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几万里[古代架空]——BY:苏景闲

作者:苏景闲  录入:10-04

  陆骁了然。
  李忱现在对储位是势在必得,决不允许有任何变数的出现。这一次,他选择先解决五皇子李恪这个变数,至于凌北和陆家,在他眼中,此番已经元气大伤,陆骁回去能不能力挽狂澜还说不准,就算真的撑起了凌北的战局,那日后也还别的法子能解决,不急于一时。
  最为紧迫的,是储位。
  等陆骁吃的差不多了,谢琢问:“什么时候启程?”
  “一个时辰后。”
  “好。”谢琢将一枚令牌递给陆骁,“若有任何需要,可以让凌北衡楼帮忙。另外,千秋馆有位大夫极擅长外伤,他恰好在凌州附近,我已经传信过去,让他去看看陆大将军的伤势。衡楼的商队对偏僻的地方也很熟悉,或许能帮着一起找陆绪将军的踪迹。”
  陆骁接下,握紧:“好。”
  谢琢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叮嘱的。洛京是樊笼,凌北才是陆骁跑马的地方。于是他道:“我会很想你,所以记得也要想我。”
  陆骁没有说话,重重吻上谢琢的唇,碾磨一番后,将人抱入怀中,久久不愿放开。
  “我不在时,阿瓷要好好吃药,不要受凉。”
  他没有让谢琢等他回来。
  因为谢琢在这里,他就算是爬,也一定会回来。
  一个时辰后,已是傍晚,城外,陆骁握着照夜明的缰绳,被五皇子李恪叫到了旁边。
  李恪到现在都还是懵的。
  他原本在母妃殿里看书,从未想起过他的咸宁帝突然来了一道旨意,让他去凌北当什么监军,甚至只给了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他的母妃立即命令身边的侍女帮他简单收拾了行囊,又简短地嘱咐他:“凌北边关寒苦,此时又逢战乱,你莫要给人添麻烦,去了之后,陆家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们会保护你。多听,多看,多学,知道吗?”
  李恪点了点头:“我知道轻重。”
  他记得母妃曾告诉过他,她从小生长在凌北,后来父母过世,才不得不来洛京投奔多年没有联系的外祖父母。但外祖家的亲戚都不好相与,她干脆选秀入宫。原本只是为了找个地方度过余生,没想到两次宠幸后便生下了皇子,这才封了妃位。
  于是李恪又道:“我会好好替母妃看看凌北的,到时候,再给母妃带一捧凌北的土回来。”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凌北就在母妃心里。”贤妃又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一回,多半是大皇子对你动了杀心,让他手下的大臣在陛下面前将你推了出去。你心里要有数,万事小心。
  不过,你自小长在宫中,不知道天地之大,也不知道民生之艰,我跟你讲再多,都不如你亲眼见到来得深刻,这次也算是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
  贤妃笑道:“你生来是皇子,如今,你该用你的眼睛,去看看面朝黄土供养你的子民,以及刀向敌寇浴血保护你的将士。”
  李恪跟陆骁不算太熟,但也说过几次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开诚布公:“我母妃告诉我说,这次我为监军,是有人想趁机杀我。”
  陆骁身上穿一件黑色的夔纹常服,衣袖全都扎在蜥皮护腕里,他没有瞒着:“没错,李忱想让你去,不想让你回来。他以帮我拿到回凌北的机会为条件,让我帮他杀了你。”
  李恪虽然天性豁达,在宫里过得与世无争,但他并不愚笨,反而很聪慧。他心想,如果陆骁真的要动手,是不可能这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的,于是接着道:“我母妃还说,陆家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们会保护我。”
  陆骁不知道贤妃说这句话的意义,只隐约记得他爹好像曾经提过,贤妃似乎与凌北有旧?没有再想,他颔首:“我和陆家都会保护你的性命,不过同样,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李恪总觉得此时站在他面前的陆骁,和之前在宫宴上见过的陆骁很不一样。以前见过的陆骁,和洛京城里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现在的陆骁,就像一把锋利的长剑,锐气逼人,让人觉得再走近一点,就会被划伤。
  他又斟酌了一下:“凌北情势危急,你应该会骑马赶路,我骑不了这么快,会拖累你,所以你可以先走。不过,你可不可以留个人给我?我想沿路多看看,也多了解一下凌北的情况。”
  看了看李恪,陆骁喊了一声:“张召!”
  在十步开外等着的张召赶紧跑了过来:“来了!什么事?”
  “从现在开始,你跟着五殿下,保护他的安全,他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有闪失,你就提头来见。”
  张召抱拳:“是!”
  说完,又朝李恪笑道,“殿下放心,你问我的问题我要是不知道,我就写在纸上,等到了凌北,我就让我家侯爷回答!”
