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不必如此,今日就是想让你们为我出出主意,我这下一步棋,该落在何处?”
“五皇子欲做什么,不必过问于我们,大胆去做便是,我自然是鼎力支持。”楚将军道。
“五皇子可记得我们昨日消灭的那一支军队?”林岁言发话道。
“自然记得。”五皇子说道。
“那支军队虽然人马不足,可率领军队之人却是头脑聪慧,他采用了将整个队伍分成两半的策略,一队猛攻,另一队则顺势而为,这才与我们相抗衡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以为……”
“林将军,就凭着我们这么多的势力与兵马,你要五皇子采用那种‘缩头乌龟’的打法?”
“好了,楚将军,你且先听林将军说完。”五皇子莞尔一笑道。
“他们正是采用了楚将军口中的‘缩头乌龟’打法,给我们造成了他们势力之强大的错觉,所以我认为,他们这种策略,并非完全不值一提。”林岁言顿了顿,“我并非是想要让五皇子效仿其打法,而是可以从中进行借鉴——近几日的战乱已经损耗了我们不少的兵力,我建议兵分两路,一路跟随楚将军与当今圣上的势力正面交战,另一路由我率领,进程稍缓,休养生息,刻意隐蔽踪迹,再到关键时刻出场,将当今圣上的余兵一举拿下。”
“林岁言,你他妈的,故意的是吧!让老子跑前面打仗送死,你跟个鳖孙似的缩在后面!”
“那军队人数寥寥无几,都敢用这种方法与我们的大军相耗。楚将军率领重兵,怎么此刻就怂了呀?”
楚将军一噎,继而笑着说:“哦对了林大将军,我可是记得,昨日带回到军帐的那个少年,据说就是那支军队的首领。你将他带走,如今又在五皇子的面前对其大夸特夸,这此中,是否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楚将军多虑了。”林岁言脸色如常地答道。
倒是五皇子来了兴致,“哦?是吗?真是不曾想到,林大将军竟然也会对除了洛公子以外的人产生好奇心呢。”
林岁言连忙作揖,“他就是洛子川,没有来得及向皇子言明,还请恕罪。”
“无妨,”五皇子故作惊讶,“只是不知,洛公子又何故成为了我们的敌人?”
“他是被人蒙骗。”林岁言道,“我想要将他留在身边,还望五皇子准许。”
“当然,林将军屡创战功,我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只是,这有些事情中的利害吧,林将军还是要掂量清楚了,到时候再自行决断,我不阻拦。”五皇子说道。
“谢五皇子。”林岁言回道。
“今日之事,便全部按照林将军所定夺之办。也希望,不会有多余之人知晓过多的内容。”五皇子道,“希望二位将军互相配合,灭掉多余势力,指日可待。”
军帐内,洛子川百般无赖,闲得没事干,在军帐里面走来走去。
林岁言的军帐收拾地整整齐齐,并无多余的杂物。除了床榻上的被子,这里的东西几乎就如同崭新的一样,看不出人的生活痕迹。
洛子川重新坐回床榻上,从他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桌子下面的东西——零零散散着一卷地图,还有……一柄匕首,一把长弓。
洛子川对那卷地图没有半点兴趣。同时,他也清楚地感受到,林岁言不用鞭子、飞镖之类的武器了。
这算是人的一种蜕变吗?
洛子川缓缓看着,出了神。
“阿鹰。”洛子川叫了一声,很快,进来了一个人。
“我想问问,林岁言开始用弓箭了?”洛子川问。
“林岁……啊?啊,是林将军吧。对啊,他骑着战马,手拉弓箭,一击一个准!那姿态,实在是英姿飒爽极了!”阿鹰崇拜地说道。
“嗯。”洛子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阿鹰却喋喋不休地继续说道:“林将军虽然平日里对我总是凶巴巴的,可是他的心肠可善良了呢!我是个孤儿,又不会武功,时而看到野兔之类的动物,总是会馋得流口水。林将军虽然口头上嫌弃我太馋,可是每次都尽可能多的打猎,做好多好吃的!他吃得少,剩下的,就归我们咯。”
“真好。”洛子川不禁说道,他眼角一弯,朝阿鹰打趣道,“知道你家公子为什么对你凶巴巴的吗?肯定是因为你太吵了!”
