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锋在容璲的安抚下也暂时抛去那些想不明白的东西,放松自己和容璲吃饭。
翠绡香不是寻常迷药,只凭血液压制始终不稳妥,容璲不敢让傅秋锋再受多余的苦,翌日一早就安排马车回京,傅秋锋起初也要骑马,容璲担心他的伤势坚决不同意,傅秋锋不得不退让一步,憋屈地躺在加了软垫的马车里休养。
容璲始终寸步不离,一旦药性有发作的迹象就及时喂上一口血,赶了五天路之后容璲的血已经渐渐压制不住,这才在傅秋锋的坚持之下换成骑马加急,终于在第七天晚上赶回了京城。
傅秋锋对于容璲一路上居然真的只喂他血,不肯再有一点亲热举动的行为既感慨又无奈,如今他已经过了因为容璲的尊重克制而感动的阶段,只想说容璲堂堂一个皇帝,比江湖上那些自诩清高洁身自好正道门派少侠还古板正派。
他久违的回到兰心阁,见到小圆子和熟悉的布置,俨然生出一股回家的轻松懈怠,懒洋洋地倒在了床里,闭上眼睛只想睡个安稳觉。
容璲吩咐小圆子去请林铮,自己坐在床边看着,傅秋锋躺了一会儿,烦躁睁眼,有点歉疚地望向容璲:“陛下,恐怕还得最后劳烦您一回。”
“林铮马上就来了,要不你忍忍。”容璲看了眼自己左手食指,上面几道新旧并列的小伤口,“朕的血对你来说始终是毒,能不用还是尽量别用。”
傅秋锋嘴角一抽,尴尬道:“臣不想在林前辈面前失态。”
容璲眼皮也跳了跳:“……也是,不过林铮应该不会嘲笑你。”
傅秋锋心说就怕林铮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捉弄容璲,他已经能熟练的扣住容璲的手腕用舌尖卷走指上的血珠,喉结动了两下,微凉的感觉从喉咙涌入腹中,勉强压制了他的欲念,他又转眼看向容璲。
容璲又捏捏指尖,但下午割开的伤口已经几近愈合,除了刺痛再也挤不出多少血了,他正准备再划一刀,傅秋锋却一拽他的手指,垂眸认真地含入口中,在伤处舔了两下。
“陛下,不用再割了。”傅秋锋用袖口擦擦他的手指,然后盯着容璲的唇,“臣看着很难受。”
“但是你不觉得咬舌头更疼吗?还影响朕喝酒。”容璲皱眉比较道,仍是担心这滴血不够,“反正都喝了,还是一次到位吧。”
傅秋锋:“……”
傅秋锋有时候真怀疑他和容璲到底谁比较迟钝,他不愿再解释,脸色微红,一把拽过容璲,顺从心底的欲望吻了上去。
林铮提着药箱过来时,只觉得整个房间的气氛微妙又怪异,好像有种无形的力量想把外人在越来越狭窄升温的空间里推出去,再自己把门带上关严。
傅秋锋屈膝靠在床头,单手托着下巴,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嘴,盯着床单严肃沉思,容璲坐在桌边,撑着额角,反复侧目瞄向傅秋锋,心虚地端着杯茶装着样子。
林铮在这种气氛下勇往直前,把药箱一放,呵呵笑道:“消息我都收到了,中了春∫药是吧,翠绡花这种浅薄的毒草不足为惧,不过老夫火速从竹韵阁准备药材到这,过了能有一刻钟?年轻人,有点快啊,也一并治了如何?”
容璲一口茶喷了出来,抬起袖子挡脸怒道:“朕是让你解毒!朕要是什么都做了,还用你解吗?”
傅秋锋后悔自己刚才没忍住去吻容璲,被容璲一阵霸道的反击咬破了下唇,也算是还了驿馆那时的伤,只是他刚说完不想在林铮面前失态,就被迫带着这个窘迫的伤口看大夫,实在是自作孽。
“林前辈,看来您的伤已经无碍,恭喜。”傅秋锋放下欲盖弥彰遮挡的手,对林铮抱拳示意,“有劳您了。”
“哪有那么简单,老夫差点被捅个透心凉,现在能站起来就不错了。”林铮指指床边,让容璲给他搬个椅子,坐下幽幽道,“傅小友还是懂事,知道问候老夫一声,不像皇帝陛下,就会使唤老夫解毒看病。”
“朕每天都有霜刃台送到驿馆的消息,您老身体如何朕不问也知道。”容璲叹气,“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朕信得过您,还是快帮傅公子解毒吧。”
“啧。”林铮摇摇头,给傅秋锋号脉,“解药不难,说句实话,也幸亏你们没真刀真枪做点什么,翠绡花有一种特性,一旦中者与他人行房,毒性就会愈深,直到不能自控,彻底沦为毒药的傀儡,最后陷入昏睡,成为翠绡花生长的温床。”
容璲扶着额头转过脸,傅秋锋干咳一声,想起接天楼里所见,不禁一阵后怕:“好阴险的毒,我在醴国国师的府邸中见过不少胸前长出绿色花朵的男女,恐怕就是因此而沦陷其中……前辈,既然如此惊险,您为何不来信提醒我和陛下。”
“我还不了解他吗?你要是个丫头,不八抬大轿办个庆典把你明媒正娶回家,他都不敢碰你一下。”林铮嗤笑一声,“再说路上这点时间,就算中毒再深我也能救回来。”
傅秋锋忍不住抬眼去看容璲,容璲已经端着茶杯转身尽量装作不存在了。
“听说巫日焰中了我的毒?让上官丫头带上防身的东西还真派上用场,不过你没顺手解决他,真是一大憾事。”林铮的痛快矛盾的兼具不爽,拿出针卷给傅秋锋施针。
“那可是一国国师,武功不谈,身边护卫上百人,哪有那么顺手啊。”傅秋锋无奈笑道,手臂上针扎的穴位泛起丝缕灼热,他随口闲聊转移注意,“不过他十分不甘恼恨就是了,说起来,您与他有何仇隙吗?”
