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辩!你分明是想讽刺朕。”容璲冷声断言,他松开傅秋锋,扬手欲打,袍袖划过一道影子,却忽地停在半空。
傅秋锋被容璲推了一下,差点跌倒,撑住地面时按在了碎瓷片上,割破了手指,他顾不得指上刺痛,心中的失望消极更甚,但又隐隐察觉出些许怪异,难掩震惊道:“陛下,您要对臣动手吗?”
“朕……”容璲盯着那摊在地上蔓延开来的血,慢慢放下自己的右手,捂住额头,疑惑和挣扎渐渐占了上风,“不对,朕不想伤害你,这不是朕……墨斗,保护傅公子!”
墨斗从容璲袖口钻出,顺着他的衣摆爬到地上,转头冲容璲嘶嘶地叫了两声。
傅秋锋伸手让墨斗上来,惊疑不定地望着容璲,试着站了起来,容璲骤然抬头吼道:“朕让你平身了吗?跪下!”
“陛下恕罪。”傅秋锋这次没听容璲的命令,他看见容璲额上渗出一层薄汗,状态明显不对,但他心中却为这不是容璲的本意而放松下来,强压心跳,抄起茶壶掀开盖子把冷茶泼到容璲脸上,断定道,“冷静,控制呼吸,放空思维,您中毒了。”
……
朱雀宫内,月色溶溶,万籁俱寂。
唐邈和柳河各自吩咐了暗卫小队的人依照计划搜宫,两人则直奔后园假山。
嫔妃不在宫中,夜里的守卫也松散许多,在后院的小太监靠着亭中石墩睡得正香,唐邈自墙头飞身而下,出手如电劈晕了一个站着的太监放倒,整座后园的防卫就算解决。
“你水性如何?”唐邈蹲在水池边,死鱼还在水上飘着,他用手指试了试水温,有点凉,“这水池颇深,而且浸着假山,这假山都是窟窿,还有一堆水草,万一卡在里面淹死可就丢了大脸。”
“没事,你穿的夜行衣,若真淹死,别人也不知你是霜刃台的暗卫。”柳河呵呵两声宽慰道,“我先下去探探。”
“小心啊。”唐邈小声嘱咐。
“我水性好,放心。”柳河屏息跳入水中,水面黑黢黢的看不清下方,唐邈等了半晌,柳河才上来换一口气。
“有个地方很奇怪。”柳河抹了把脸,“我看不太清,整座假山只有那里很干净。”
唐邈摘下面罩,闭气跟着柳河下去,水池底下都是淤泥,一丈多深,还有些荷花的茎,在黑暗中视野的确受限,水流的压迫感和寂静无时无刻不让人心跳加速,他眯着眼睛冲柳河所指的方向蹬腿游去,钻进一个狭窄的山洞,运起真气凝神看去,确实有一块石头没沾任何粘稠的灰绿。
他尽量蜷起身子回头冲柳河打了个手势,吐出几个泡泡,一身黑衣几乎融入漆黑的池水里,镶嵌在难以转身的假山之内,柳河在外点头,抽出剑来警戒。
下一刻,唐邈摸索着用力搬动了那块石头,水中不甚清晰的声音一点点传来,前方一块石头突然向旁边移开,露出升起的石门,石门窄的只供人钻过,水流的吸力让唐邈往前一扑,他顺势通过,摔在了地上,空荡的回响闯入耳中。
“这……别有洞天啊!”柳河随后跟了进来,一个翻身落地站稳,从腰间拿出油纸包着的火折子吹燃,看见了石门边的拉杆,上前一把拉下,石门便重新降下,阻隔了水流。
“阿嚏——!”唐邈拧了拧袖子的水,借着火光看清通道的斧凿痕迹,石门开在通道尽头的中央,方才涌进通道的池水正缓缓渗入地底,“这机关,不简单啊,出去之后直接翻∫墙,四通八达的。”
“我记得这处造景是两年前所修。”柳河摸了摸洞壁,“走,先看看能通到何处。”
“所以果然是贤妃授意。”唐邈直接下了结论,“借着造景掩饰修建密道的事实。”
“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柳河十分谨慎,“贤妃为何要这么做?一旦被发现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说不定她和陈峻德都心存侥幸,只要陛下崩的快,死罪就追不上我。”唐邈随口说道。
“……注意言辞。”柳河叹气提醒。
“这里只有你我,无需在意细节。”唐邈拍拍柳河肩膀,“傅公子也不是很在意言辞。”
柳河心说傅公子的影响力都快直追韦统领,他暗自摇头无奈,两人顺着密道一直走到尽头,从时间估计已经出了皇城,终于接近了另一道闸门。
他们各自握剑,打开闸门,顺着一个弧形通道出去,最后又进了水里,隐约的光线从水中射下,两人小心地游上去,探头出来,辨认了一番位置,居然是京中错综复杂的河流中的一条,就在一众不起眼的百姓人家前方。
两人记下位置,从皇城正门回去,折腾一番后负责朱雀宫的暗卫们也快搜索完毕,唐邈打了一路喷嚏,用内力蒸干的衣裳不是很舒服,他坐在墙头监工,一个机灵的暗卫从宫殿内闪身出来,把一副画轴交给他。
“唐大人,您看看这幅画。”暗卫小声说道,“这是我从贤妃娘娘寝殿的床头缝里搜出来的。”
“什么画?神神秘秘的,春宫图?”唐邈好奇地展开画轴,看了半晌,“这不是陛下吗?”
