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延想都未想,“不行!”
重照道:“武将镇守四方,眼下朝局方定,大齐将才稀缺。易宁只是副将,此次让他做主帅,率领五万大军,就算突厥只有一万人,他也不能万无一失全部歼灭,相反……”
重照眯起眼,那明灭了十数年的张扬轻狂的神采又出现在他的脸上,“我能。”
汪子真沉思片刻:“倒也并无不可。”
重照哄了小魏珉半天,又在深夜跟许长延定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才让他点头。
……
三日后,大军潇潇洒洒地离开了。
站在城墙上的年轻帝王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风萧萧兮易水寒”形容。
半个月后,前方忽然传信李小将军先行回京,易宁暂代主将,领兵歼敌。皇帝下旨问原因,重照回家书,只说——不想去了。
重照硬是坐着轿子在路上拖拖拉拉走了十五天。
一回皇宫,他倒头就睡了。
许长延正在和汪子真商议南方涝灾的赈灾事宜,接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自己回了皇宫,许长延忙终止了讨论,火急火燎赶去清风殿。
重照正抱着被子睡得沉。穿着一件中衣,整个人缩成一团,神情却是柔和的。
原本这人花了十五天回到京城,许长延还在担心他的小刺猬不愿意回来了。
嫌深宫无趣,嫌皇后之位委屈了他,嫌他爱着他,却给了他一个囚笼。
但只要愿意回来,许长延总是高兴的。
重照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又放松了心绪,没发觉床边的人。
他一路虽然坐的轿子,颠簸却是难免不了,躺久了还腰酸背痛,时常需要停下休息,一路过来也不轻松。
许长延坐了没一会儿,又起身出去,想叫个小太监给他把奏折抱过来,他在隔壁案桌上批。
出了门,林飞白却带着一个端着药碗的小宫女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下了学堂的小魏珉。
许是两年前阴阳散的记忆太过深刻,又觉得方才重照的脸色苍白眉带疲惫,许长延顿时紧张,“重照怎么了?哪里又犯病了吗?”
林飞白一愣,忽然觉得场景有些似曾相识,“陛下,这是安胎药。”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终章(103章)更新包子后续,在作者有话说中,刷新章节查看,这次绝不卡在那里让人萎了!】
*哪个机智的小宝贝在评论里猜中过阴阳散的问题的,给你个大大的表扬mua~
*过了把带球跑的瘾,好爽jpg
*【小剧场】得知皇后又怀上后:
允河:你生这么多,国库养的起吗?
纪正卿:想当个干爹,进贡多少银子都可以,皇后你看行吗?
*纪正卿和魏允河的容我缓缓!不过超出篇幅了,不会详细啦
*【感谢名单】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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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纪正卿一出生就站在旁人穷尽一生都抵达不到的高度。
大周国外戚当道, 纪家权倾朝野,家主纪昌在大周政治上的话语权,不比皇帝低。更重要的是, 他手握大周东北及西南两边的兵权, 大周边疆二十万精兵, 几乎是军力的一半, 直属国舅爷纪昌。
纪昌的爷爷, 是闻名天下的学者, 比大齐上官家族还要有名望。他的长女, 是大周皇帝的皇后。
纪正卿, 生来就是富贵双全的命,但因为父亲自小严厉的缘故,他没能长成一个纨绔子弟, 反而有着不同于年纪的持重沉稳君子端方。
就像暗地里对纪家恨之入骨的人的想法一样,纪家这面容清俊嘴角含笑的俊俏贵公子,表面上恭谨有度温润如玉,私底下实际上城府深沉心黑的跟煤炭一样,手段狠辣果决, 实在不是个好人。
