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夕影嘴角流出血,他意识开始模糊,费力地喘几口气,反握住沈暮时手腕,坐下来。
沈暮时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给他输内力,朝另一边下命令道:“别停,做好你们的事,暮节,把她押送到省司监。”
苏夕影看见那女子面纱被扯了下来,是韩施,韩施还在往这边看,张张嘴,似乎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夕影?”
苏夕影睁睁眼睛,对他扯出一个笑。
“我是不是很没用,总是给你添麻烦,没有我,她也伤不到你。”苏夕影笑容凝在嘴角,闭上眼睛。
沈暮时温声道:“别这么贬低自己,谢谢你救我,不然我就要被她杀了,我带你走。”
沈暮时抱起他,把苏夕影的头摁到怀里,从剥落的一地人皮中走过去。
那匕首刺穿了肺,苏夕影咳嗽着呕出一口血,他感受到输来的内力越发强势,逐渐把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而后,身旁乱糟糟的,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在沈暮时怀里晕了过去。
46、青丝结情思6
◎沈暮时为救他受伤◎
苏夕影觉得,韩施想救人的心思没有错,就算他没与沈暮时成亲,他也会替沈暮时挡那一刀,因为他知道沈暮时为人,不应该让好人沦为愚昧的牺牲品。
身边的祭祀似乎还没有停,剥皮声一声又一声刺激着苏夕影的耳膜,苏夕影抬手捂住耳朵。
“夕影?”
沈暮时把他手抓下来,温声道:“夕影,你看看这是哪。”
苏夕影睁开眼睛,手指抓抓沈暮时衣袖,摸到坚实的东西,悬浮的心终于沉下来。
沈暮时揽他坐在床上,胸口已经包扎好了,只是用起力还会疼。
周度坐在椅子上,正在桌案上配药,见他醒来,道:“这几日别让他到处走动,伤口离心口太近,好不容易救回来,也有病根,治愈以后极有可能落下心痛的毛病。”
裴笙过来送药,沈暮时接过来喂给苏夕影,见周度在,想到裴旭的事多少有些尴尬,往苏夕影那边挪几步,装作没看见周度。
周度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摆弄手里的药。
裴笙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端正的姿势站半晌,接过喝完的药碗,拔腿要走。
就听身后周度道:“你是裴笙吧?”
裴笙想装作没听到一走了之,走出几步想起苏夕影受重伤还要仰仗他老人家医治,于是折返回来,到周度面前行了个晚辈礼,道:“晚辈裴笙,见过老人家。”
“你认得裴旭吧?”
“不认得。”
裴笙就知道周度是为了自家徒弟的事才叫住他,对于自己这个三弟裴旭,他惹下的乱摊子裴笙并不想加入进去,干脆和他把关系撇个干净。
闻言,周度手里的活停下,正襟危坐看他,道:“我听闻你是裴家二公子,连自己自家兄弟都不认得?”
“有耳闻,走的并不近。”
“可我听阿旭说过,他对你倾心已久。”
“呃,这个。”裴笙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这个我也有耳闻,多谢他肯喜欢我这个庶出的二哥,可我毕竟是他二哥,我对他除了手足之情,并不敢有其他心意。”
周度点点头:“老朽懂了。”
周度有些驼背,坐着的时候不明显,等站起来就能发现他背部弯曲的还是很严重的。
他站起来,配好的药留在桌案上,对沈暮时行了个跪拜礼,而后站起身,道:“祭司,我想去看看小徒。”
沈暮时应下,递给他一块玉佩。
“谢过祭司。”
周度出去后,裴笙拿起桌案上的药,转向沈暮时道:“沈祭司,这副药需要煎吗?”
沈暮时手指刮过苏夕影鼻子,道:“晚上再煎,一日三次,三日即可。”
“啊,好。”
裴笙转身要走,苏夕影叫住他。
“裴笙。”
“嗯?苏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苏夕影坐直,看着他道:“真爱不分性别和身份,你如果喜欢他,不要强迫自己。”
裴笙道:“苏公子,你想多了,我真的不喜欢他,他一天天大少爷似的,我可不想整天面对这样一个人,再说了,就算不是一个母亲,我也是他二哥,如果是别人喜欢我,我和那人凑合凑合也行,但裴旭他可是我亲弟,我可不干这种罔顾人伦的事。”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苏夕影点点头,不说话了。
他走后,沈暮时挽住苏夕影的手,说话声音很轻,怕吓到他似的。
“夕影,答应我,下次再遇到危险的事不要再往上冲了好吗?”
