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却点点头,坐下继续吃酒。
隔着几张屏风,看不到这边,沈暮时便不再管他,反握住苏夕影拉他衣袖的手。
苏夕影其实很黏人,绝大多数时候不会说,就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对方,谁找他做事,尽管心里想着其他事情,也还是会依着别人去做。
沈暮时低下头,让二人之间的距离更近。
苏夕影半睁着眼睛看他,伸出手环住沈暮时脖子,他好不容易主动一次,沈暮时便顺势侧躺下来。
苏夕影慢慢伏到他胸口,嘴里低声说着没有醉,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沈暮时抬手轻轻拍他后背,没多久,怀里人呼吸平稳下来。
苏夕影睡着了。
沈暮时把被子拉上来,盖好,手指挑起他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俯身在苏夕影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过了除夕,接下来就要筹划沈暮时和苏夕影的婚事了,婚服很早就已经缝制好了,用的是王宫里的绣娘和上等的料子,过完除夕的第一天,就送了过来。
其他的事也无需操心,各项事务均有汜王派过来的人料理,短短半日,祭司府已经收拾得像那么回事。
沈暮时和苏夕影还留在临风楼,有探子来报,祭司府出出入入丫鬟婆子颇多,不得清静。
看他们两个没走,楚却也厚着老脸继续在这里逗他们两个开心。
见他不走,沈暮时已经从冷言冷语转变为□□裸的威胁。
面前摆了一盘鱼豆腐,苏夕影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嚼的津津有味。
就听楚却道:“苏公子,大喜日子快到了,少吃些这种吃食为好。”
“为什么呀?”
苏夕影听的不明所以。
楚却过来,压低声音道:“影响房事。”
“……”
苏夕影忿忿丢进嘴里几块鱼豆腐。
楚却又道:“难不成苏公子是小欢?”
苏夕影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向沈暮时求助。
刚有人送来一封密函,沈暮时拆开看完,放到一边蜡烛上烧了,转过身道:“楚却,你是不是皮痒了,用不用我给你剥一层。”
楚却一下子站的笔直,道:“不用了不用了,祭司,稍安勿躁嘛,苏公子一表人才,身体调养好了,说不定能给你生个儿子。”
苏夕影觉得自己走错频道了,开口问道:“这里男子能生孩子?”
沈暮时走过来,道:“自然不能,楚却就是皮痒了,等我剥呢。”
沈暮时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剑鞘上摸了摸。
楚却急道:“祭司别拔剑,我不皮痒,我皮长得紧实得紧,你要是实在想砍,再忍几天到祭祀上?”
“祭祀上面无需我动手。”
“那您老人家刚好养养手。”
“养的久了,就想动动。”
“诶,您可别动。”
苏夕影把一盘鱼豆腐全吃了,走到看台上,祭司府在不远处,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外面已经挂上了红色帷幔,除夕刚过去,红灯笼还没有拿下去,又添上许多抹红色。
沈暮时把楚却手里的鸡腿抢过来,拿一壶酒过来,喊道:“娘子?”
苏夕影偏头看他,片刻道:“喊夫君。”
“夫君~”
“……”
“夫君~”
“停!”苏夕影揉揉胳膊,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暮时把桌上摆的卷轴丢给楚却道:“楚大人,在下休婚假,这些琐事交给你处理了。”
楚却立刻换上一副哭丧脸:“沈大人,小的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找您叙叙旧,顺便蹭几顿饭,就别让我干这些了呗。”
沈暮时伸手冲他摇摇手指:“不行。”
楚却笑不出来了,拿起那些卷轴翻看几眼,脸色苦的像是吞了黄连。
苏夕影看他那样子觉得好笑,挖苦道:“楚大人有家不能回,换个地方执行公务,感觉如何。”
谁叫他前几次老是调侃苏夕影,这下终于给人逮着机会了。
楚却连连摆手,道:“挺好。”
沈暮时道:“我已经放出消息,有事来临风楼找你,楚大人能者多劳,吃喝随意。”
说罢,牵起苏夕影的手往外走。
楚却忙在后面喊:“诶,你们两个回来。”
二人没理他,到对面客栈住下。
新年伊始,像他们这样有家不回,住客栈被人鸠占鹊巢到处跑的人也是不多见。
苏夕影刚迈进新客栈客房,就听系统提示道:“甲方已完成任务十、五个。”
苏夕影听完有些懵,今年他已经十九岁,还有一年时间便要献祭,如今这小半年才完成十五个任务,任重而道远,如果完不成怎么办,就把自己送去剥皮吗。
苏夕影叹口气,问道:“系统,你能不能假装不知道我违规啊?这样下去,我死了也完不成任务。”
系统:“不能,甲方请加油。”
苏夕影在床上坐下,和系统掰扯道:“系统老兄,你看,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能忍心让我真的去献祭吗?我去献祭了,你找其他宿主肯定不如一直跟着我一个人好吧?”
