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愚一无所觉,兴致勃勃道:“没错,那个狐妖真的特别好看!”
用力咳了两声,陆骁视线游移:“……阿蠢,你话很多。”
沈愚瞪眼:“今日我爹过寿,这么多人,不准叫我阿蠢!”
陆骁故意道:“知道了,阿蠢。”
沈愚气得想踹他一脚,又怕陆骁腿太硬实,把自己磕疼了,只好憋住。
梁国公不沾政事,又得咸宁帝信任,在洛京中人缘向来不错,因此来参加寿宴的人里,勋贵世家和朝中大臣都不少。
如今朝中不少大臣都被大皇子拉拢,而少数曾与徐伯明和盛浩元稍微走得近的,即便被当众奚落也只会忍下来,避着风头,谢琢一路走过来,已经撞见了好几次这样的场面。
陆骁和谢琢的座位挨着,同席的另外几人家世或官职也都相当,两人坐下后,引来了不少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
武宁候陆骁和翰林院侍读谢琢不太对付这件事,在座的人多少都知道,而这次梁国公世子竟将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一处,难道是想让陆小侯爷借此机会,把仇报了?
不过陆小侯爷与梁国公府关系不错,定然不会在国公爷的寿辰上做出这般不得体之事。
一时间,众人对这座位的安排都有些看不明白,各种揣测。
实际上,这座位是陆骁要求沈愚这么安排的。
他倒不觉得会有人能看出什么,毕竟洛京这些人,心肠弯弯曲曲得有十八道,见了什么都会多想。
谢琢一开始也没明白陆骁的意思,直到他看见面前不好消化的干果盘被移走,装着乳梨和大蒸枣的盘子被换到了自己面前,酸咸小吃中,偏寒偏燥的椒梅和砌香果子也被放远了,留在他面前的,皆是他能入口的。
谢琢怔了怔,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想偏头去看陆骁,又强行按捺住了这股冲动。
良久,他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蜜笋花。
他脾胃弱,冷的硬的都不能吃,荤食吃多了也会吐,所以在外赴宴,他往往很少动筷。
但这一次,不一样。
甚至趁人不注意时,陆骁还将他的茶盏移走,换成了温茶。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人声,有人道:“陛下还真是看重梁国公,竟亲自命教坊司的百戏班子前来为梁国公贺寿!”
趁着周围的人注意力都被引走时,桌下,借着宽袖的遮掩,谢琢的手小心挪向身旁,轻轻握住了陆骁的手指。
几乎是下一瞬,就被反握进了掌心。
虽然已经习惯了牵手,但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谢琢难得起了些许心思,拿指尖在陆骁的掌心挠了挠。
陆骁的整条手臂都僵住了,那种痒意顺着手臂直接蔓延到了心口,让他血气涌动,偏偏大庭广众之下,什么都不能做。
借着倒茶的动作,陆骁看了谢琢一眼,发觉他眼中隐蔽的笑意时,耳根莫名又发起热来。
坐在陆骁对面的人发现陆骁耳朵红了,关切道:“陆小侯爷可是觉得热?”
陆骁克制着语气和神情,将谢琢仍在他掌心作乱的手指捏了捏,分明是警告,却半点力气没用,嘴里则答道:“不热,只是人有些多了,闷人。”
没过多久,国公府的管家亲自前来,说梁国公有请,陆骁才松开谢琢的手,起身离席。
手被放开后,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琢觉得指尖有些发凉。
见陆骁走了,有人在和旁人闲聊时,趁机将话题引到了谢琢身上:“家父上次在文华殿中见到谢侍读,回来后一番夸奖,我当时还有些不满。今日见到谢侍读,才知道所言非虚。”
说话的人是康平侯世子。
谢琢温和道:“侯爷谬赞了。”
见谢琢搭腔,另两人也跟着聊了起来,谢琢态度不热络,也不疏远,时不时地接两句话。
不过聊着聊着,谢琢放下手中的茶杯,歉意道:“谢某突然有些不适,恐怕要失陪片刻。”
众人都知道谢琢体弱多病,见他此时面色微白,连忙让他去国公府准备的客房休息休息,最好叫个大夫搭搭脉。
谢琢出言谢过,周全了礼数才离开。
他刚一踏上回廊,就有候在一旁的侍从迎上来:“谢侍读可还记得我?世子吩咐,让我带谢侍读去休息。”
谢琢记性很好,认出这人是沈愚出门时带在身边的亲随,才客气地道了声“有劳。”
客舍位置离宴席不太远,尚能听见席上的人声和教坊司百戏的喧嚣喝彩,不过周围无人,也算清净。
侍从将谢琢引至一扇门前,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谢琢推开门踏进去,又反身关上,刚闩好,就有人从后面揽住了他。
谢琢笑道:“你让人特意在那里等我的?就不怕我不离席?”