苏夕影低下头,沉默少顷,道:“我知道我很没用,总是给你填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知道这次就算我不在,她也伤不到你,我……可是我忍不住想要救你,我知道我没用,下次不会了。”
“夕影。”
沈暮时的脸色发白,他扶住苏夕影肩膀,靠床头勉强坐着,道:“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你。过来。”
苏夕影凑过去:“你怎么了?”
沈暮时闭上眼,少顷,再睁开眼睛时脸色已经恢复许多,但依旧很苍白。
“夕影,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比旁人差,你比所有人都要善良,可是,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就差一点,你就要……”
沈暮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避开那个字眼,继续道:“我就要再找你几千年了,我宁愿我自己被千刀万剐,也不想再尝尝那种日思夜想的滋味。”
“暮时,你……你怎么了?”
苏夕影反手扶住他,沈暮时偏头咳嗽两声,嘴角渗出一抹血。
苏夕影慌了:“我去找周医士。”
沈暮时拉住他:“不用,你好好修养,我自己调理一下就行了。”
沈暮时拉他一起躺下,凝神调息。
苏夕影的伤势实在太重,这条命是沈暮时内力消耗殆尽,勉强保住的。
苏夕影守了他一天,傍晚,周度过来给苏夕影换药,塞给沈暮时一丸丹药,沈暮时吃了,脸色缓过来许多,苏夕影这才放下心,等周度走后,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这时,韩施被吊在省司监的校场中,周围的铁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插翅难飞,门外有人远远吹了几声萧,韩施冲着萧声传来的方向点点头,那阵萧声隐去了。
“裴旭?”
门开了,裴旭走进来,反手关上门,有查岗的过来,没发现异样,便赶往下一个地方。
韩施这件事是在汜王眼皮底下发生的,有人到祭台上抢人还是第一次,虽然连尸体都没抢走,就其恶劣程度,将苏夕影之前的事冲散了。
次日沈暮时获汜王批准,闭门不出养伤,外面的事暂时被隔在了外面,多事之秋,出门走到街上就很不太平。
沈暮时和苏夕影二人鬼门关走一遭,谁也不比谁好多少,双双躺在床上,也有几分狼狈。
沈暮时把苏夕影拉到怀里抱住,轻声问道:“还疼吗?”
苏夕影:“我没事,你呢?”
沈暮时道:“我还好,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苏夕影无奈地笑一下,道:“我们能不能回到现代啊?这里出门就要受伤。”
沈暮时顿一下,道:“等你完成任务,你就可以选择回去了。”
“那你呢?”
沈暮时闭上眼睛:“或许守着你的残影,或许像之前那样继续孑然一身,再或许,你走了,我便自了余生。”
苏夕影捉住他手:“你不能回去吗?”
沈暮时眼里有些迟疑,道:“我来之前就没想过要回去,系统是我设定的,运行程序却不归我管,谁知道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完成任务,就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去。”
苏夕影往床上一摊道:“那我还回去做什么,想想以后怎么活。”
听他这么说,沈暮时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回抱住他,道:“困了,睡觉。”
宋言和沈晚俞面对面坐着,二人都是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先开口。
之前,韩施和宋言流落到南陆,被卫疏豢养的杀手残害时,沈晚俞恰好在南陆救了宋言一命,这也算得上是救命之恩,不然一辈子披一张褶皱的皮,有口不能言语,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宋言对他感激归感激,还远远不到为了辅佐他能甘愿献出一切的份上,当沈晚俞暗地里找上他们,提出希望能帮他去救沈晚复的时候,宋言并没有答应,找理由推辞掉了,可韩施不能,宋言于她像是亲人,她是她这个世界里唯一能相信的人,沈晚俞救了宋言,便也是救了韩施。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韩施从小将这句话奉行为金科玉律。韩施有韩施的想法,自不必提,宋言和她站在一起,则是完全为了姐妹情和队友情。
半晌,沈晚俞站起身,朝一旁伸出手,道:“宋姑娘,有些话不便被外人听到。”
宋言起身,跟他走进去,同时也握紧了宽大袍袖遮掩下的袖剑。
傍晚
祭司府。
裴笙敲了几下房门,没人应。
正考虑要不要直接进去,沈暮时和苏夕影从外面一左一右走了过来。
苏夕影上前接过药碗,道过谢,和沈暮时一齐推门进去。
方才他们二人去了一趟省司监,和韩施询问了一些事情,韩施见到沈暮时并不怎么友善,话里带刺,逼问急了,便干脆不说话。
路不同,不相为谋。那日她们离开时,还是好言好语,如今一日不见,便结了仇,当真是世事难料。
不过从她嘴里,沈暮时还是问出了一些东西。
苏夕影给沈暮时倒杯茶,道:“韩施她说话一直都是快人快语,好好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变了味道,她说的话你不必在意,等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收拾她。”
沈暮时接过茶杯,放在唇边抿一口,放回去,道:“她说话,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你不觉得她神情过于镇定了吗?”
