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终于找到你了。”
洛子川回头望望,见面前的条条大路四通八达,不禁有些恼火。忽然庆幸:他们择一条正确道路要这么长时间,那么那群人也未必会轻易找到正确道路。
洛子川四处环顾,顺从自己内心,随便指了一处,道:“走这儿。”
事实证明,当洛子川再回到岔路口时,他的预感错了。竖起耳朵,见朝廷军队缓缓走来,心道:“不好!”
没来得及躲藏,为首那人率先捕捉到洛子川的身影,勾唇轻笑:“抓!”
这次,是真的完了。对方是手握利器、身手不凡的朝廷军队,而看看自己呢?堪称“老弱病残”,除洛子川会点武功外,其余人指不定逃跑都跑不快!
他们擒着兵器,一步一步向洛子川逼近。洛子川当机立断,跑进一条小路里。小路崎岖,慢慢走还容易崴脚呢,洛子川干脆是“逃命”了。倏然间,一个弟子不留神,栽倒了。
“没事吧?”
他这一倒可好,军队加紧步伐,抽出兵器,抵住那弟子的脖颈。
“陈公子,你要看着他死吗?”洛子川身子一顿。
陈公子,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兵器刺进了那弟子的皮肉,鲜血一滴一滴流下来……弟子疼得呲牙裂嘴,露出人临死前恶兽般的哀嚎。
“别杀他!”洛子川慌张道。
“想不到陈小公子如此善良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洛子川。
“不做什么。”他擦了擦刀刃,含笑道:“诛杀叛党之子!”
兵器亮出,横在洛子川脖子上。杀气腾腾,惊起一片乌鸦。
“公子,外面有一队朝廷军队和四五名弟子闯起来了。”
一个少年半躺在椅子上,眯起眼睛,手指腹缓缓婆娑着手掌中的软鞭,玩昧地笑道:“怎么会有朝廷军队的人闯进迷踪林?”
“这倒是不知,但应当是来抓捕那群弟子的。”陆云丘颔首道。
“哦。”林岁言应了一声,挑眉道:“那群弟子什么来路?”
“那群弟子一身素衣,都是不经打的货色,进入这迷踪林一路停歇好几气,想必并非出身于武林门派,倒像是——药谷弟子。”
“朝廷的人抓药谷弟子干吗?”林岁言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陆云丘。
“不用管他们,打得越惨烈越好。”林岁言合眼睛打盹儿。
“公子,我放才听焉青的部下叫那群弟子中的其中一人为‘陈公子’。”
林岁言睁开眼睛,眯成一条妩媚的弧。
“陈公子啊陈公子,你这次可是要连累云川谷满谷中人了。”洛子川被剑刃架在脖子上,动弹不得。为首那人悠悠道:“为数不多的药谷,又要覆灭一个。”
洛子川见四处被人刀剑相向的云川谷弟子,心中一片难过。忽然那男子挥挥手,招狗般地把一弟子叫出来。那弟子得到号令,屁颠颠地跑出来,笑得一脸谄媚。
洛子川定睛一看,那弟子正是两次闹肚子离开的人!
“要说谢吧,还真得谢谢这人了。当初若不是他不过是见钱眼开,把你的行踪禀报给朝廷,我还真想不到云川谷会藏着你这么一个叛党之子!”
“你……”洛子川咬紧牙根,愤恨道:“云川谷待你有什么不好,偏要去朝廷做狗!”
那弟子逞了威风,两步走到洛子川面前,冷哼道:“云川谷待我?呵,洛亦止那个老东西我忍他好久了!一碗水端不平,本是药谷,凭什么容忍你整日练武?是我把焉青将军引来的怎样!是我刻记号把军队引来的怎样!”
“洛子川,你一个叛党之子,焉青将军亲自去抓你都抓不住,也算狡猾啊。不过,我是万万没有想到,李浮华那个蠢蛋把我派来当做护送你投奔亲信的弟子!天助我也!”
“有了你这把柄,等下就可指认云川谷收留叛党之子。想必不久之后,云川谷就会灭门了!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癫狂的笑声刺得洛子川耳膜疼。
他现在难以平静。自己明明那么信任他,他却背叛云川谷,投靠朝廷!
洛子川的手渐渐攥成拳头,青筋暴起。忽然一掌翻飞,落在其中一个拿刀对着自己那人的小腹上。
那人呼痛,洛子川趁势拽过他的剑,右脚一踢,那人摔了个狗啃屎。
洛子川没跑两步,一下被踹倒在地。一名将士笑道:“行啊,陈公子您跑啊。”
洛子川闭上眼睛,暗道:他这三脚猫的功夫,果真连自保都难。
“打!”不知是谁下了号令,众将士打了鸡血,在洛子川身上拳打脚踢。一将士又道:“这小子不老实。焉青将军只说要用他来指认云川谷,那是不是留他一口气,别打死就成!”