陆骁在谢琢侧颈嗅了嗅,话里也带着笑:“当然不怕,延龄定会来找我的,我就是知道!”
这话他说得极为笃定。
谢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陆骁圈着腰,抵在了门上,紧接着,极为绵密的亲吻落了下来,封住了他的唇齿。
谢琢骤然失力,几乎是攀着陆骁的肩膀,才勉强站定。
陆骁早在席上就想吻他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声靠近,似是在闲谈:“陛下不止派了教坊司的人过来,还赐了不少好东西,我听了一耳朵,连东海珊瑚树都有两棵!”
“真是圣眷深重,估计也就是这样,沈世子才敢跟陆小侯爷玩在一处,还不会引得陛下猜忌!”
“没错,你没看见,在御前行走的,包括那位风头正盛的谢侍读,不也跟陆小侯爷把界线划得清清楚楚……”
陆骁贴着谢琢的耳朵:“嗯?延龄可将与我之间的界线划得清清楚楚?”
谢琢痒得眼中都含了水,偏偏陆骁还在他耳蜗里轻轻舔了一下,他不由收紧了抓着陆骁衣料的手指,呼吸打颤。
门外的人还在闲聊,从声音来判断,那两人站得并不远,甚至还越来越近,谢琢却已经顾不上了,他双手抵在陆骁胸膛,他正想发出声音,却再次被陆骁吻住,他全然无法抵挡陆骁的入侵,攥着衣料的手指也逐渐脱了力。
脑中还不甚清明地想,这般也好,都发不出声音,也不会被门外之人发觉……
陆骁衔着谢琢的唇,轻轻咬了一下,含糊着用气音道:“延龄,专心。”
上一刻还想着不能被外面的人发现,下一刻,谢琢却张着湿漉的眼,哑声要求:“再、再叫我一句。”
陆骁轻笑:“延龄,延龄,想让我叫多少次都可以。”
不知道是因为陆骁的吻还是陆骁的话,谢琢只觉一阵酥麻从尾骨往上蹿,发现陆骁要往后退,他又用眼神将人勾住:“不想……再吻我了吗?”
陆骁哪受得了这个?登时便强横地重新吻了下去。
仿佛是两人离开众人的视线,独在隐秘无人处偷享欢-愉,因为不是随时随处都能无间隙地挨在一起,便更希望短暂的时光能被拉得漫长。
门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谢琢打开窗户缝透了透气,让风吹散了一室的暧昧。
他舔了舔自己发疼发烫的下唇,正想问谁先回席上,就被陆骁伸手捂住了下半张脸。
陆骁喉结动了动:“别、别这样。”
谢琢面露不解。
就在陆骁想进一步说明让他别再舔嘴唇时,忽地感觉自己的掌心被湿软的舌尖轻轻碰了碰。
陆骁先从客舍出来,绕过假山,大步往宴席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被沈愚叫住:“走这么快干什么?”
小跑着赶上去,沈愚一抬眼,不得了,立刻惊讶询问:“陆二,你嘴怎么有点肿?”
陆骁掌心又烫又痒,神思混乱:“茶水太烫了,喝汤被烫着了,席上的菜太辣了,这几个理由你随便挑一个吧。”
沈愚:???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更新~比一个用祛病气的香草组成的心,谢谢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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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回宴席的路上, 沈愚又有些兴奋地问陆骁:“陆二,我问你啊,刚刚关尚书的儿子来还我银钱了, 据说昨晚被人揍了一顿,现在全身都还在痛, 是不是你干的?”
陆骁掌心的烫痒终于散了一点, 想了想才记起沈愚说的是什么事:“他终于知道还你钱了?”
“还了还了, ”沈愚双眼微亮,又问,“那那个姓林的呢,还有叫方什么诲的,是不是也是你动的手?”
“我让张召把那两人都套了麻袋。”
沈愚心肠软,见不得别人跟他卖惨,但凡有人来扮可怜,结局多半都是沈愚红着眼眶把银钱借出去。陆骁也见不得沈愚被骗, 借钱可以,谁敢不还就揍谁, 这才没让沈愚钱袋子的洞越漏越大。
知道又是陆骁动的手,沈愚拍了拍陆骁的肩:“陆二, 你放心,作为好兄弟,我不会把你喝个茶都把嘴唇烫肿了这件事说出去的!”
陆骁:“……”
你还真的挑了一个?
