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一起,不过是个拖累。”江棠舟将情绪全都掩入心中,淡淡道,“倒不如让他自己回去,反而更能放手一搏。”
“值得吗?”一旁站着的碧根突然开口问道。
江棠舟愣了一下,他与碧根的接触并不多,只晓得是殷问峥手底下一个比较得力的心腹,所以对方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让他略有几分诧异。
见江棠舟不开口,碧根又重复道:“你既然能想到这种离间的方式,应该是个聪明人,也应该能想到自己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值得吗?”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江棠舟淡淡说完,转身要往营地中走去。
“你不能回去!”
江棠舟的胳膊突然被人给拉了一把,然后又迅速的松开了。
若简杵在他的身后,有些别扭不情愿的开口道:“太子爷吩咐了,让我们带你去城中,在那里有一处宅子,你暂时在那里住下。”
“我不能连累他。”
江棠舟头也不回的说到。
“你是个勤国人!”若简皱紧眉头道,“四皇子联合你通敌叛国,你在大恒根本毫无立足之地,你就算营地,那些人也不过是等着饮你的血,你要去那处宅子或者离开这里,我都会当从没看到过你。”
江棠舟在原地站着沉默片刻,才道:“若简姑娘,多谢你。但我不能连累殷问峥。”
“若我离开了,问铮说不定也会被拿捏住把柄扣上一顶帽子,可若我留下,倒有机会扭转局面。”
“但你若是真的被他们给……我们如何同太子交代?”碧根拧着眉说到,“我也赞同你先去宅子里,小心着一些,总不会被人发现太子将你给藏了起来。”
“或者你也可以回勤国。”若简迅速的说到,“你若回了勤国,这些事便迎刃而解了。”
若简固然是有自己的私心,但不得不说她的提议也有一些道理,只可惜,她不知道勤国了具体情况。
江棠舟摇了摇头,笑道:“你以为勤国便容得下我么?”
…………
江棠舟虽然看不到,但能感受到自己再次迈入军营时那投来的目光迥异的各色视线。
他们好像有些震惊、有些好奇,觉得江棠舟不应该再回来,可江棠舟回来了。
吴聪在江棠舟的营帐前等着他,见到他的身影却愣了一下:“你回来了?”
“吴副将特地在此等候我,怎么我回来了你却像是很诧异?”江棠舟扶了扶袖子,笑道,“那吴副将是先让我回来,还是不想让我回来?”
吴聪神色复杂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接下来一段时日恐怕要辛苦祯王在营帐里待着了。”
江棠舟接受得很快:“这是打算将我软禁起来了?”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难听。”吴聪道,“不过是不希望祯王在外面乱跑罢了,毕竟这是我们大恒的扎营地,倘若被祯王拿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那就不太好了。”
江棠舟微微点头:“理解。”
“祯王请吧。”吴聪往后退了一步,“祯王放心,一日三餐少不了,若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可以告诉门口看守的小兵,他们都会为你备上。”
“那就多谢吴副将了。”江棠舟掩唇咳嗽两声,抬脚往里迈去。
帘帐刚一放下,听雨便撇了撇嘴说到:“这群人变脸还真是快,太子前脚刚走,后脚就将爷软禁起来了。”
“倒也可以理解。”江棠舟摇头笑道,“我的身份特殊,若是将我软禁起来,兴许对他们还有点好处。”
听雨轻哼一声,说:“话虽这么说,可太子在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动手?这不就是看人下菜碟么。”
江棠舟噙了一口茶,说到:“我被软禁起来,问铮那头送过来的信极有可能他们不会主动给我,你们帮我多注意着一些,若是收到了便及时拿过来给我。”
“是。”燕青应了一声,忙道,“爷忙活了一个早上还没来得及用早食,我这就帮爷去备着。”
燕青说着挑帘出了门,留下听雨又埋怨了几声,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燕青拿了两个馒头,一碗稀粥回来了,难看的表情写在了脸上。
听雨瞪大了眼睛,刚要说话,便听得燕青开了口:“爷,奴婢……奴婢……”
“不是什么好东西吧?”江棠舟倒是淡定的猜测道。
“是。”燕青哭丧个脸说,“说什么也不肯给一碗八宝粥,这群人还真是……”
“他们就不怕到时候太子回来了拿他们说事?”听雨气得想掀桌子。
“罢了。”江棠舟摆摆手,倒是不怎么生气,毕竟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再怎么难吃,也不能把自己饿着,再说了,听雨,我们比这更难吃的都吃过,你这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知道了。”听雨闷气的说到,“爷,就您的脾气好!所以从小到大才一直受那欺负!”