想必众将士最近受了气,看到有这么个人肉靶子,恨不得把这些日子的怨气全部强加在洛子川身上。血渗透了衣服,洛子川疼得呲牙裂嘴,可手中牢牢攥紧方才夺过来的剑。
洛子川的左手陷进泥泞的土地中,右手紧紧攥着剑柄,硬生生磨出点血来。一记重踢踹在他背部,洛子川面部朝地,磕出来个大血印子。
他抬起头,却看云川谷弟子个个胆战心惊地龟缩在不远处。他并不指望这些人能逃跑,可他们却躲在一旁丝毫不反抗。他把头低着,四周的声音模糊起来。
4、鞭奕
◎真可怜啊……◎
“快滚出来!”一人吼道。
林岁言勾唇轻笑,山林一片寂静,叫人汗毛倒起。忽然,一声皮开肉绽的声音在山林中回荡,随即是一人的哀嚎声。
刚想去查探异样,软鞭扫过,一人的手臂留下一条鞭痕,血顺着衣服缓缓流下,格外骇人。
一个人忽然意识到什么,惊道:“山林,迷雾,软鞭……我,我想起来了!你是鞭,鞭,鞭奕君!”
世间流传着一句俗语:云雾起,鞭奕现。
说起这位“鞭奕君”,不一定让平民百姓多胆寒,但这些朝廷将士一定足够畏惧。
皇帝登基之时,原先确立两名将军。一位是赫赫战功的焉青将军,还有一位是疯疯癫癫不知跑到哪去的愈渊。
说起这位愈渊将军,当年也是好不差的热血男儿。可不知怎么就得罪了这位刚出江湖不久的鞭奕君,最后被吓得魂不附体。
当年他带兵盘踞在梁州。鞭奕君凭借巧妙的轻功以及出神入化的鞭术把愈渊将军及所领兵耍得团团转。晚间,鞭奕君挥鞭潜入军帐,趁愈渊睡熟之际抽他两鞭子,再趁愈渊将军慌乱取剑的时候趁夜色悄无声息地溜去。一连五日下来,这般瘆人的事情把愈渊将军彻底逼疯。弃了军队,不知如今死了还是活着。
这事自然被朝廷知晓,查了个透彻——这位鞭奕君正在名叫“迷踪林”的山林落脚。皇帝于是派出一小拨人来迷踪林抓捕鞭奕君。可这迷踪林是一处怪地,一旦到达某个地方,迷雾顿然四起,再加上如迷宫般的树林布局,人死在这太平常了。
本来迷踪林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鲜有人来此。听了这玄幻的故事,过路人更是要绕路走。可是洛子川在云川谷待了这么些年,对谷外的情况一点了解没有,自然选择跟着李浮华派来的弟子。
一人惶恐,在树林四处环顾,意欲捕捉到鞭奕君的身影。不过迷雾四起,入眼的皆是浓浓大雾,哪来什么“鞭奕君”呢?
鞭声更加突兀,随即又是一名将士的痛苦嚎叫,林岁言颇为厌恶地撇撇嘴。忽然一个人道:“鞭奕君,你别玩阴的!有本事出来真刀实枪比一比!”
吼出这样的话,听者多半会有些按耐不住,真的跳出来“真刀实枪地耍一耍”也是有可能的。可林岁言偏偏是个另类。
他眼眸一眯,冷声道:“在下没本事。”
那人未来得及破口大骂,一条冰冷的软鞭从他的脖颈横了过去。鞭身一紧,他被勒得后退两步,面色铁青,手紧紧攥着鞭子。
将士们纷纷呼唤那人的名字,殊不知他已被鞭子勒得个半死,不知昏厥在山林中的哪里了。
林岁言知道这些朝廷将士个个看起来威风无比,可真正遇到这茬子事,只怕是胆子怕要吓破了。
“鞭奕君!你有种给老子出来!躲暗地里偷袭算什么!”一人战战兢兢地说道,“袭击朝廷将军,捉弄朝廷军队……鞭奕君!以你之过,是要被千刀万剐,诛连九族的!”
他也没指望鞭奕君真能被他的一句话招出来,甚至为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而胆战心惊。忽然,一个冰冷的玄色面具出现在眼前。
并不是那么准确。毕竟迷雾四起,视野受限,只能看到来者的大半边脸被面具遮住。恍然间,鞭奕君的脸逐渐清晰。他十分清楚地意识到:并不是迷雾散去,而是这位性情不定的鞭奕君朝自己走来了!
