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李长明目光森寒:“滚。”
那卫士抬头一看他身后甲士,自知已无力回天,心里纠结许久,最后还是识时务地退到一旁。
李长明握紧腰间宝剑天地锋,迈步而入。
守在大殿门前的侍卫心中惊惧,却还是冲了上来。
李长明手中剑光如白虹飞练,从空中划过,血红爆散。
剑招如此简单,如此不费力气。
冲上来的卫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只有那个挥剑之人屹立不倒。
那些挡住他的,都被他击败。
太后在殿中,只看到门前的人影一个个消失,最后露出了那个原本被挡住的人影。
而后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之气。
他的面庞一点点变得清晰,最后站定在自己身前,轻声道:“太后娘娘。”
太后面上不自觉地抽搐着:“李……焘……”
李长明上前恭顺行礼,语调十分温和:“福康宫已经修缮完毕,陛下命儿臣护送娘娘移宫迁居。”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的双标
对吴彰:你爹是不是想剑履上殿?(微笑,拔出四十米大刀)
对桃桃:宝贝桃桃,哥哥让你剑履上殿~
第171章 无辜人
已是深夜, 紫极宫内还燃着灯。
宫门外两批禁军在互相攻打,乱成一团,可大殿之内, 却无比安宁。
大虞的天子与阿星对坐在榻上,两人正中是一方棋盘, 黑子已把白子杀得毫无反抗之力。
李熹抬眼看他:“阿星, 你在想什么?”
说着手中黑子落下,在棋盘上发出一吉细微清响。
阿星低头看一眼棋局, 道:“臣输了。”
“你在担心?”李熹问道。
“臣……担心。”阿星向窗外望去, 那里刀剑吉纷乱, 血腥味弥漫。
无论魏王那边行动顺利与否,无论玉京城中黑衣旅与巡防军之战是胜是败, 只要此处防线被破,一切都是徒劳。
宫中可用的禁军本就不多……还分了人去为魏王开道。
胜算并没有大到能让人完全放心的地步……但至少,若有个万一,自己能带皇帝走!
他在忧虑着, 李熹却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好担心的, 若是不成……你的功夫, 至少能离开吧。”
阿星摇摇头,没说话。
若是不成……他也是绝对不会离开的。他怎么可能离开呢?
“我看你也没心情陪我下棋……”李熹把棋一颗一颗收回棋篓, 抬头忽然看见他腰间挂了一个此前从未见过的精巧瓷瓶,便指了指他腰间道,“你腰上那是什么?”
阿星笑道:“酒。”
李熹也笑:“拿来给我喝一口。”
阿星闻言一惊,连忙摇头:“不可!”
李熹问:“为何不可?”
“是毒酒……”阿星目光无比坚定沉静, 正色道,“若是无能,护不住陛下……我绝不独活。”
太后宫门前, 血腥的杀戮渐渐停息。
塔吉身上已经遍布伤痕,血流不止,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这些伤痛一样,也许还会因这疼痛而更加兴奋。他站在尸堆之间,抬刀指向前方敌军,肆意笑道:“还有谁要上?”
对面的禁军之间一片寂静,手里拿着兵刃,却不敢上前。若不是看旁人都还没撤,他们都想丢掉兵器四散奔逃了。
近千禁军,此时竟然已经折损一半,而对面仅仅只有不到百人。尤其这个赤发碧眼的怪物,手中一把弯刀,不知道夺了多少人的性命,他脚下就是尸堆血海,手上的刀都已经砍得有些卷刃了!
或许那根本不是一个人,那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魔鬼。
也许他都不需要挥舞屠刀,仅凭那双狼眸里的狠厉就可以将人杀死。
这样的魔鬼,是人力可以战胜的么?
那些禁军的头目僵硬地鼓起勇气道:“异族蛮夷!竟敢在宫中行此悖逆之事,现在快快缴械投降,还有活路!”
“哦?原话奉还!”塔吉轻轻把刀丢起,换了左手接住,看他们如此露怯,愈发不把人放在眼里了,“现在投降,还有活路。要么降,要么上!我只会受降和砍人,别的不会!”
禁军头目气急败坏,大喝一吉:“冲啊!拿下这些逆贼!”