江棠舟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么些年听雨都是这么个脾气性格,他也早就习惯了,甚至有些时候听不到,反而觉得不太适应。
听雨见江棠舟不说话,也只能生气的小声嘟囔一句:“这下可好了,这段时日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些肉,想来过不了多久又得全部掉回去了……”
江棠舟只觉得好笑。
第21章 名声有什么用?
听到听雨那急匆匆的脚步声,江棠舟就晓得是殷问峥的信写过来了。
自从殷问峥抵达京都后,一天他能写三封信过来,也不晓得是从哪里抽来的空。
听雨掀开帘帐,喘着粗气立在门口道:“爷……爷……”
江棠舟打断她:“可是太子爷的信?”
“是呢!”听雨喜气都漾上了心头,飞快的揣着那两封信到了案几前,拆开了递给江棠舟。
江棠舟先是摸了一遍,才递给听雨让她帮自己念,听雨又将信笺中附带的一枝梅放到江棠舟的手中,在鼻尖轻嗅一下,甚至还能闻到那梅花带着的淡淡香味。
江棠舟让听雨将那支已有些干瘪的梅花放好,才问道:“他写了什么?”
“今日偶然去了一次绗山,山顶的雪还未完全融化,梅花尚在绽放,想着你在那头应该闻不到什么花香,便想将这剩余的最后一点冬日之景给你送过来,也不晓得到了你那边,还有没有余味。”
“写信时又在想,你此刻应当在做什么。听到你未曾离开营地,我有些生气,可想到你会受的苦,又觉得心疼。阿棠,我老是这般记挂着你,反而做不进去那些正经事,只想将你抱入怀中……”
后面的话听雨没好意思念出来,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道:“太子爷又不是不晓得爷每回的信都是我念的,怎么还写这么露骨的话?”
江棠舟也有些尴尬:“你挑重点念就好了。”
听雨说:“可太子爷全篇都在说如何如何思念你,却没什么重点的。”
江棠舟有些好笑:“他每ō ò à ě ě ū ō ě ǐ回寄信过来,我都以为有什么重要事儿,结果全都是些口水话,没什么用。”
“爷当真觉得没什么用吗?”听雨眨眨眼,故作无辜的调侃道,“可每回爷收到了太子爷的信,都很开心呢。”
“你这坏丫头。”江棠舟点点她的鼻尖,道,“去给我备一份笔墨纸砚,我与他回信。”
“好。”听雨应了声,连忙出去拿笔墨纸砚去了。
江棠舟手指自纸张上摩挲而过,几乎能够想到殷问峥在写这样一封信时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可他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所以脑海里的那张脸始终都是模糊的。
但一定很好看,江棠舟想。
听雨将江棠舟写好的信送出去,回来时发现江棠舟又坐在窗边下棋,连忙把窗子和门给合上了,屋子里这才暖和一些,避免不了的嘟囔道:“虽说是回春了,可天气尚还冷着,都说料峭春寒,爷还是得注意一些,免得身体被拖垮了。”
“知道了。”江棠舟叹了口气,“你老是这般啰嗦。”
“爷现在倒是嫌弃听雨啰嗦了。”听雨轻哼一声,“以前没人同爷说话,爷可是最喜欢听我絮絮叨叨了。”
江棠舟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听雨在茶几的另一头坐下,推着白子走了一步,却见江棠舟有些愣住了似的。
江棠舟想到了殷问峥。
他不在,连棋都没人陪自己下。
听雨像是看明白了他在琢磨什么似的,开口道:“爷,别发呆了,太子爷不能陪您下棋,听雨便来陪您。”
“你?”江棠舟好笑的挑眉,“你何时学会的下棋?”
“听雨不会,爷就不能教教我么!”听雨气恼道,“爷您不教,我怎么可能会?”