“如你所见,他天赋不错,就喜欢搞那些下三滥的合欢散迷情药。”林铮不屑道,“老夫年轻时收他当过一阵子帮工,他缠着要我收徒,暗中给我下毒,但他那点道行哪能逃过老夫的法眼,他自觉事迹败露,偷了老夫一卷武功秘笈逃跑了,后来还是你家陛下潜入国师府拿回来的。”
傅秋锋感到不解:“前辈,若您早有警惕,为何还会被偷走秘笈?”
林铮唰地甩出一根针,哼道:“老夫那时想不起来秘笈放在哪个柜子里了。”
傅秋锋:“……”
容璲插话道:“他家乱的比菜市场还热闹,除了他的药,别的东西他都找不着。”
“那是老夫自己的条理,你们不懂。”林铮不以为意挑挑眉,然后对傅秋锋意味深长地笑笑,“知道我为何敢让陛下孤身去闯那种狼窝吗?”
“为何?”傅秋锋隐约觉得奇怪的方向有点不妙。
林铮施完了针,回头看了眼警惕起来的容璲,咳了一声,故意神秘地用手挡在嘴边,凑到傅秋锋身旁小声道:“《五圣秘法》,就是容璲练那个禁术,号称入门之后断情绝欲,无论什么春∫药都不起作用。”
傅秋锋一愣,霎时忧心忡忡地想到上官雩的说辞,又想起他在驿馆时好像也没看到容璲有什么反应,心情更加复杂,避开了容璲强忍不悦探寻的眼神,也小声道:“上官姑娘说过,练此秘笈,女子会不孕,男子……不能人道,不过应该没这么严重吧。”
林铮险些笑出声来,忍得捂着肚子肩膀直抖,连咳几声尽量严肃地说:“练了之后不论男女,确实都不会有孩子了。”
傅秋锋一愣,一时说不清是何感受,一边心疼容璲的牺牲,又敬佩他不择手段也要站上权力顶峰的气魄,还替容璲不能有自己的子嗣而遗憾……虽说容璲不临幸其他女子,就算能生也没得生了。
“不用替他难受,他又不喜欢小孩,小孩麻烦死了。”林铮摆摆手,语重心长地撺掇傅秋锋,“虽然没不举这么严重,但肯定不容易动情,你懂吧,如果你们哪天想开了准备深入交流一下,傅小朋友,你可得主动点啊,主动推了他,省的他婆婆妈妈原则一堆好像有毛病一样。”
傅秋锋僵硬地点头,看了下容璲赶紧别开,生怕露出破绽,权当做医嘱来听,容璲终于忍不住了,几步过去揪着林铮的后领子把他拽开:“你们说够了悄悄话没有?当朕不在吗?”
“疼疼疼……别拽!伤口要崩开了!”林铮嚷道,“老夫都多大岁数了,你吃什么飞醋,现在还搞占有欲那套小心再逼走你的傅公子,白白来跟老夫哭鼻子!”
傅秋锋心头一软:“陛下,臣再也不会不打招呼就走了,您可千万别哭。”
“朕说过多少次了朕没哭!”容璲气急败坏往床柱上砸了一拳,“不管林铮跟你说什么你都不用信,他就是没事找事!”
林铮愉悦地闪开,收拾药箱往出拿药:“这个白瓶的先吃一颗,然后这包药材去三碗水煎成一碗,喝过之后明天早上再吃这个蓝瓶的,就没问题了。”傅秋锋探头喊道:“对了,前辈,不知陛下的解药研制可有完成?”
