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这间书房才彻底收拾完好,笔墨纸砚书册卷宗都归类存放的井井有条,兰儿常弹的琴摆在了窗边,茶桌上也沏了热气腾腾的清茶。
傅秋锋揉了揉肩膀准备回去,打探一下太妃的情况和林铮解药的进度,暗一走到他面前,几经犹豫,单膝跪下道:“公子,臣想告假一晚。”
“可以。”傅秋锋直接批了,“是要出宫吗?”
“是。”暗一承认。
“事由?”傅秋锋拿起毛笔继续问道,“我记录备案。”
暗一慢慢压下眉头,仿佛喉咙被堵住了一样,一番挣扎之后,才道:“去取一样东西,臣会准时回来,可以请您不记这次吗?”
“怕什么,只是一晚又不扣俸禄。”傅秋锋哼笑一声,放下毛笔,“我能信任你吗?五殿下的暗卫。”
“能。”暗一抬头道,“臣如今是您的暗卫。”
“咱们都是陛下的暗卫。”傅秋锋伸手扶他起来,“不急的话,吃了晚饭再走。”
暗一静默片刻,拘谨地点了点头。
傅秋锋整理好了桌案的公文,不等离开霜刃台,就听见前院一阵骚乱,他绕过正殿赶紧过去,只见伤势不轻的暗卫赵两扛着个昏迷的黑衣人气喘吁吁地从大门跑回来,把黑衣人扔在地上,自己也累的躺倒在地。
“小二?你可算回来啦!陛下正恼你没消息呢。”唐邈蹲在赵两旁边戳戳他,给他倒了粒丹药。
赵两嚼着丹药一个白眼:“柳大人或者韦统领不在吗?我在颐王府监视,发现有个人影鬼鬼祟祟潜入太妃房里,刚靠近就听太妃摔倒昏迷,这人跑的贼快,我没时间发消息,直接追赶他一路出了京城快到百里,数次交手才制服他……咳咳,快给我倒点水!”
傅秋锋听见他说明情况,上前拽起黑衣人的衣领,搜了遍身,只找到一个空药瓶:“唐邈,你去向陛下汇报,太妃中了毒,然后去内廷看看太妃的情况如何,如果御医诊治不了,就去竹韵阁询问林前辈的意思。”
“是。”唐邈站起来飞身而去。
傅秋锋把黑衣人拎去了地牢捆起来,顺便喊上兰儿观摩记录口供,他泼了黑衣人一桶凉水把人浇醒,拿起鞭子把裹着倒刺的粗糙鞭身卷在手柄上,挑起黑衣人的下巴,问道:“何人何时指使你给太妃下毒?”
黑衣人晃晃脑袋,勉强清醒过来,瞥了眼鞭子冷笑一声:“哼,要杀要剐,悉……”
“本官受够你们这套逞英雄的老掉牙说辞了,最后还不是乖乖招供,何必自取其辱。”傅秋锋不耐打断他,松了一半鞭子抽在他脸上,捏住他的下颌强行把一截鞭梢连带手柄塞进他嘴里,“本官今日时间紧迫,你身上也没有解药,没什么价值,本官数五个数,你若不招,本官保证让你生吞了这条鞭子还能活的好好的,五。”
黑衣人闭不上嘴,口中血沫混着涎水直往下淌,呼吸也逐渐艰难起来。
“四。”傅秋锋冷声道。
“呜呜……”黑衣人极力挣扎,眼泪也被逼了出来。
“三。”傅秋锋继续说。
鞭子割出的血顺着鞭柄流到了傅秋锋手上,傅秋锋随意吹了一下,满不在乎地抬眸。
黑衣人在数到二时终于用力眨眼服软了,兰儿第一次看见傅秋锋动手,不由得尽量深呼吸让自己冷静,眼神瞟了瞟周围,然后看见了站在刑室门边的容璲。
容璲对兰儿竖起食指示意,让她不用打扰,转身靠在了墙上,摸了摸自己脖子,想起他回碧霄宫翻出来的上次出宫时买的话本和图册,然后暗中咽了咽口水,有点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对认真工作的傅大人脑补不正经的东西,会软(认真
第81章 颐王府01
傅秋锋把鞭子从黑衣人口中抽出来,甩了甩,捏着鞭柄往他前襟擦了两下血:“说吧,是谁。”
“咳咳……”黑衣人发出一阵混杂着气喘作呕的剧烈咳嗽,上气不接下气,惶恐又恼恨地瞪视傅秋锋。
傅秋锋在水缸里洗净手,舀了另一个桶里的盐水,悠然自在地靠近了,照旧掐住他的下巴给他灌了一瓢。
黑衣人呛了几口,低吼和挣动逐渐无力,半死不活地低垂着头,嗓子针扎火烧似的疼,几乎挤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还不说?”傅秋锋作势又舀了一瓢。
黑衣人浑身一抖,被绑住手腕的右手指尖拼命敲着刑架,嘶哑地呜咽两声。
“不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吗?呵。”傅秋锋讥诮地拿了支毛笔,把黑衣人手腕上的锁链绑到上臂,将毛笔放到他手里,让兰儿先记下问题再将纸展给他作答,“我问,你写,错一个字,我就捏碎你一节指骨。”
