萧九秦事无巨细地分析,第一次生出一点陌生却熟悉的感觉。
战场上的萧九秦无疑是极有魅力的。
“不冷吗?”萧九秦将一切安排好,牵着柏砚的手,四周的将士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仰头往天上看。
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啊!
“听说这次北狄内部大乱,那个带兵的小将是北狄王与下属妻儿苟合生下的孩子?”
柏砚虽然不懂兵法,但也知道那人名不正言不顺。
“他心狠手辣,我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北狄王如今已经被他毒哑了,四周侍从换上的都是他的人,而那大将军踪迹全无,目前还未找到。”
“你是想从那个大将军那儿下手?”柏砚一点就通,萧九秦点头,“虽然法子阴损,但是比起北狄的境况,大梁也没有好多少。”
萧九秦看了柏砚一眼,“这两日我动了郢都的暗桩,据查,皇帝服了一味丹药后吐了血,允仲和魏承唳闻着消息就进了宫,想要将皇帝掌控在自己手上。”
“但是怀淳那家伙早先便准备好了,他将宫里的人都清洗了一遍,魏承唳的人几次三番想要插/进去,都被他给杀了。”
“那魏承唳岂能罢休?”柏砚有些担忧。
“所以怀淳将魏承枫给弄出来了。”
“魏承枫?”
“对。”萧九秦叹服,“这个时候宋榷回郢都不久,手里无人,所以他根本指望不上,而魏承澹……怀淳又舍不得拉出来与魏承唳打擂台,所以只能将魏承枫给找了个理由放出来了。”
“如今他在皇帝跟前侍疾,冯妃毕竟背后还有母家,一时之间有他们围在皇帝跟前,魏承唳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魏承枫怎么可能愿意做这打头鸟?”
“魏承枫虽然蠢,但是毕竟还有些脑子。”萧九秦冷笑了下,“这一次是个机会,虽然允仲和魏承唳不好对付,但是他一定想拼一把。”
“魏承澹太过仁善,魏承枫想当皇帝,所以他觉得只要将魏承唳弄死,到时候再博一把生机……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怀淳能护得住魏承澹吗?”
柏砚想起他和宋榷就叹息,分明都是皇子,但一个不善心计,一个出身尴尬,如今身无长物……倘若怀淳不护着些,现在怕是二人都没命了。
“皇帝昏迷未醒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们要速战速决,否则待郢都大局已定,我们这些人……最后都就是叛军了。”
“诚然魏承澹不是当皇帝的好人选,但是也不能是魏承唳。”
柏砚与萧九秦对视一眼。
魏承唳心机诡谲,处事从无定势,从前尚在宫中时便以虐杀太监宫女为好,一旦他登基为帝,暴虐无道便是其举。
“贺招远人呢?”
柏砚这时才想起来。
“他出城了。”萧九秦勾唇笑了笑,“圣旨已经被截下了,现在那位监军大人也该……”
萧九秦比了个割/喉的动作,柏砚眯眼,“你不怕别人怀疑到你头上?”
“北狄人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萧九秦轻蔑一笑,“而且众目睽睽之下,是他自己擅自出城,与我何干?”
“什么意思?”
“你随我来。”萧九秦带着柏砚上了城墙,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柏砚忽然看到一队人马朝这边赶来。
柏砚眯眼,看着那些人渐渐接近,但是同时他也看到那队人马身后不远处缀着百十个北狄蛮夷。
个个手持大刀,不多时就见前边疯狂逃窜的人一个一个倒下,萧九秦身后有人开口,“侯爷,时间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