“好,便教你。”江棠舟伸出手,先摸棋子,再讲棋理,倒也把这无聊的时日消磨了一些。
…………
二月初三,边关终于有了京都的消息。
四皇子反了,从牢中劫持了他的生母周贵妃,领着兵将杀入了皇宫之中,暂时被殷问峥带回去的兵给镇压下来,京都乱成了一锅粥,边关反而出乎意料的日子过得平静。
碧根领了命匆忙赶回京都,只留下一个若简看着江棠舟,不过她的看,就真的和监视没什么区别。
江棠舟被软禁了数日,一直都没怎么动弹过,浑身早就不舒服,他是坐得住,奈何听雨坐不住,所以吴聪往京都去了之后,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江棠舟寻了个时机被听雨硬拖着溜了出去——不过若简也跟着一同。
新的扎营地附近有一个籍镇,籍镇中有一酒楼,里面的口味乃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好的,听雨看中这酒楼已然很久,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去吃,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出门便硬拽着江棠舟往这酒楼去了。
一进门便是一阵香浓的饭菜味扑面而来,这段时间一直没什么胃口的江棠舟也有了些许食欲,四人在桌边坐下,小二便上前道:“这位公子,需要点什么?”
一个公子带了三个丫头,小二很有眼力见的看出来谁才是做主的。
江棠舟问道:“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有哪些?”
“红烧猪蹄,凉拌白肉……”小二念了一长串,笑道,“实不相瞒,咱们酒楼里全都是招牌菜,味道都很不错的!”
“这样,便将你们这里卖的最好的几样菜上上来,你看我们四人需要多少菜量便大概预估着来。”江棠舟说完问道,“或者你们有什么想吃的,也尽可以提前先告诉小二。”
四人点完菜,那小二立马拿着单子去准备了。
此刻正好是饭店,酒楼的生意不错,二楼坐了不少的人,最中间有个说书的正在讲故事,江棠舟越听越觉得耳熟,后面才发现说的人是殷问峥。
说他虽然是半路接手的恒军,却也做的很出色,是在夸殷问峥。
江棠舟听着也觉得很有意思,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自己最想念的人的名字。
这段时日殷问峥在边关很是集聚了一些威望,所以这说书先生讲的话也都是夸他的,一个故事讲完了,便有一大群人拍手叫好。
“不过说这将军啊,却也是个风流浪子,有好几段风流韵事……”
江棠舟正在喝茶,一听这话,立马把自己给呛住了,直咳嗽了好几声。
这人继续说道:“说他和京都鸣凤楼里的一个叫什么百合的姑娘,是一见钟情,两厢情愿,常去那鸣凤楼中,这后面,突然被天子下旨赐了个男妻,硬生生的给拆散喽……”
“讲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雨黑了脸,“什么叫做硬生生的拆散了,太子和爷分明才是两情相悦。”
听雨睡着便要起身往那说书先生的地方走去,被江棠舟一下子给拽住了手:“他们不过说个热闹,你与他们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鸣凤楼里的确有个百合。”一旁的若简冷不丁开口道。
江棠舟只觉得心头一坠,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
一桌子人都望向她。
若简慢悠悠的噙了一口茶,才说:“只不过那百合与太子并非是那等关系……”
江棠舟听她这话,便大概能明白这位百合姑娘是个什么人物了,大概又是凭逢院中的一员。
“说那男妻好妒,与他成婚之后,将军莫说是去寻那百合姑娘了,就是平日里在街上走着,多看了两眼哪个姑娘,这位男妻心中都是老大的不乐意。”
“怎么能这般说呢?”燕青也有些坐不住了,黑了脸,拧着眉也想动作。
“我也气得慌,怎么爷你看上去还挺津津有味的呢?”听雨瞪了一眼那说书先生,急道。
“这有什么好气的?”江棠舟笑道,“不过是些民间随意的编排,当不得真。说便说了,又少不了我一块肉的。”
“这可都是爷的名声啊!”
“名声有什么用?又不能吃。”江棠舟摇头笑道,“我倒觉得他这些故事听得也挺有意思的,原来我与问铮在老百姓的眼里,是这般的……”
听雨拿江棠舟这态度实在没了办法,沉沉的叹了口气,道:“爷,你什么时候能在意一下这些东西啊。”
“心态要放平,人生才能过得更愉快嘛。”江棠舟话音刚落,小二便已经端上了几碟前菜,他把心思收回去,抽筷子尝了一口,脆香脆香的,这开胃小菜倒的确很是开胃。
听雨想吃这里很久了,注意力便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再没去管那说书先生到底在说什么。毕竟皇帝不急急太监,她可不想当那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