阿鹰缓缓垂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其实,你们将军真的挺好的。”洛子川缓缓说道。
“嗯。”他认同道,“将军信任你,我可就什么都跟你说了啊,其实……”
“有什么好说的,给我也讲一讲。”军帐外,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阿鹰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跑出去了。
“回来了?”洛子川问。
“嗯。”林岁言答。
他们之间,无需用过多的话语来言明,只是简单的一问一答,就足够珍重,足以明白对方的意思。有时候,心有灵犀,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林岁言顿了顿,倏然间说道:“我带你去打猎吧。”
洛子川一怔,他眼睛一眨,正好对上林岁言的目光。少年成长了很多,眼睛中那股不成熟的风流已经隐藏了起来。眼底毫无波澜,给人一种稳重感。
洛子川的手指蜷起又松开,眼皮忽然一抬,“好。”
81、争吵
◎我救下来的人就是个王八蛋!◎
初冬,天气寒冷。林岁言和洛子川两个人坐在马匹上,洛子川坐得靠前,手里拿着一柄弓箭。
仔细想想,二人分别将近三年之久,期间从未互通信件,没有念想可以思念,只能凭借着往日的记忆度日。直到铁匠铺的那次重逢,二人的身份都有所隐藏,并且闹出了许多的不愉快,洛子川回去后的日子过得很难熬——先前还有个盼头,那时是连希望都没没有了。
好在,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他们又重逢了。
可是不凑巧,二人的心灵上有了极大的蜕变。林岁言不再是武林江湖小小的鞭奕君,洛子川亦不是当初那个大胆自信的少年。他们互相背负了太多,多到,他们似乎都不认识彼此了。
所以,还能回去吗?
应该回不去了。
洛子川眨了一下眸子。
“林岁言,”洛子川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林岁言问。
马背上有些许颠簸,马的骨头十分硌得慌,洛子川有些不舒服,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突破心理防线。
“如果一个人原先很爱另一个人,后来,因为某件事情的发生,导致二人之间互相背负上了仇怨,那么他们之间,到底算是爱还是恨呢?”洛子川缓缓道。
“爱还是恨,重要吗?”林岁言的声音冲进洛子川的耳朵里。
“嗯,喜欢和怨恨有时候都很叫人痛苦,所以我想知晓,当二人之间相距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后,又该如何?”洛子川声音不大,马匹还在继续行走着。
“爱与恨是不能并存的。要么,让自己痛苦,要么,杀了对方。”林岁言淡淡说道。
“看来,咱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林将军要不要惜命一些,先抢在我动手之间杀了我呀。”洛子川俏皮地说道。
林岁言没有答话。洛子川转过头去,恰好对上了林岁言的目光。洛子川那一刻是有一些惊诧的,林岁言的眼睛里毫无光亮,只是那么木讷的,凝视着前方。
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蹿了过去,林岁言一晃神,轻声对洛子川道:“有猎物来了。”
洛子川转过头。此处为荒野地界,虽然没有雪花的覆盖,还是能给人一种凄凄惨惨的凋零之美。枯败的草丛后,有一只小野兔跑过。
林岁言拉开长弓,箭矢绷在弦上。林岁言一身黑衣,神色黯然。
洛子川眼睛猝然睁大,一句“别”卡在喉咙里。
脑袋上面似乎有东西疾速划过,利箭飞出,不带丝毫犹豫,穿过草堆,直直地飞向某个躲藏在草堆后的生物。
林岁言跳下了马,不一会儿,便拎一只死兔子回来了。
洛子川看了一眼,便立刻转开了目光。
“不喜欢?嗯?”林岁言道。
“你有没有想过,兔子它不该死。它明明上一秒还在……”还在活蹦乱跳,下一秒就被利箭穿心。
林岁言的桃花眸子暗淡了一瞬,继而道:“我记得之前跟你讲过不要带着医者的观念闯荡江湖,否则你饶别人一命,别人反倒回来杀了你,对吧?今天我要跟你讲的是,生死有道、适者生存。”
“假使你今天说的有道理,那么兔子就算再厉害,也打不过人啊。”洛子川道。
“打不过,就乖乖躲起来。天生为弱者,不配与强者交战,那么他们就要学会藏匿,学会习惯黑暗。”林岁言说道。
洛子川的手指一紧。
“洛子川,你知道吗?不该死的东西有很多。可是杀他们的人才不会管他们是否无辜,他们只关心人死没死!”林岁言语气加重。
“那么依你所见,你认为兔子是一个什么样的生物?”洛子川道。
“它们是食物的贡献者,是世道的牺牲品。如若不想受到这种杀戮,下辈子,就换一种生物当一当。”
“那么你呢,你下一辈子,不想投胎做个什么精怪吗?”洛子川问。
林岁言嘴角自嘲似的勾起:“我自然还要站在众生之巅上,只有努力向上爬,才能确保自己不是兔子一类的牺牲品。”
林岁言能感觉到,洛子川在看他时眼神变得很奇怪。那种眼神很陌生,似乎是在打量一个怪物。
“林岁言,你变了。”洛子川平静地说道。
“是么,你比我更加了解我自己。”林岁言轻笑。
洛子川眸子一眨,他的情绪平复的速度竟然十分的迅速,好似在面对林岁言这么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有了一种新的抵抗力。
“还打猎吗?”林岁言问道。
“不了。”洛子川跳下马匹,那一瞬,有一些恍惚。
“你……”林岁言馋着他的后背,忽然想起什么,大骂道,“洛子川,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饭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不吃!你以为你强大到不用吃饭了是不是!”