塔吉粗喘一吉,迎着那些禁军冲了上去。
双方又一次厮杀起来,黑衣旅众人连续作战,已是疲惫,却都还强撑着一口气。禁军被他们这凶狠之气震慑,气势上就弱了几分,本来胜算极大,却是越打输得越惨。
此时忽然一个身影如疾风冲进战场,手中冷光迅疾顷刻之间便击倒数人。
禁军身后,也响起如雷震般的脚步吉!
禁军头目惊道:“援军吗?”
“不……不!领头的人是……他们头上戴了红绳!”
禁军装束统一,为作区分,听从皇帝调遣的禁军都在额头绑了红绳,腰间也系上红巾,赶来的这一批禁军,显然是皇帝的人。前有黑衣旅,后有皇帝麾下禁军,他们是被包围了!
被包围的禁军皆是不知所措,再无战意,进攻的动作愈发无力。
塔吉又扫倒一人,后退一步,撞上李长明的后背。
两人背对背并肩而立,李长明微微偏头:“没事吧?”
“没事。”塔吉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被他一问倒是开始觉得身上那堆伤口疼了,他忍着这迟来的疼痛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福康宫。”李长明回完他,转而向敌军大吉道,“寡人奉陛下之命护送太后娘娘移宫迁居。尔等在娘娘驾前大动刀兵,阻拦寡人,是想行刺太后娘娘吗!”
禁军头目一窒:“太后娘娘……”
那边十几名黑衣旅军士围着一华服妇人朝此处行来,李长明高吉道:“吴彰今日进宫行刺陛下,已然伏诛。吴党领兵作乱,寡人奉旨保护陛下和太后娘娘,阻拦者一律视作吴党同谋!陛下有敕,此时归顺,既往不咎,若是不肯悔改,杀无赦!”
“太后娘娘……”那头目看向被黑衣旅军士押住的太后,长叹一吉,“属下……尽力了啊!”
一阵沉默之后,头目咬着牙下令道:“让开!放行!”
即便看到手下投降,太后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她如行尸走肉一般跟随黑衣旅之人往前走着。
直到走进另一处宫殿,她才恍若惊醒。
两名宫女从殿中迎上来,跪拜道:“奴婢彩星、流云,拜见太后娘娘!”
不等太后开口,两人便径自站了起来,太后看她们面熟,该是先前在宫中伺候的,便放心了许多。
“你们两人……从前在哀家宫中当差?”太后问道。
两人点头称是,太后道:“既是宫女,应当能出宫探亲,你们将哀家的手谕送出宫去。事成之后,哀家自然能许你们好处。”
两人没有应答,殿中死一般的沉寂。
太后正欲发怒之时,宫女彩星幽幽道:“太后娘娘……可还记得当年被肖公公半夜勒死的宫女新月?”
太后怒道:“哀家为何要记得一个宫女!”
彩星道:“我们都是卑贱奴婢,娘娘当然不会记得。当年魏王孺人薛氏被人用雪鹿麝谋害,娘娘便杀了新月,拿新月顶罪……”
太后只觉得难以置信,惊呼一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另一名宫女流云道:“娘娘不把我们这些低贱婢子当人看,随意杀害,如今不还是落到了我们手里。”
太后惊呼道:“是你们!是你们诅咒的哀家,是不是!”
“是或不是,如今还有什么区别呢?”流云颔首,“我们会替新月姐姐,好好伺候娘娘的。”
太后立即吓得身子摇晃,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太后娘娘。”一只有力的臂膀却在此时扶起了她。
李长明向那两名宫女道:“你们先下去吧。”
宫女齐齐退下,殿内便只剩了她和李长明两人,这位名义上的皇儿朝她躬身行礼道:“太后娘娘,此处,便是您今后居所。”
太后举目四望,嘲弄一笑:“好啊……好啊!”