“安心,你东西都送回来了,老夫还能失手不成。”林铮挎上药箱,“明天正式开始疗程,不出一个月就还你一个完美的陛下。”
傅秋锋最担心的事有了着落,总算松了口气,容璲把药瓶拿来,给他倒了丹药,沉默片刻,道:“快到五月十五了,再过两天北幽的使团就能到达京城,等朕处理完了议和的事,闲下来之后,朕想带你去先母墓前,禀明婚事,然后再……成亲。”
傅秋锋听懂了容璲含糊的成亲指的什么,容璲像普通人一样说起婚事二字,不禁让他复杂感怀,却并不讨厌,好像他们短暂的没了暗卫和皇帝的重担,能平平淡淡地享受片刻温情一般。
“好,都听你的。”傅秋锋笑道,“臣也理应到娘墓前上一炷香。”
容璲略微心跳,扬起嘴角戏谑:“你叫的真顺口。”
“那是臣觉悟高。”傅秋锋挑眉。
容璲白他一眼,语带笑意催促:“朕知道了,你先睡吧,朕让人去煎药,等好了再叫你。”
傅秋锋脱了外衣重新躺回去,没了不定时发作的毒,他闭了闭眼,连日来舟车劳顿和精神紧绷后的疲倦仿佛能把人绑在床上,几乎马上就沉睡过去。
翌日上午,服下林铮所配的解药之后,傅秋锋调息一阵,神清气爽地下了床,正要换上久违的霜刃台公服,小圆子就在一旁提醒道:“公子,陛下今早上朝前留过话,说您伤势未愈,还是在兰心阁静养的好,如果闷了,等他回来再和您散步。”
傅秋锋拎着公服,一阵头疼:“陛下回来是能背我还是抱我,怎么我能跟他散步,就不能自己散步。”
小圆子眼神一亮,确信道:“奴婢看陛下可担心您了,早上您在睡觉,陛下看了您好久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若是您走不了,陛下一定会背您的!”
傅秋锋欲言又止,暗忖他其实更担心容璲背他累坏了:“……算了,那我就在兰心阁吃饭吧,最近宫里有什么大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小圆子仔细思索,“就是听闻贵妃娘娘病了,还是会传染的肺病,很是虚弱,不能见风见人,陛下说是出宫去给贵妃娘娘求药祈福,不知道陛下这次回来,贵妃娘娘能不能好起来,娘娘对公子很好,也是您在宫里的倚仗呢。”
傅秋锋点了点头:“朝中呢?”
“奴婢也不清楚朝中有什么事。”小圆子惭愧道,“不过倒是听了宫中姐姐们有时聊到,如今陛下整肃朝纲,抓了不少贪官污吏,京城百姓都在讲陛下圣明。”
“那就好。”傅秋锋也感欣慰。
“还有就是……贤妃和贵妃相继病倒,听说又有大臣在催陛下纳妃立后。”小圆子小心地说。
“催吧,若能说动陛下,那才真让我大开眼界。”傅秋锋毫无波动地笑笑,活动了一下肩膀去吃早饭。
容璲下了朝,在政事堂议事耽误了些时间,尽量想要及早结束,但还是拖到了下午,这些天紧急的折子虽然有暗卫快马加鞭送到他手,普通的奏疏仍堆积了不少,他让冯吉送到兰心阁,自己带着些糕点也回去看傅秋锋。
傅秋锋坐着个小板凳,在屋檐下的阴影里闲闲地望天,容璲在院门口看见他这副样子,有点好笑,似乎才让傅秋锋待一个上午,他就无聊的要长蘑菇了。
“不回去躺着?”容璲拎着食盒过来,笑问道。
“躺太久骨头都生锈了。”傅秋锋无奈起身,“臣现在能一口气演一套剑法不费劲。”
“你可省省吧。”容璲拽着他的袖子回屋,“给你带了御膳房的红糖枣糕,养胃补血。”
傅秋锋哑然失笑:“臣又不是坐月子。”
容璲:“……”
容璲瞪他道:“你还让不让朕吃了?”
“让,臣刚才什么也没说。”傅秋锋给容璲倒茶,正色道,“您为臣放了不少血,您先请。”
容璲撇嘴,看着那盒摆放精致的糕点,总觉得别扭,冯吉刚走没多久,这会儿又折回来,禀道:“陛下,奴婢刚遇上太医院的人,说是那位道士又发病了,吵着要离开,连床都砸了,好像懂武功的,御医们看不住他,现在让侍卫把他打晕了。”
傅秋锋不明所以,看向容璲,容璲捏了一块枣糕递给他,起身一招手。
“是地牢里救回来的道士,朕之前问出他名唤‘有求必应’裘必应。”容璲说道,“备轿,朕去一趟太医院。”
“什么江湖骗子的名号。”傅秋锋的第一反应和容璲相差无几,“他还未清醒吗?”
容璲脸色渐沉:“朕带你去,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收获,但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用在意。”
傅秋锋蹙眉琢磨,猜测道:“难道他提起过臣?”
“卿果真敏锐。”容璲说,“在你走的时候,朕去太医院,他前言不搭后语,又像有自己的逻辑,留下一句‘不属于这个天地的人,终将为天地招致毁灭’,就七窍流血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