系统难得沉默片刻,道:“是的,所以甲方请加油,本系统全力支持你。”
“这就好。”苏夕影继续道:“所以你能不能多宽限几年,让我有时间完成任务好吗?”
系统:“不能违反世界设定,系统爱莫能助。”
“那你这怎么能算支持呢?至少给我开个简单模式嘛,不然我怎么完成任务。”
系统:“有志者事竟成,甲方一定能完成的!”
苏夕影无法,套路不了他,只得问道:“那最快完成任务要多长时间?”
系统:“最快三年。”
苏夕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下一年,哪来的第三年。
一年中或许还有变故,苏夕影躺下拿过枕头蒙住脑袋。
身边一沉。
沈暮时在他身边坐下,方才苏夕影和系统的对话是在心里说的,他听不到。
“夕影,你很困吗?”
苏夕影弹坐起来,道:“没有啊,我不困。”
而此刻,远在南陆无名山的叶无夙出关占卜,本年祭祀时间为二月,和沈暮时推算的分毫不差。
“怎么啦?”苏夕影偏头看他。
沈暮时道:“这几日,有人向汜王进言你和韩施做的事不合规矩,要求给予惩处,汜王转手给我。”
苏夕影垂下眼眸:“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暮时道:“我怀疑这是有人刻意针对你。”
“针对我?”
苏夕影看着他,回想自己好像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沈暮时点头: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汜王既然已经把这件事交给我,他便是不想管,你这几日,没事不要出去,免得被人落下话柄。”
“嗯。”
苏夕影沉默片刻,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交给楚却做的也是这件事吗?”
“不是,这几日时常有人哀求我放过省司监里的某个少年,应接不暇,明知不可能放,还要来进一本,我懒得看,便交给楚却,让他去挨家回信拒绝。”沈暮时道。
苏夕影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从沈暮时这里放掉一个人祭,哪怕那些少年看起来多么可怜,但他还是想问。
“那你忍心看着那些人送死吗?”
沈暮时答道:“有什么不忍心的,司空见惯了,话也说倦了,不想理会这些事情,反正他们找不找我都是一个结果,久而久之他们便也不多此一举了。”
苏夕影心一沉,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对了,夕影,你今年几岁?”
“十九。”
沈暮时点点头,不说话了。
苏夕影眼眸暗了暗,问道:“挑选人祭的标准是什么?”
屋顶上方传来一个声音:“不是所有少年都要被献祭,只挑选那些出生带异像的人,比如生在刮风下雨天,又或者出生的时候有彩虹和雪,每场祭祀多则几千几万人,少则几百人。”
沈暮时道:“没错,沈晚俞,梁上君子当的越发顺手了?”
沈晚俞荡下来,目光先落在苏夕影身上,又看向沈暮时,道:“你就不能放了我弟弟吗?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从小跟在你身后的人就这么死了吗?”
“怎么不忍心?”
沈暮时反问他。
沈晚俞一下子噎住,眼里多了几分恐惧。
沈暮时继续道:“我放了他,就要多一个人补上去,为什么只因为他是我堂弟,就要换个人去死。”
沈晚俞没再说话,掏出一摞卷轴跪下:“求你放了他,我可以用我的命来换。”
沈暮时只淡淡吐出两个字:“驳回。”
沈晚俞抬起头,眼里布满上红血丝,问道:“那下一年,你便忍心让苏夕影献祭?”