“嘘。”暗卫指指画轴下方的小字,“这可不是陛下,这是当年的太子,陛下的兄长,容瑜。”
……
傅秋锋泼了容璲一脸的茶,茶叶沫子挂在他柔顺的长发上,让容璲那张杀气腾腾的脸多了几分滑稽。
容璲有些愣神,愤怒和怔愣交替着,指着傅秋锋手指发颤:“你敢如此对待朕!来人,把他押下去,朕要亲自审问!”
“陛下,此处并无外人,如果您需要,臣去叫个下人来。”傅秋锋退后几步,“届时您想做什么,臣都绝不会反抗。”
“放肆!”容璲重重一敲椅子扶手,“跪下,你还敢在朕面前大放厥词!”
“陛下先休息吧,臣告退。”傅秋锋又退了几步。
容璲猛地站起来,伸手要抓傅秋锋的领子,墨斗从傅秋锋肩上探头,对容璲露出獠牙。
容璲一怔,随即恨恨地甩手:“墨斗!你这畜生也敢背叛朕?”
傅秋锋眼角一抽,心说容璲醒来怕不是还要跟墨斗道歉,他越退越远,直接转身出了营帐,扬声喊道:“韦大人!”
韦渊从不远处飞身而来,问道:“主上有何吩咐?”
“你进去就知道了。”傅秋锋展开自己流血的手,意味深长地扭头示意他进屋,“陛下有点特殊的命令需要你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 韦渊心里闪过一百个可怕的play,纯良的韦统领拒绝进屋
第40章 奇毒01
傅秋锋遮遮掩掩的语气和姿态,让韦渊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防备地退后一步:“你的手怎么受伤的?”
“被陛下所伤。”傅秋锋叹息道,他暗忖容璲砸了茶杯,他被茶杯碎片划了手,伤算在容璲头上也不冤枉
那道伤有些深,从中指指腹一直延伸到侧方,韦渊猜不出这是搞哪一出,越发迷惑了,他满心猜忌地进入帐中,便看见容璲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捂着脑袋,呼吸急促,像在勉力克制什么,更被浇了一头茶水,地上的碎茶杯上还有血。
韦渊张了张嘴,一瞬间根据现场推断出要命的过程——容璲不知在哪中了下三滥的药,控制不住打算轻薄傅秋锋,但傅秋锋只是挂名在兰心阁的正经臣子,卖艺不卖身……总之他坚决不从,还为此泼了茶水,挣扎间容璲砸了杯子,割伤傅秋锋的手,威胁他就范。
“主上,冷静,不可铸下大错啊!”韦渊上前一步,语中情绪波动,“您最恨强迫妇女之事……男女都一样,您千万冷静,属下这就联络林前辈过来。”
“荒谬!朕没中毒,不需要那老毒疯子相救!”容璲陡然站直,扭头厉声道。
韦渊愣在当场,想问问傅秋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璲声音一变,忽地温温柔柔起来,走近几步,笑里藏刀,抬手搭上韦渊肩膀:“韦渊,你会听朕的话吧。”
“是。”韦渊战战兢兢道。
“去把傅公子绑起来。”容璲轻声说,“他敢朝朕泼茶,该当何罪?”
韦渊一点点扭头,只见傅秋锋贴在营帐门口,正用手帕包扎伤口,看热闹似的置身事外。
傅秋锋看着韦渊不知所措的困窘模样,试探容璲到底有多异常的同时,遭罪的不止他一个,他还平衡不少,暗自压了压上挑的嘴角。
“这……傅公子必有原因。”韦渊斟酌着说。
“韦渊,你太让朕失望了。”容璲扣住韦渊肩膀的手慢慢用力,眼神也冷若冰霜,“跪下。”
韦渊心头一紧,面上顿失血色,直直跪了下去,不曾卸力缓劲,膝盖结实地磕在地上,哑声道:“属下知罪,求主上息怒!”
“朕没有生气,朕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可是朕的左膀右臂。”容璲在韦渊肩头重重拍了两下,矮身凑到韦渊耳边,“你什么都愿意为朕做,对吧?”