“过于镇定?”
苏夕影把药随手放在桌案上,趁沈暮时不注意,拿一摞书本挡住,道:“她遇到危险好像一直都很镇定,之前我们在皖州城外,她被突然冲出来的城墙撞到,腿上面全是血还能面不改色。”
“那次是她面对死物与生俱来去应变的反应,可这次她面对未知的人和事,在被告知死在这里也是死的情况下,她还能如此冷静。”
苏夕影仔细想想他话里意思,道:“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些不对劲。”
“伤养好以后,必要彻查,我怀疑此事与那次皖州之变有关。”
沈暮时转过来,抱住手臂,看着苏夕影道:“药呢?我可是看着裴笙交给你的。”
47、青丝结情思7
◎使诈◎
苏夕影抿抿唇,虽然明知道沈暮时肯定能出来是他的把戏,但还是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我看错了?”
“一定是你看错了,我都不记得我端了药进来。”苏夕影道。
沈暮时走过来,低头看他,苏夕影不想被他看出来心虚,亦抬头看回去。
沈暮时道:“那如果被我搜出来怎么办?”
“呃,什么怎么办?”苏夕影尽力岔开话题道。
沈暮时脸上的笑容深了许多,手伸到他背后,从书后面掏出那碗药,道:“当然是药被我找出来,你要怎么办。”
沈暮时把药碗捞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夕影道:“那、那我就喝了吧。”
苏夕影抢过来,道一句:“先干为敬。”仰头一饮而尽。
药汁的苦涩后知后觉地在他舌尖体现出来,又苦又酸,也不知道什么药能煎成这个味道。
房门又被敲响,沈暮时过去开门,须臾又拿了一碗药过来。
苏夕影看着那碗药,不确定地问:“这碗也是给我喝的?”
沈暮时摇摇头,看着药汁陷入了沉思。
苏夕影瞬间就懂了,一拍巴掌,道:“沈暮时啊沈暮时,报应不爽,快喝,这药一定是给你的吧?”
“嗯。”
沈暮时皱眉喝一口,把药碗远远丢开,苏夕影又捞过来,道:“别介啊,不能只喝一口,这多浪费,来,张嘴,全喝了才叫药到病除,你说是不是啊,沈祭司?”
沈暮时:“……”
沈暮时略一迟疑,后退两步,碰到了床褥,不能再往后退了。
“你故意的。”
苏夕影端药碗,步步逼近过来,道:“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来,坐下。”
苏夕影腾出一只手,把沈暮时摁坐在床边,狡黠笑了一下,道:“妞,给爷笑一个。”
沈暮时:“……”
这感觉就像被诱骗进了狐狸窝,而且还是被一只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是很好看的狐狸骗进去的,那只狐狸还丝毫没有掩饰。
苏夕影学的有模有样,把药汁含进嘴里,含完就后悔了,又酸又苦的味道充斥在口鼻间。
苏夕影忍住吐出去的冲动,在忍不住要咽下去之前贴上沈暮时的唇,好在沈暮时这次没有故意逗他,这第一口药汁成功渡了进去。
苏夕影跑到桌案前,给自己灌了几口清水,才勉强把那股味道压下来。
沈暮时表情也没比他好多少,但还是指着他笑道:“这药如此这般进了我嘴里真甜,不用像某人那样,逞能喝两碗,喝到表情扭曲。”
听的苏夕影越发不服气,走过来,盯着他脸,道:“那你倒是别苦的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