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渐渐不受控制,背后像被无数双虚空中的眼睛紧盯着一样,细密地泛起寒冷的痒意和刺痛,危险的警钟不断敲响,他压根打颤,只能看着自己一把撕下那些符纸,山洞内无端卷起一阵清风,他的所有压力都消散殆尽,但下一刻,他忽然发觉“自己”飘了起来。
裘必应的身体还站在原处,但魂魄却从好似从天灵一点点钻出,向着洞顶飞去,他吓的大叫,但发不出声音,要闭眼,但眼皮根本阻拦不了视觉,只能任由自己不断上升,飘过岩层紧密的山体,水雾松软的云朵。
随即,他开始瞠目结舌,恐惧和震撼几乎要摧毁他的理智,他的周围如此黑暗,又如此明亮,无数橙红靛青绛紫的光点旋转交汇,在这片无垠无声的孤寂中迸发出足以令人泪流满面的迷离色彩。
裘必应的意识回到身体时,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地,茫然无神,半晌过后直接扑倒在了飞光面前,崩溃重组似的狂笑起来,双眼通红地磕头。
“那日所见,我终生难忘。”裘必应咳嗽两声,“朝闻道,夕可死矣,我当时甚至觉得飞光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死而无憾了,莫说太常寺,就算放眼天下古今,又有何人能亲眼见到宇宙,放眼我们脚下的大地呢?”
“哦。”容璲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傅秋锋连眨了几下眼,强压惊讶,频频转头看容璲,但容璲接受的如此理所当然,他也只好板起脸,装作习以为常的模样:“本官不是来听博士大人讲学的。”
裘必应眼里写满朽木不可雕也,怅然回忆道:“只要触碰到飞光,就不会感到饥饿和困倦,我尝试了很多种方法研究它,试验它的力量,最后发现只要不离开飞光,长生不老也是有可能的,谁能抵挡这种诱惑?”
“那为何飞光的第一任主人魏休驾崩了?”容璲敏锐地问。
“他根本不是正常人!”裘必应拼命低吼一声,“烧毁神木的疯子,他只用飞光来打仗,简直暴殄天物!”
“所以还是你自己意志薄弱,何必随便拉别人给自己撑面子。”容璲讽刺道。
裘必应哑口无言,垂首顿了片刻,继续道:“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山洞待了多久,我曾向飞光许愿离开山洞,但它除了能治愈我的伤,不能直接对我做任何事,既不能将我送回宫中,也不能让我拥有砸开岩石的本领,最有用的一点,就是我试着让它预言将来,它真的将一些东西印在了我的脑中,但并不包括我的死活,它不能让我改变自己的命运。”
“金銮秘史?”傅秋锋脱口而出道,“那两本书,是你根据飞光预言所写?”
裘必应正要作答,容璲一愣,觉得耳熟,略一思索之后转头皱眉道:“好啊,朕想起来了,金銮秘史,不是你血气旺盛的民间艳书吗?”
傅秋锋没想到容璲在没用的地方记性这么好,他心虚地干咳一声:“呃…这……臣该死。”
“你什么死法下回再说。”容璲把鞭梢往手柄上缠了两圈,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傅秋锋的后腰,眼神一转,扫向裘必应时瞬间凌厉。
傅秋锋打了个激灵,面上不动声色瞪裘必应:“继续。”
“……最终我没有将飞光带出去,我怕一旦被别人发现它,飞光会被抢走,我也必死无疑,所以当时我想到了一种办法,可以让我随时随地自由操纵飞光的力量,我要了一小片飞光的木片,虽然力量已经十分微弱,但足够我冒险通过地下暗河离开山洞。”
裘必应对着打情骂俏的两人心情微妙:“当然,我成功了,我回到京城,告诉同僚们我掉进山下受了伤,养好了伤这才回来,飞光一直在我的脑子里对我说,澈月湖,澈月湖……从我回京开始,声音不断的回荡,我翻阅了许多古籍,这才明白了飞光到底是何方神圣。”
“它想回去,想要复苏,想要重新连通两界,但代价绝对比当初分离只多不少,如果让它成功,也许万物生灵都将毁于灾劫不复存在。”
“你明知后果,可你还是上奏改了名字!”容璲蹙眉呵斥道。
“是啊,我年轻时如此渴望真理,只想再见一眼浩瀚苍穹,就算再无生灵又能如何?我有飞光,我不会死,我会永存于世。”裘必应喑哑地苦笑,“我按照飞光的意思命名澈月湖,第一次打开两界通道,只有带着飞光碎片的人才能通过湖水去往大岳,其他人只能在发动飞光时跟随而入,否则只会掉进湖水溺死。”
“你是怎么知道的?”傅秋锋眼神一冷。