“回去吃烤兔子。”林岁言平静下来道。
“我不吃兔子。”洛子川说道。
这倒是没说错,在云川谷里日日吃素,饭菜能淡出个鸟来。兔子肉……他从来没有尝试过。
然而这话,在林岁言耳朵里听来,就是赤.裸裸的反抗。林岁言眼皮一掀,用笑容来压制自己的怒火,说道:“你不吃东西,那直接升天得了啊。”
洛子川听出这层话里包含的不满与奚落,“对,所以你要是直接杀了我,还能省了我辟谷时的煎熬。你一天不杀我,我一天不会吃你打的兔子肉!”
洛子川这话说的,纯粹就是气话了。他平日能忍则忍,可是一旦触碰到他的逆鳞,就全然没有往日的温文尔雅。
“洛子川!你有功啊?你一个阶下囚而已,敢拿绝食威胁我?”林岁言瞪着眼睛道。
“我怎么没有功?我告诉你林岁言!我的后背!两道疤!散不去了!一辈子都抹不掉了!你猜是怎么弄的?林将军贵人多忘事是吧,好的,我来提醒提醒你。其中一道,是你亲手在比武的时候用鞭子抽的!很痛!另一道……呵,如果我不替你挡刀,你还有命活着跟我在这里说话?”
“我什么时候用过你?嗯?你有本事让我直接死了啊!”
“是!我没本事!”洛子川脸色通红,“我他妈就是个贱的!我没想过啊,我救下来的人,他妈了个狗腿的就是个狗屁不是的王八蛋!”
“你他妈骂谁?”林岁言指着洛子川鼻子说道。
“诶,骂的就是你!林岁言,你就是个鳖蛋!”洛子川大言不惭道,“我他妈还就告诉你了,林岁言,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真是辜负了洛姨和云丘的一片苦心!”
林岁言猛地一顿,停住了。
“云丘……姑母……”林岁言嗫嚅着,忽然像一个小孩似的,毫无征兆地蹲了下来。
洛子川一愣。
“是啊,我对不住他们。”林岁言喃喃着。
洛子川一肚子火没出撒,憋得肚子涨得生疼。他咬咬牙,喘了两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后,问道:“他们人呢?”
林岁言的手指有意识无意识地紧紧攥起,指尖抵着皮肤,似乎能够触碰到皮肤里面的骨头。林岁言酝酿了好久,最后,终于找到了阐述的勇气,却又无法讲出来。
“他们……”林岁言干涩的嘴唇动了动,“都死了。”
洛子川一愣。
他不信,那个嘴硬心软、爽快跳脱的洛姨,只是见了一面,就成了永别。他更不相信,那个外表平庸,内心善良、诙谐,一口一个“子川兄”的陆云丘,死于非命!
林岁言目光呆滞,他眺望着远远的天空,陷入沉沉的回忆。
那个时候,他准备起兵和五皇子叛乱,一共有两个放不下的人。一个是洛子川,还有一个就是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林洛。
姑母的性格他是清楚的,明明那么大的岁数,却长着一张妙龄少女的脸,又有着与那张脸大为不符的性格。林岁言一直没听到白五的动静,林岁言怀疑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流.氓会投奔当今圣上,刁难姑母。
然而事务众多,实在是抽不开身。只好拜托陆云丘带领一队人去查探。他相信陆云丘的实力,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如果白五会以林洛威胁陆云丘,再两者共同一网打尽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