“唔!”黑衣人忙不迭地点头。
“本官之前的问题,不用再重复一遍了吧。”傅秋锋说道。
黑衣人攥紧毛笔,在纸上小心地写下了公子瑜,四月初三,让我在陵阳王入宫后动手,若是陵阳王没有入宫,就按兵不动。
傅秋锋稍加回忆,四月初三,这两天他们找到了公子瑜在希声阁的据点,容璲忙着处理牵连出的一批逆党,而公子瑜大概已经去了平峡镇布置,想引容璲入瓮。
“他为何要指使你毒杀太妃?”傅秋锋又问。
黑衣人猛地摇头,写道:并非毒杀,是使人昏睡的慢毒,我是拿钱办事,没有解药,不知原委,也从不多问。
“拿钱办事?你没听说平峡镇的传闻吗?”傅秋锋瞥了眼信纸。
黑衣人郁猝地咳嗽,深深皱起眉:听公子瑜手下流传他已失踪,凶多吉少,但公子瑜早有吩咐,即便他身亡,我的报酬照付,他有一位副手留在京城,会与我见面。
“你们如何约见?”傅秋锋继续问。
在西市顺福酒楼。黑衣人在傅秋锋递来的砚台上蘸了下墨汁,犹豫片刻,继续写道:按规矩,任务完成后到顺福酒楼,那里有个小二是公子瑜的眼线负责联络,放了我,我可以帮你钓出公子瑜的京城心腹。
“你没有权力跟我谈条件。”傅秋锋冷硬地说。
黑衣人下笔如飞地劝:那个副手易容术十分高明,我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朝廷若派人易容前去,他会直接看穿,求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我为公子瑜办事只求财,毫无忠诚可言,没有必要为他得罪朝廷。
“早知今日,何必胆大包天给当朝太妃下毒呢?犯着千刀万剐的罪,骨头倒是一敲就碎。”傅秋锋幽幽地笑,“先是说从不多问,结果知道的还不少啊,兄台真不老实。”
黑衣人一愣,额上冷汗瞬间浸出一层,他还要写几句辩白,但傅秋锋把纸一挪,抽走他手里的笔交给兰儿,将他的手腕压在了刑架上。
容璲在门外听不见供词,有些好奇,又转身靠在门口观看,傅秋锋用食指勾起黑衣人右手小指,随意揉了揉,像在掂量需要多少力气似的。
明明只是对犯人压迫感爆炸的画面,容璲心里却不合时宜地不是滋味,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连他都没和傅秋锋这么亲密暧昧的接触过,偏偏便宜了犯人。
傅秋锋终于松开黑衣人,就在黑衣人以为他良心发现时,骇然惊见傅秋锋从摆满了刑具的柜子里找出一把钳子,插进炭火里烤了起来。
“我……招,实话……”黑衣人紧紧抓住刑架的木头,硬是挤出破碎的字句,见傅秋锋不为所动,转头看向兰儿,哀求道,“姑娘,求你……”
兰儿无辜地眨眼:“你不该叫我姑娘。”
“娘娘,仙姑!”黑衣人当即改口,在傅秋锋拿起烧红的钳子时嘶声喊道:“祖奶奶,活神仙……啊——!”
兰儿遗憾地纠正他:“这是官署,当然要称大人。”
容璲倚在门边,等傅秋锋面带微笑掰开黑衣人的小指,用钳子夹住指尖,一点点用力,缓慢的合拢手柄时,刚才那点怪异的氛围已经被黑衣人的惨叫冲荡的一丝不剩,容璲揉了揉太阳穴,深感以后有机会牵傅秋锋的手时,恐怕一定会想起骨头碎裂的脆响。
黑衣人的叫喊从最初痛苦至极的绝望激烈,很快变得微弱无声,头颅低垂下去,身体无力的被锁链挂在刑架上。
“不会出事吧。”兰儿弯腰看了看他黑衣人的脸,伸手去试他的气息。
“放心,伤的不是要害,也没多少失血,审上一个月也死不了。”傅秋锋熟练地讲解,“暗一做师父根本不会因材施教,像他这样的习武之人,你按不住,完全可以先绑好再用钳子锥子剪刀。”
兰儿慎重地点头记下。
“泼醒他。”傅秋锋扫了一眼黑衣人紧闭的眼睛,“用盐水。”
黑衣人猛地喘了口气,他模模糊糊地听两人对话,敢情还是拿他当工具的现场教学,他不敢再继续装晕,但兰儿下一刻已经尽心尽力地泼过一桶盐水。
黑衣人和暗卫赵两交手时左腿中了一刀,伤口在几番挣扎时已经崩裂,地面转瞬就聚积了一滩浅红。
“笔给他,有什么招什么。”傅秋锋放回钳子,走出刑室,面对容璲点头行礼。
“这次怎么知道朕在门外?”容璲笑道。
“您推门时有风吹进来。”傅秋锋把房门关上,他只说了有风,却没说在阴冷血腥的刑室里容璲身上那股独特的清香,“太妃是遭人下毒,这个刺客也没有解药,御医有办法吗?”