“我一共溺死男女老少共计十二个人。”裘必应道,“飞光让我觉得,这是值得的,根本没有必要在意,你是飞光选中的人,如果你碰了飞光,你也会控制不住自己,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一插充电器才发现停电,我的电褥子半夜就凉了,我还睡在窗边吹冷风,结果下午咳的肺疼,直接冻感冒了_(:з」∠)_而且明天也早七晚五停电,就很难受,万更更不完了T^T
这章比较无聊,应该和下章放一起的万更一次无聊完,但是有一点算一点先放了吧,都到传统结尾标题了,也没几章了……
最后,本章灵感来自于: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解释不通,穿越时空,脑洞不够,平行宇宙,山海经等古代神话,李贺《苦昼短》(没什么正经灵感来源啊!!!∑(Дノ)ノ
第105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02
“他和你可不一样!”容璲一阵怒火升腾,对裘必应更添鄙夷,“你滔滔不绝这么久,还是没说清这和傅秋锋到底有何干系,朕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
“飞光只会比你更急躁,一切都在按照它的推算发展!”裘必应瞳孔直收,神经质的紧迫不安,“我打开了澈月湖的通道之后,迫不及待便来到另一个传闻中的世界,想知道它是不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桃源,但我从湖里爬上岸的一刻,仿佛有无常拘魂一般,要强行将三魂七魄撕离身体,我无时无刻不在被整个空间排斥,只坚持了三天,就不得不跳进湖中返回大奕。”
傅秋锋一愣,如果裘必应无法长留大岳,那他在大奕为何……不对!
“国公府傅秋风的身体。”容璲霎时明白裘必应的言下之意,攥着鞭柄的手紧了紧,掌心发凉。
“神木扎根于两界,力量也源于两界,两界分离,飞光便不能复苏重生,只有一个通道汲取力量远远不够,飞光需要更特别的方法。”裘必应盯着傅秋锋,“你和国公府那个不幸的孩子本就如此相似,就像是天地也在呼唤神木,你们比那些死物更适合做通道的两端,如今大岳的魂魄加上大奕的躯壳,就能成为最完美的通道本身,是两界融合的起点,是无视距离重新连接两界的门!”
傅秋锋听得十分不快,就算是朝廷鹰犬皇帝的刀之类的称呼也比门更好,他嗤之以鼻,讥笑道:“被凡人放火烧毁的神木,哪里值得天地呼唤?这世上的柴被砍光了吗?”
容璲的余光时刻落在傅秋锋脸上,害怕傅秋锋会犹豫彷徨,但傅秋锋这次出奇的坚定,他暗中松了口气,眉梢一挑,戏谑道:“爱卿就算是门,也该由他自己决定对谁敞开。”
傅秋锋眨了下眼,微妙地偏头打量容璲,想判断容璲是不是在一本正经开腔。
“你们真是无知,短见,刚愎自用,不知天高地厚!”裘必应愤然骂道,“在飞光面前,岂由得他作何想法?飞光……它让我心甘情愿为它效力十余年,它从不说话,就像长在我的脑子里,是我思想的一部分。”
“那又为何只有十余年?”傅秋锋追问。
“最初,我买通了宫中禁卫,得以在夜间来到澈月湖,我不能离开大岳通道入口太远,只能在京城附近活动,听飞光的吩咐办事,飞光也会帮我解读各种古籍,告知我久远前的历史,那段日子我至今难忘,好像让我凌驾于众生之上,再也不屑于去正视那些庸碌的凡人。”裘必应语气复杂,“直到二十年前,晋王找到了我,我一向低调,但他还是听说我对古书译解和天文地理都颇为精通,要我帮他破解一块玉佩的秘密。”
傅秋锋和容璲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也能和裘必应扯上关系。
“就是这枚玉佩?”容璲在袖中摸了摸,把那枚牡丹玉佩拿出来晃了晃。
裘必应眼神一亮,又瞬息黯淡下来,叹气道:“看来你是没骗我了,你已经得到了它,宫内人才济济,当然能看出其中文章…晚了,一切都晚了……就是这枚玉佩,我知道那是前朝所留的宝藏线索,却没想到竟被晋王所得,飞光也在其中,我当然不能告诉晋王,但又碍于晋王的势力不敢明面拒绝,只假意说可以研究一下,然后装作醉酒迷路,跌入澈月湖中,留下了一具与我身量相仿的尸体,就此诈死。”
“果不其然。”傅秋锋问他,“但你说过,不能在大岳久留。”
“我没想过一直待在大岳!”裘必应激动道,“飞光从那时起就准备抛弃我了,我每日都在询问它下一步要怎样做,但它根本不给我任何答复,我每在大岳待三天,就要回大奕停留六个时辰,这已经是最低的限度,我想等宫中风波过去再偷偷出宫逃走,可没过多久,我认识的守卫也换了人,我再也没机会离开了!它根本没有感情,它看似是在实现我的心愿,却只是在利用我达成它自己的心愿!”