沈愚又忍不住跟陆骁说道:“别看陛下今日派了教坊司的人过来, 好像对我们梁国公府不错吧?谁能想到,昨日我爹去文华殿问安, 还莫名其妙受了陛下的冷脸,回来差点又跨了次火盆。”
他压低声音,“我爹说陛下最近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总是疑神疑鬼的,你在宫里进出时可要小心一点。”
陆骁神色微动:“你爹有没有说,是怎么个疑神疑鬼法?”
“我爹还真跟我说了!”沈愚见左右没人,才继续往下道,“前些日子,尚服局不是做衣服吗,存着讨好的心思,递上去给大皇子挑的纹样里,就有一样和太子常服用的纹样像个七、八成的。这事不知道怎么的,被陛下知道了,陛下大发雷霆,大皇子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沈愚不明白:“我就不懂了,他们都在说大皇子就是未来的储君,可陛下怎么好像越来越不喜欢大皇子了?”
大皇子李忱也在琢磨同样的问题。
在让随侍的小太监拦了谢琢的路,将他请至一处凉亭后,李忱便询问:“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此番请谢侍读前来,是想解惑。依谢侍读所见,父皇可是看中了我那五弟?”
他与李慎争来斗去,局势已经很是明朗,但咸宁帝不仅没有栽培他、为他铺路造势,反而从各方面不断打压他。
这令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他那个一直没多少存在感的五弟用了什么手段,半路杀了出来,暗暗入了父皇的眼,所以父皇才通过不断打压他,来给五弟铺路。
思来想去,李忱急躁地上了火,但最近文华殿被高让把持地蚊子都飞不进一只,更别说探听消息了。如今他手里那么多人,能用上的,竟只有一个谢琢。
谢琢摇头:“臣从未在文华殿见过五皇子,也从未听陛下提起过五皇子。”
李忱紧紧皱了眉。
虽然那是他的父皇,但李忱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咸宁帝的行事了。
最重要的是,若父皇真看上了五弟,想让五弟来坐这个储君之位,他还能有个谋划的方向。如现在这般时常承受咸宁帝的无端责骂,还偏偏反抗不得,心里格外窝火。
谢琢看见李忱的神色,又主动道:“臣定会多加留心。”
李忱心底烦躁,但他不会推开谢琢的示好,勉强维持着温和的语气:“嗯,那我就等谢侍读的消息了。”
等李忱带着人离开后,谢琢在凉亭中站了一会儿,才重新撑开油纸伞,走进了雨里。
这场雨势不小,乌云密布,天光也暗沉,平日繁华的街上冷清许多,行人很少。
葛武套着蓑衣,雨水沿着斗笠跟珠帘似的往下滴,他不由道:“今年雨水真多,不用担心京畿会干旱了,就是这天黑得太早了,跟腊月似的。”
听身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葛武又担忧:“公子,可要改道去千秋馆找宋大夫看看?天气一变化,您又连着咳了两日了。”
马车内,雨水接连打在车顶上,“啪啪”的声音有几分扰人,谢琢握着兰草纹的香囊,放到鼻尖闻了闻,压下上涌的咳意,摇了摇头:“不用,还有药没喝完,若严重了再去吧。”
马车轮卷起水花,慢悠悠地转进窄街里,葛武听见马不安地低低嘶鸣了一声,骤然握紧缰绳:“公子,有些不对劲!”
他警惕地朝两边看了看,却除了被雨水浸湿的巷墙和因风摇晃的树外,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但他并未松弛下来,只因大雨会掩藏行踪,降低人的耳力和警觉。
谢琢掀开车帘:“这些人隔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放弃,不过这次的时间倒是挑得不错。”
夹着雨丝的风吹过来,谢琢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葛武没有停下马车,直到经过一个易守难攻的位置,他才拉了拉缰绳,随后长短长地呼哨三声,弯身从车板下抽出长刀来。
自收到葛叔寄来的信后,葛武不放心,连夜去琅轩借了三个人,专在散衙路上一路护送公子。只是为了不打眼,人跟得不紧。
在长刀出鞘的瞬间,一连多名北狄刺客踏雨水而来,密集的脚步声再不遮掩,一步步犹如碾在人的心弦。
与上次不同,这次只他一人,而对面多了十数人,接下来定是一场恶战。
葛武厚底靴踩在石砖上,将来人一一打量了一遍,他双手握着刀柄,目光沉着,被激起了战意。
而马车中,谢琢将短箭卡在两牙之间的弦上,扯开天青色软烟罗的一角,把手-弩从车窗探出。他手稳,且准头极好,扳动悬刀后,弩-箭立时射出,正中一人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