“是,属下愿为主上赴汤蹈火,粉身碎骨。”韦渊慌乱地躲了躲,“主上,您到底……”
“把傅公子拿下。”容璲按住韦渊的双肩,推他向后看,语气沉凉,吐息火热,声音低哑诱惑,“他弄脏了朕的衣裳,朕也想弄脏傅公子……你若不做,朕可就不再疼惜你了。”
韦渊浑身一僵,鸡皮疙瘩抖落一地,骇然甩开了容璲的手,他定了定神,感到愕然的同时终于察觉出怪异之处,容璲的手很热,比正常状态时烫得多。
“得罪了。”韦渊低声告罪,当即竖起手刀劈在容璲后颈,把他打晕过去。
“韦统领果断。”傅秋锋拱手说道。
“傅秋风!你为何不告诉我主上中毒?”韦渊把容璲放平在地,这才察觉自己的胳膊有点发抖,他吓的够呛,拄着剑起身怒而质问傅秋锋,“你居心何在?亏我还担心你!”
“唉,因为我之前也被陛下吓到,不知陛下是否只针对我一人,所以想让韦大人也试试。”傅秋锋无辜且坦然地说,“不亲身体会无以得知此毒厉害,现在韦大人该知晓陛下的情况了吧。”
韦渊一阵咬牙切齿:“你分明是不甘自己吃亏,偏要拖人下水。”
“误会啊,下官向韦统领道歉了,他日请韦统领吃饭赔罪。”傅秋锋真诚地向他低头作揖,“关于陛下的异样,你有何眉目吗?”
韦渊不得不跟上傅秋锋谈及正事的话题,暂时算不了账,皱眉道:“主上练有特殊内力,若是中了普通的毒,真气自会运行化解。”
“陛下和我说过,是醴国的禁术。”傅秋锋点头。
韦渊略感诧异:“主上对你还真信任。”
“不敢,下官还是要向韦统领学习。”傅秋锋谦虚地说。
韦渊用手背试了试容璲额上温度,烧的烫手:“那两枚银针是林前辈炼制,连针都验不出来,此毒非同一般,一时半刻恐怕无法化消,而且真气被动运转带来的高热更为危险,你们不是去和贤妃吃饭了吗?主上在何处中的毒?”
傅秋锋拧了个手巾盖在容璲头上,向韦渊解释了自己要验毒银针的原委,还有和贤妃吃饭的经过:“我最初只是怀疑,陛下也配合我,并未碰过贤妃的饭食才对。”
容璲到底是在何处中的毒,傅秋锋百思不得其解,陈庭芳染了指甲,想必是为了用颜色遮盖藏在指甲缝里的毒药,容璲最后喝下的那杯是陈庭芳为自己所斟,她不会给自己下毒,那杯酒安全无疑,况且以防万一容璲最后还吐了出来。
傅秋锋思索着容璲的反常,再一回想之前陈庭芳在帐中大发脾气,一切疑惑便迎刃而解,容璲调换的毒酒被陈庭芳自己喝下,作茧自缚。
“难道有人为贤妃提供毒药?根据眼下贤妃和陛下的表现来看,此毒能令人性情大变,暴躁易怒。”傅秋锋和韦渊推测,“不知此时贤妃可有理智,最好现在立刻向她讯问解药所在。”
“凭你我的身份,要讯问贤妃……”韦渊有些为难,但一看昏迷的容璲,咬牙道,“此事我去办,后果我来承担。”
“不要冲动。”傅秋锋抬手拦他,“有一个人比你我更合适。”
韦渊仔细一想,了然道:“贵妃?我这就去!”
他刚刚跑出营帐,不远处灯火却逐渐沸腾起来,骑马巡逻的禁卫手持火把,在宽阔的营地里拉成一片跳动的光河。
“何事喧哗?”韦渊叫住一个焦急的宫女喝问。
“大人,贤妃娘娘不见了。”宫女一哆嗦,一股脑儿地说,“贤妃娘娘不久前说要出去散心醒酒,快步跑走,随行的姐妹没追上她,不知娘娘跑去了哪里!”
韦渊挥手让她继续找人,急躁地回了营帐,对傅秋锋道:“来不及了,贤妃失踪,不管是畏罪潜逃还是毒发失智,我们都等不起,我这就安排马车送主上回宫,请林前辈出手,你扶主上出来。”
“也只好如此了。”傅秋锋沉声答应,搀着容璲出门。
韦渊吩咐了同行的暗卫跟着搜索陈庭芳的行踪,亲自驾车带容璲回宫,马车行至中途,一个策马的黑衣人影从官道另一边疾驰而过,在夜幕苍茫中又猛地一拉缰绳转头追了上来。
傅秋锋在车中握紧了匕首,从窗帘的缝隙里警惕后方,但那人靠近之后扬声喊道:“头儿,是你吗?”
“唐邈?”韦渊停下马车,略感紧张,“宫中发生变故了吗?”
“不是,任务非常顺利。”唐邈在马车边勒马翻身,“方便说话吗?”
“说吧。”韦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