“自作自受。”容璲幸灾乐祸看他笑话,“你怎么不死在大岳,省得污染朕的国土。”
“但你后来还是出宫了。”傅秋锋说,“你又有奇遇?”
“我失望飞光不回应我,只能在大岳湖边安顿下来,静待时机,幸好之前利用澈月湖的买卖攒下一些银两,生活不成问题。”裘必应用力摇了摇头,“我决定把飞光给我的预言写成话本,流传出去,这样如果大奕有从其他通道过来的人,也许就能找到我,集思广益,但我完书之后,又怕他们想要独占飞光,加害于我,矛盾之下只好先将此书藏于屋中,勤加习武,以备万全,但就在这之后的两年,飞光再次从我脑中苏醒。”
“你不是看透它的本质了吗?”傅秋锋笑道,“还继续为它卖命?”
“这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在它给我指示时,我是那么欣喜自己仍然与众不同……这就是飞光的可怕之处。”裘必应痛苦眯眼,“它在千峰乡找到了一个婴儿,在大岳,有一个与那男婴极其相似的人,它需要让那个人去到澈月湖边,它的力量能透过通道,诱使他许下愿望,产生与飞光的联系,成为它融合两界的基石。”
傅秋锋慢慢睁大了眼帘:“你是从那时开始调查我的?”
“调查你当然不容易,你可是大岳夜幕下无往不利的尖刀,我却连长久离开澈月湖都办不到。”裘必应自嘲一声,“飞光给了我一种能力,可以看见别人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呵,这遍地都是的神通当真不值钱。”容璲闻言心情不爽,往傅秋锋头顶斜睨一眼,然后撇了撇嘴,有些烦躁,如果他和傅秋锋透过澈月湖偶然的相遇是被安排好的阴谋,他又要作何感想?
傅秋锋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头发,安抚般微微笑了笑,站到了容璲身边。
“……我利用这种能力花费数年在京城周边结交打探,才得到你一点消息,然后我终于定下计划,买通了大奕皇宫里一个不认得我的禁卫,再回到大岳重金雇佣凶悍的通缉要犯出现在重要城镇,引你前去,算准时间,穿过澈月湖离开大奕皇宫,前往千峰乡。”裘必应缓缓吐了口气,脸上再次浮现懊悔和愧疚,“我担忧事迹败露会连累我,所以暗中收买山匪绑架了傅秋风……那个国公的庶子,当时他才四岁,我在那潭能通往飞光密室的泉边等他,然后给了他们各自一剑。”
傅秋锋一刹那难以置信,随即怒道:“你杀了他?灭绝人性的东西,你连孩子也下得去手!”
容璲直接甩了他一鞭子,“始作俑者,罪魁祸首!你若真有愧,怎么不以死谢罪?假惺惺悔过,真叫人恶心。”
裘必应咬了咬牙,闭上眼睛:“我没有下死手,因为飞光只能治愈某个人,而不能直接杀死某个人,如果我杀了这孩子,大岳的傅秋锋没有及时出现,一切都将功亏一篑,我透过飞光赋予的视觉监视大岳的澈月湖,然后如我所料,傅秋锋,倒在了湖边……”
“没有人能在濒死之际舍弃求生,还是在飞光力量的笼罩之下,只要你许愿,你想要活下去,飞光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这是飞光的规矩,你的魂魄会重生在这孩子的身体里,然后游过地下暗河,握住飞光,让复苏的神木重临两界。”
傅秋锋哑然许久,隐约回想起自己昏死过去时许下的愿望,容璲怔愣过后,蹙眉厉声道:“所以朕呢?你们的计划全是针对傅公子和那孩子,朕又为何会来到大岳?”
裘必应一声长叹:“只有你,是飞光也判断不及的意外,在飞光的力量透过澈月湖时,通道就被开启,你是恰好这时掉进了通道,又在通道关闭的最后关头毅然跳湖回去,也是因为你的搅局,飞光放弃了计划,治好了他们,但在治疗的同时也抹去了这段记忆。”
容璲听见这个答案,反而放松下来,并没有任何人或神安排他的命运,是他自己走向傅秋锋,他当着裘必应的面单手扣住傅秋锋的肩膀一转,在傅秋锋还愣神时把他拥向怀里,在傅秋锋耳边低低笑道:“怪不得我们会在那么奇怪的时候许愿,但你竟然不首先想着活下去,以后可不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