京城多少富贵人家的闺房小姐被他的容貌举止给吸引得移不开眼,包括后来咸阳城大街上魏允河的一眼惊艳。然而纪正卿对他狂热的爱慕者, 也只是毫不失礼地表示, 忙于政事、无心谈婚论嫁。
纪正卿良善温和的伪装假象并非与生俱来。
他三岁的时候,在皇宫里, 险些被仇恨纪家的太后给毒死。后来他爹用计给了那太后一尺白绫。
他五岁的时候被二皇子在天寒地冻里推入河流,发了烧,险些就此痴傻。
七岁时被人贩子拐去。
十二岁过年被火|药炸伤……
……
纪家位高权重,仇家也不少。
纪正卿能在京城里安全长大, 他爹处处小心,也幸亏他自己懂事机警。
原先的他以为仇恨他们家的,只有文武大臣王公贵族。
而大周皇帝,他的姑父,一直是无比宠爱偏心他的。
大周皇帝是个好皇帝,勤勤恳恳,既不昏庸残暴也不沉迷美色,看着很让人放心。
然而他沉迷道术,一生追求长生之术。身体不太好。看着是明显的短命面相。
……
纪正卿二十二岁时,从他姑父二十岁送给他的山水画中发现了一种能够散发在空气中的断子绝孙药。
皇帝是喜欢懂事乖巧的纪家小公子,也给了不亚于皇子的宠爱。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背后露出的忌惮和怀疑的目光。
纪家在大周朝堂上和仇家的周旋里,被皇帝暗中推动着。大周皇帝不傻也不蠢,他甚至聪明无比,把制衡之术玩得非常漂亮。
一方让纪家人继续为大周卖命,自己给予恩宠,一方让纪家仇敌不留痕迹地打压纪家,两方制衡,他坐稳大周江山。
王室之间从来没有温情可言,利益才是联结的纽带。
让人断子绝孙是比杀人灭口还要恶毒的诅咒,表面宽仁大度的皇帝从小到大宠爱着纪正卿,给予不输于皇子的荣宠,背后却不啻给予最残忍绝情的算计。
仿佛最后一点温柔相待都已消失,纪正卿面上温良恭俭让,与皇帝关系亲近,实际上处处提防小心,并且开始谋算自己的退路。
……
在谋算自己的退路前,先处理皇帝钦赐的山水画,并且不能让皇帝意识到他知道了秘密。
还有那个珍贵沉重的五彩马,里头可能藏有祸患,纪正卿也不敢动。
帝王和臣子之间的信任脆弱不堪一击,一旦撕破脸,两败俱伤不说,收到危害更多的还是大周天下。
在纪正卿头痛的时候,敌国来了个可爱调皮又喜欢惹事的皇子,叫魏允河。
……
魏允河母亲娘家势力不低,故而他自小被护得周全,从小到大除了在京城一霸李家小公子那边频频栽跟头,便顺风顺水没怎么遇上过不太好的事。
他跟着鸿胪寺的使团来大周,本意只是来玩的。
只是一不小心玩脱了而已。
其实这主要也怪他的性子。他坐在鸿胪寺一堆老大臣当中,不过半杯茶的时间就觉得烦了,要他怎么安安静静地在咸阳、这个繁华的异国都城,乖乖地只看看,不玩点乐子出来呢?
咸阳都城上令人惊艳的一眼,魏允河将坐在马背上相貌俊秀温柔端庄的异国世子记在了心底,然后风风火火地把人打听清楚,亲自上门去纪府拜会。
他爹、大齐衡帝从来不管他,他母妃在宫中为他担惊受怕,只想着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免于皇后和贵妃的毒手,对魏允河将来的婚事倒是看得极轻。
这也是魏允河得以自由地流连花街柳巷的原因。
他喜欢美人。在这一点上,他与跟自己八字不合的李重照很是相似。
就是喜欢的美人类型是完全相反的。
重照喜欢九龙卫首尊使那样气息冷峻、容色艳丽的。
而魏允河喜欢含蓄内敛、温柔可人的那种。
至于对方是个男子……魏允河从小到大做出的荒唐事不少,虽然也是由于皇宫里的形势所逼,若是真觉得恶心,抽身而退就好。
于是魏允河去了纪昌大寿的宴席,进了纪府。
只是没见到美人,自己却喝醉了酒跟人玩掷骰子还连输三局。
魏允河气急了,到一旁去坐着醒酒。他酒量不好,宴席还没结束,他喝了醒酒汤,倒也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迷糊里他看到纪正卿的背影一闪而过,魏允河偷偷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屋,就在魏允河躲在帘布后面探头探脑的时候,纪正卿已经闪身到了他身后,冰冷淡漠的眼落在他身上,声音是冷酷的,“你鬼鬼祟祟,跑到我屋子来做什么?”