苏夕影低下头,也在等自己宿命的判词,就算沈暮时让他死,他也不会怀恨在心,毕竟规矩不可破。
这一说话间隙瞬间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他死不了。”
沈暮时抬起手指轻轻擦掉苏夕影眼角的泪。
苏夕影毫无知觉地流下泪,反应过来时,沈暮时手指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在脸上。
44、青丝结情思4
◎喜觅良人,早已胜却人间无数◎
“沈暮时!”沈晚俞拳头锤在一边桌案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巨响。
沈晚俞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喊道:“说来说去还是瞧不起我们,你喜欢他,就可以让苏夕影活下来,看不上我们,便拿光面堂皇的话来堵塞,沈暮时,你心真狠。”
“你说够了吗?”
沈暮时的声音仍然很冷淡,好像那些话没有进到他的心上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沈晚俞:“你什么意思?”
沈暮时站起来,道:“苏夕影是我的结发,日后入的是沈氏,与我同脉,本就无需献祭,你们是旁系,我能怎样?”
“沈暮时,这么多年来,逃出省司监的人绝不只是一个两个,你为什么就对我们逼这么紧?”
“从我手里没出去一个。”
“你好自为之。”
“你也是。”
沈晚俞走了。
苏夕影还有些恍惚。
沈暮时走过来,摸摸他眼角:“怎么啦?你不会真以为你也要去献祭吧?”
苏夕影没说话,把眼泪擦干。
沈暮时沉默片刻,道:“总要有人要为此去献出生命,不管拿谁顶替都有失公平,如果世家大族来求我,我便放人,受苦的还是那许多平民。”
“那你有没有想过废掉祭礼?”
“想过。”
苏夕影有心问他为什么不坚持下去,脑海忽然浮现起之前在南陆,苏夕影问他小时候面对剥皮不害怕吗?沈暮时坦言怕过。想到这他突然就不想问下去了。
苏夕影抓住他的手:“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是一个好人。”
沈暮时苦笑一下,道:“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呢。”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
按照民俗,成亲这日,有接亲一说。
苏夕影如无根浮萍,四处飘零,早已没有了家,担心惹苏夕影触景生情,沈暮时便做主将这一流程替换掉了,他做主,自是无人反对。
十里红妆这四个字,放在这日的皖州也已是太过苍白。
自那日后,民间逐渐流传了一句话:原来,金风玉露大可不必,喜觅良人,早已胜却人间无数。
整整一月过去,参宴众宾客才散尽,从街上行人口中,仍能遥想那是一桩怎样的盛事。
苏夕影正吃一碗冰糖番薯汤,这是一大早沈暮时放在床头桌案上的。
苏夕影中午才醒,衣料都盖不住身上一块又一块紫红色的痕迹,又躺半晌,强撑着坐起来拿过汤碗,汤已经凉了,喝一口,又软绵绵躺了回去。
他抱住被子,把脑袋埋进去不想说话。
欲哭无泪地想楚却说的话或许是对的。
除夕成亲前后沈暮时无所事事几天,汜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他,如今喜事已经办完一个月,又有祭祀将近,沈暮时再不行事,也说不过去了。
言无冬韩施她们很识趣的谁都没有来找他,苏夕影便一直躺到下午,从床上爬起来,到榻上坐下,有几分悲凉地想,可以考虑和沈暮时分房睡了。
傍晚,沈暮时捧一摞卷轴回来了,腾出一只手推开门,抬头就看见苏夕影伏在桌案上,已经睡着了。
沈暮时把卷轴轻轻放在一边,目光扫过屋子,屋子里没有吃食,那碗汤也没怎么动过,看来是一天没吃东西,沈暮时摸摸鼻子,心里稍稍有些负罪感。
他走过去把苏夕影抱起来放到床上,动作尽可能轻,发丝落到苏夕影脸上,苏夕影就醒了。
“暮时。”
苏夕影闷闷唤他一声,坐起来。
沈暮时拍拍他肩膀,出去取一碗粥回来,舀起一勺喂给他。
苏夕影想接过来自己喝,浑身酸痛酸痛的,坐都坐不稳,又默默收回手拄在床上。
沈暮时憋着笑,把他拉到怀里,让他靠着自己,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道:“我错了。”
苏夕影已经不想和他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默默喝完一碗粥,又躺回床上。
沈暮时揉揉他胳膊,道:“还哪里不舒服吗?”
“哪都不舒服,饿。”
沈暮时伸手把他的头发捋顺。
“你现在不宜吃油腻和辛辣的食物,其他的,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