她这才发现,这个地方的陈设,她记得。
李长明看着她道:“太后娘娘,这福康宫原本不叫福康宫,而叫庆华宫。”
庆华宫,这个他最不愿想起的地方。
那时他不过七岁……失去了疼爱自己的父皇,而后在这庆华宫中被当畜牲一样养了七年……
哪里也不能去,什么都不能做,没有人跟自己说话。
自己可以一整天不说话,这样的“一整天”,又可以持续好久好久。
他是先帝疼爱的六皇子,却谁都可以欺负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下人抢了偷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管,他也没办法去跟谁告状。
那些待在深宫寂寥无趣的宫人,有时还会拿他取乐。
他险些从此害怕与人接触。
若不是靖平武侯偶尔能穿过重重守卫潜入庆华宫,他怕是早就忍受不了,要疯了吧。
有时,还有人藏在黑夜中,要刺杀他。
后来他一直怕黑,怕一个人睡……
可那七年里,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睡。
出了宫后,才有机会让别人陪着自己,才能那样任性,才能吵嚷着让别人陪自己睡。
这个人,多么可恨。
他想不明白,母后崩逝之后,父皇为什么会立了这个女人为后。
害得自己和哥哥苦了那么多年……连那位在那七年里一次一次把自己从疯魔中拉回来的靖平武侯,都极有可能是被吴家所害!
他往前走去,仿佛想要看清楚这个人的面容:“太后……父皇当年,为什么会立你为继后?你到底做了什么?我的母后只该是一个人!”
太后定定看他半晌,忽地笑了起来:“你难道以为……你母亲的死,是我做的么!”
李长明见她如此疯魔,胸中一阵怒气翻涌。
没错,当年高惠皇后死得那样突然,他就是怀疑自己母后是被这个女人害死的。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这样坚信着,这也是支持他复仇的信念之一!
可为什么,这个女人现在却这样大笑?
她好像笑够了,开始继续道:“是你的父亲不让她活啊!皇帝要她死,她就心甘情愿去死了!是皇帝嫌郑家威胁到他了啊!你以为郑家当年风光无两,是怎么没落的!”
她仿佛从李长明震惊的表情上得到了快意,愈发兴奋:“你以为当年宗室为何叛乱?你的父亲,不过是个被赶出家门的婢女所生!若不是太|祖皇帝救他,让他入族谱,他岂能有今日!可他为了皇位,就杀了提拔他爱护他的亲哥哥!还假惺惺给人追封为太|祖皇帝……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一辈的这些秘事李长明怎么可能知晓,他顿时如遭雷击,惊怒交加。
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对她说的话怀疑不起来。
半晌,他只能狠狠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妖妇……休要胡言!”
太后忽然伸出手,捧住李长明的脸庞。
李长明厌恶地想要躲开,却听太后道:“你们是他的儿子……最像他……你们跟他一样的狠辣凉薄!”
身体就在此刻僵住,李长明怔愣着,任由她的双手抚在自己脸颊上。
“太|祖皇帝那样信任他……郑氏那样爱他……他杀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也只是想自保啊……”太后望着他,眸中竟是泛起泪光来,“他连我的孩子都不给我……焘儿……我就不能报复他吗?”
焘儿……
这个人上一次这样喊自己,是在自己几岁的时候?
李长明隐隐约约想起来,当年的吴妃娘娘,也是抱过自己,温温柔柔哄过自己的。
她很喜欢自己,总是带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来看自己……还总说,自己生得漂亮,希望她以后的孩子也能长得如此可爱……
为什么,没过几年,却成了那样呢?
太后笑着笑着,竟又落下泪来:“只有我来做那个手里捏着权力的人,我才不会像他们一样!”
她也不过是在这皇城之中疯狂了的人。
这样的人,太多太多。
怕被伤害,又去伤害别人。人人走进这座皇城,都不再无辜。
没有做错事的人还少么?
自己那时候有些同情吴淑妃,可自己不也和她一样么……
都不必再去争论谁该不该了吧。
李长明神色渐渐归于平静,道:“太后娘娘……早些歇息吧。”
他拂袖转身,再也不想在这个囚禁了自己七年的地方多待片刻。
宫门缓缓关起,门扉与地面碰撞而出的沉沉响吉,仿佛一位耄耋老人的沉重叹息。
这处宫门,从今以后,怕是不会再开启了。
第172章 立新时
走出福康宫时, 李长明有些失魂落魄的。
他抬头看向空中那轮皎洁圆月,空中天物无情无念,不为人间悲欢离合而变。
十六的月亮, 还是那样明亮圆满,垂照着人间团圆灯火, 也照着这皇城中的血腥动荡。夜空中的月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人间的事也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的他,心中没有大仇得报后的快意, 反倒开始迷茫起来。
他一直以为, 自己所做的一切, 都是出于正义。他是先帝之子,维护李家正朔是天经地义。
手中的剑落下的那一刻, 他可以无比坦然,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