在强大的恐慌之下,那人定了定心神,上下打量鞭奕君。此人二十不到,玄衣加身,面具罩半面,看不清此人的容貌,但一双露出的眼眸深邃无比,虽毫无波澜,却暗藏杀机。
一声古怪的笑从他嘴中传出。林岁言道:“你说,要诛我九族?”
他被鞭奕君的目光盯地一怔。
下一刻,一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林岁言显然不打算把他勒死,倒像是……要把人活活掐死!
“你算什么,也配!”林岁言眼中泛起一丝愠意。
待到那人彻底断气,林岁言才缓缓收手。将士们四处逃窜,全然没了当初来时的威风。
洛子川手指微动,大脑混沌。方才那群将士逃命时,差点被他绊倒,阴差阳错令他神经一绷,大脑清醒了些。
说心里话,他对这鞭奕君没什么惧意。不过是借着此处地势作祟,装神弄鬼罢了。实际上他就是瞧不上鞭奕君一个男人用鞭子的变态举动。
鞭子这东西,说好听点是武器,说难听点是留给妇人比武时投机取巧的东西。如今武林中女子都选择“刀剑”这般利器,用鞭的人微乎其微。唯独能听到鞭声的地方,是勾心斗角的后宫——一些恃宠而骄的侍女最爱拿此物四处教训人。
洛子川心上不服,可却想着赶紧趁乱逃出去。他不可察觉地睁了睁眼,云川谷的弟子早已没了影子,一时间心下不好受。
鞭奕君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游刃有余地在林间穿梭。哪个倒霉的将士上一秒还胆战心惊地逃命,下一秒鞭奕君就挡住他的去路,软鞭一抽,钻心地痛。
洛子川忍痛爬起来,尽力不惹人注意猫着腰前进。回想起来时的路,模棱两可地选定一个方向。
“阁下这是要去哪啊?”一个声音在洛子川背后叫道。
洛子川心慌片刻,加紧步伐,不停催眠:“不是在叫我,不是在叫我……”
没等洛子川迈出两步,眼前一位少年拦住去路。少年的嘴勾起,轻声说:“陈公子?”
洛子川不知怎么想的,开口说:“我不姓陈。”
“既然阁下不姓陈,那这群将士干嘛一口一个‘陈公子’?”
“我不知道。”洛子川四处打量,希望从四处找到记忆中的出口,然而无济于事。
洛子川沉默片刻,随即说道:“看来你和朝廷将士有仇。你也看到了,我被他们追杀,并非朝廷中人。你放我走,并指一条明路,我感激不尽。”说罢,扶树轻咳两声。这不是装的,那群朝廷将士打人果然狠,洛子川现在每走一步都感到疼痛难忍。
“还有……”洛子川留意道:“他们都跑没影儿了。”
言下之意:你要杀的人都跑了,要是还不识好歹地拦着我,人都跑出山林了!
林岁言眉头一挑,眼角含笑:“阁下多虑了,这山林本就是一处古怪至极的地方,寻常人要出去多半要绕个十天半月。如今加上迷雾,他们就算想逃,也跑不出去。”
洛子川喘息片刻,扶着树坐下:“你要杀我?”
林岁言笑容更深了。
“怎么会呢?”林岁言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洛子川眸子一垂,下一秒一跃而起,手中举起夺来的剑。剑刃一横,朝鞭奕君劈过去。
不过洛子川先前都是拿树枝耍弄,如今拿了真剑,未免有些不适应。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不知怎的,心里窜起一股火来,想给这装神弄鬼的鞭什么君一个教训。
洛子川受了伤,行动不便,但并不代表他不能动武了。毕竟这几年来在云川谷自己钻研练武不是白费的。
洛子川左右走动,手中的剑更是摇摆不定。林岁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恢复如初。
洛子川抓准时机,右腿一个箭步,跨到鞭奕君身后,随即右手一颤,剑刃横在鞭奕君脖子上。
“你为什么不还手?”洛子川恼火道。以这位鞭奕君杀人的身手,不至于只会躲不会打。可刚才鞭奕君确确实实由着他攻击,这打法……倒是像在哄小孩。
林岁言轻笑,不答话。
“我告诉你,你现在有两种选择。一,给我指路,让我离开。二,抵死反抗,被我杀了!”洛子川话里包含着一股得意。
虽然说难听点洛子川这是胜之不武,但他毕竟对武林上的弯弯绕绕不了解。以为:胜了就是胜了,他不反击是他的事。
不过这位鞭奕君心倒是真大了。被剑架着还有闲情去观察洛子川的脸:“陈公子杀过人吗?”
洛子川一怔,手上的剑微微顿了一下。
洛子川并不清楚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他确实没有杀过人,就连用剑都颇为生疏。用树枝练武练惯了,和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