容璲摇头叹气:“没有,唐邈已经去告知林铮了。”
“看来又要麻烦林前辈。”傅秋锋莞尔,他不经意地打量容璲脸上的伤,一天过去,他比容璲还要着急,可伤痕和上午没什么区别,根本没有见好的迹象。
容璲还是敏锐地察觉了傅秋锋的焦点,抬手虚虚地碰了下侧颊,安慰道:“别看了,就是划条口子也没那么快就好。”
傅秋锋被戳穿心思,不好意思地扭头摸摸鼻子。
容璲瞄见他抬起的手掌外侧沾了点血,在他放下胳膊时抓住了他的手。
傅秋锋心头蓦地一跳,低声为难道:“陛下,这里是地牢。”
“地牢怎么了?”容璲正经反问,拿出帕子蹭掉那滴血痕。
傅秋锋反应过来是他想太多,干咳一声:“反正一会儿可能还要弄脏。”
“以后不准随便摸别人手。”容璲抬眸,凌厉的目光掺上些任性的醋意,和傅秋锋对上,再落回他温暖柔韧的掌心,顺便捏了捏骨节分明的手指:“……也不准随便往别人嘴里塞东西。”
“臣就是干这行的呀。”傅秋锋哭笑不得,玩笑道,“您这摸骨算命呢。”
“是啊,朕算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命。”容璲轻飘飘地说,身形一错从傅秋锋身边绕开,推门进了刑室。
傅秋锋默默背过了手,仰头回味这句话,半晌才吐了口气,正色跟回刑室。
兰儿将黑衣人写好的供词递给容璲,傅秋锋也凑过去看,他是受雇于公子瑜的杀手不假,但任务是给王府中的太妃下毒,却还小心留了一手,暗中偷听了公子瑜的谈话。
公子瑜留在京城策应的心腹,和北幽主战的大王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熟知北幽情报,他们想抢先以太妃安危为筹码,三王子就无法再拉拢北幽枭王,只要许诺枭王将太妃送回北幽,在意亲姐性命的枭王一定会答应与大王子合作,带兵攻打大奕。
“北幽王爷真这么有情有义?”傅秋锋看了之后不禁半信半疑。
“哼。”容璲攥着信纸拍在桌上,回首凝视精疲力竭的黑衣人,“朕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前提是你真能见到那个心腹,你所谓的‘千相鬼’。”
“臣也从未听过江湖中有这号人物。”傅秋锋沉思,“是追随公子瑜才取的名号吗?”
黑衣人摇头表示不知,兰儿将最末一张纸展给他,道:“写上姓名年龄籍贯,在这里签字画押。”
傅秋锋把黑衣人签完的供词拿过来一看,上官宁,二十二,醴国云川城。
“醴国都城人士?”傅秋锋忍不住皱眉,“姓上官?王族?”
黑衣人连忙晃着毛笔又要了张纸,写道:受累被贬,绝非细作,混口饭吃。
“能不能要上这口饭,就看你的诚意了。”容璲幸灾乐祸,“押进地牢,择日发落。”
傅秋锋和容璲出了地牢,容璲派暗卫先行去探顺福酒楼的位置人手,考证上官宁说的是不是实话,天色已暗,夜幕黑蒙蒙的,积云越来越厚,空气也比傍晚潮闷阴冷,似乎是要下雨了。
“去泰安宫看看太妃吧,林铮应该也在那里。”容璲仰头估摸一下,“还是陪朕坐轿子比较好,免得中途下雨。”
“是。”傅秋锋答应。
他们刚在泰安宫门前落轿时就下起了雨,冯吉在门口喊话通报,傅秋锋从轿子里拿出两把伞,递给容璲一把,容璲攥着伞柄,率先迈进宫门,然后拨拉两下伞骨,转身钻到傅秋锋伞下。
“这把伞坏了。”容璲光明正大地说。
“那您用这个?”傅秋锋试探着把自己的伞移给他。
容璲背着手,用攥在掌心的伞敲敲傅秋锋的腰,不悦道:“难道你想让朕给你打伞吗?”
“不敢,不敢。”傅秋锋讪笑,把伞往容璲那边倾斜了些。
容璲翘翘嘴角,满意地挨上了傅秋锋的肩膀。
泰安宫内燃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熏香气息,傅秋锋一进大殿,不多时就有些发困,他甩甩脑袋运气抵御,低声道:“是安神香吗?”
“御医点的吧。”容璲没什么反应,宫女领两人到了太妃的寝殿,容璲让宫女退下,走到卧房门口,就看见唐邈正和林铮密谋似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