魏允河吓得往后跳起来,他袖子猛地一甩,带到了一旁的那只五彩瓷马。
“啪”的一声,五彩瓷马落在地上砸的粉碎。
“……”
魏允河就这么把面子丢到了异国他乡,也是这么在对方怀有心思的诱导下,决定在纪府拼碎片。
结果是烧了人家大半个院子。
院子里的基本上都是大周皇帝钦赐纪正卿的宝贝,魏允河犯了大错,纪正卿却上朝澄清,替他担了所有罪责。
大周皇帝还很生气。毕竟御赐之物,都是需要谨慎保存的,一旦损坏就是对皇威的蔑视和大不敬。
纪正卿代魏允河受了过,皇帝宽恕,也就十几个大板子,卧床小半个月。
内心悔恨的泪水哐哐直流的八殿下连人的面都不敢见,仓皇而逃,跑回了大齐,并且为此事颓废抑郁了好几个月。
他从小到大,没什么事能做成的。
李重照能上马御敌,他却跟怀明太子一样,拥有不同于自己身份的爱好,却什么都不能做。
小允琮喜欢医书,他给小太子带过去几本,他对经商有点兴趣,只是一个皇子去经商,会被天下人耻笑。
魏允河顿时丧气极了,一头窜错门窜进了昭侯府,颓废了好几日。
京城风云诡谲多变,怀明太子身死,惠帝遗腹子的流言,他眼前却清明了,于他而言,只有两条路,要么在京城被暗中操控的手利用致死,要么就是痴痴傻傻跟他的六哥一样,当个无用的闲散王爷。
他没有听从德妃让他出京往江南庄子上躲避潜伏的危险的安排,他只是觉得,连李重照这样凶险的境地都敢在京城住下,那他也敢。
他也要看看大齐皇室究竟肮脏成什么样,他逃避了二十余年,凭着这一口不甘心的气决定不能再这么退避下去。
直到遭到刺杀那一晚,刀光剑影献血横飞,人命在这一刻变得廉价无比,魏允河才知道真有人愿意为了利益而屡次打破底线。
素来没心没肺地魏允河手脚冰凉,一时连躲避也做不到。
皇家护卫不堪一击,还好纪正卿与他同行。纪正卿的武功是他爹从小|逼着他学会的,只是要在混乱中保住他们二人还是很吃力的。
等他们安然回到府里,纪正卿脱力地将魏允河放下,让他去找热水毛巾来。
纪正卿掏出一直被着的解|毒|丸服下,解了衣服包扎不停流血的伤口。
魏允河闻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想到方才战场上凌厉果决的杀人手法、面色和九龙卫那个冷面首尊一样的阴冷残酷,如今纪正卿却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气息短促。
魏允河早已知道这人表面的君子如玉是伪装的,心狠手辣起来不输任何一个人。却还是在那样凶险的环境里救下他,自己却受了伤。
他还是难过地问道:“纪世子,为何要不顾性命来救我?”
纪正卿道:“我没有不顾性命救你啊,我这是在自保。你没发现,我这也是在自保。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两个都活着,比我全须全尾地逃出来,有价值多了。”
纪正卿头脑冷静,一下就看出利益最大化。魏允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懊恼道:“又是我拖累了你,都是我的错,你还是离我远远地比较好吧!”
纪正卿:“……”
昭侯来了一趟,又离开了。
纪正卿找到魏允河,觉得有些事该说清楚。
魏允河却冷冷地看着他,“纪世子找我,又想设计让我做些什么傻事?你诓骗我待在你府里,借我之手烧坏了院子,你以为我自己查不出来?我只是查到的晚了点而已!”
“这些你利用我图谋什么我不想知道,如今大齐子嗣凋零皇子遇险的诅咒应验,我这边危险,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
纪正卿无奈地看着他,“那些都是假的,哪里有因为一个皇子凋零这样荒唐的诅咒而让人丧命的?那些刺杀我们的死|士,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大周的人,准确来说,是我家的敌人。”
魏允河猛地抬起头看他。
衡帝膝下几个皇子长相都极好,魏允河更是面容英俊,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眼睛明亮,嘴角微微上挑,似乎总是在笑的样子。
从最初的利用、觉得有趣,到同时遇险不自觉地把人牢牢护在身边,纪世子自以为断子绝孙之后、只能自己一人孤独终老、而日渐湮灭情爱的心,此刻却仿佛潭水一样微微晃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