  陆骁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
  摸了两把照夜明的鬃毛,陆骁利落地翻身上马,回头望向泼彩云霞映照下的洛京,长腿轻夹马腹,朝凌北疾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比一个用照夜明的头毛组成的心~谢谢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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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葛武将药端进书房时, 屋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他看眼院子里积的水:“公子,今年雨水有点太多了, 家里的衣服都泛着潮气,摸上去像没晒干似的。不过宋大夫说, 因为天气阴湿,千秋馆里的风湿膏药都好卖很多。”
  发现谢琢正盯着摆在桌案上的一排泥人出神,葛武已经见怪不怪, 又喊了声“公子”,等谢琢回神, 才将药递过去, 面露担忧:“这药可是上次的方子?”
  自从上次谢琢喝完药后昏迷了足足半日,出了一身汗才清醒过来, 葛武现在看见药碗,就都有点心惊胆战的。
  “不碍事, 宋大夫又换了方子,说是找到了一种叫炎心草的药,与凌雪草药性相佐, 可以一试。”谢琢接下药碗,眉头都没皱地几口喝完,又提笔在试药的记录上写上服药时间和药量。
  葛武不放心,一直在书房门口守到二更, 确定自家公子没事, 才起身去睡了。
  谢琢忙到子夜时分, 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躺到床上,棉衾潮湿又沉, 盖在身上,许久也不曾积起一丝暖意。
  谢琢总觉得心口的位置像是失了一块什么,空荡荡的,他听了许久的雨声,仍然毫无睡意,犹豫半晌,他还是伸手,将整齐叠放在里侧的黑色夔纹服拿了过来,展开后,轻轻抱进了怀里。
  这件衣服不知道是陆骁什么时候落在这里的。现在想来,他常在这里进出后,谢琢的房间里逐渐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
  话本、九连环、茶具、短刀、束发的锦带等等,陆骁往往都是随手一放。
  陆骁走得匆忙,留下的这些痕迹总让谢琢觉得,看书时一抬头,就能看见陆骁懒散地靠在榻上翻话本,或是晨起换衣服时,陆骁会大步跨进门,眉目带笑地说“我来给阿瓷束发”。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理,除了这件夔纹服被放到了枕边外,谢琢将别的所有东西都保持着原样,连陆骁走之前倚在榻上看的那本兵书,也还停在他没看完的那一页,丝毫没有翻动。
  将脸埋在夔纹服上,谢琢闭着眼,轻轻吸了吸气。
  陆骁走了一个月,连衣上的气息也已经变淡了。
  谢琢亲缘淡薄,无亲人无挚友,这让他从来不知“想念”是什么。
  独独这一次,陆骁令他明白了什么是相思入骨。
  谢琢到大理寺时,侯英也正在抱怨连日的雨水。
  “一到下雨,地牢里的气味就更难闻了,我前两日去牢中待了半天出来,胸口闷的还没缓过来,今天又要去一趟。”
  谢琢收了纸伞,拂去官服上沾着的雨水,笑道:“侯寺丞是要进狱里审问谁?”
  “还不是那个范纯仁!”侯英一阵发愁,他没把谢琢当外人,抱怨道,“上了几次刑,但他一直坚持说自己不想背叛大楚,而是有人在背后逼着他这么做。可一问在背后指使他的人是谁,他又说不出来,说每次见人都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陆骁离开洛京没几天,御史中丞就率先上书,恳请咸宁帝立即彻查兵械失窃一事,否则边关之心难安,天下之心亦是难安。
  咸宁帝允了。
  刑部与大理寺办案毫不拖泥带水,一通查下来,最后查到了范纯仁头上。
  范纯仁这几年向北狄卖消息,没有处理好的痕迹不少,此前是有杨敬尧帮着遮掩,如今杨敬尧撤了手,范纯仁自己根本藏不住。
  一开始,范纯仁还争辩着大喊冤枉,但很快,大理寺就从他床下的地洞中挖出了不少金银,他本人解释不清这些金银的来处,受了一道刑后,范纯仁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卖消息给北狄的事都说了。
  可他一口咬定,他所做的这些事,都不是出自他的本心,而是被人胁迫的。至于胁迫他的人是谁,他说不出来。
  一时间,这案子便悬在了大理寺。
  谢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上面好像催得很急?”
  “没办法的事,这案子真是苦差。陛下催促不说,杨首辅也时不时地过问,还有大皇子也天天盯着进展。”
  侯英唉声叹气一番后,又有些急躁,“不知道范纯仁说的背后有人逼迫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就算是真的,也很难把这个人抓出来。敢逼迫一个品级不低的朝廷官员为其做事,背后之人的身份说不定更高。”
  “确是如此。”谢琢看着杯壁上画的兰草,想,咸宁帝与杨敬尧定然是希望此事早一点结案。
  运往凌北的兵械被劫,涉及广大,影响深远,不查不足以平朝廷之议,所以必须得查。并且这一查,就一定要找出那个隐在暗处、向北狄传递消息、导致凌云关失守的罪人。
  范纯仁,就是杨敬尧推出来的罪魁祸首。
  经范纯仁之手传到北狄的消息只多不少,他的罪名没有争议。如今范纯仁口口声声咬定受人指使,但又无法指认幕后之人,大理寺受到多方重压。
  重压之下,大理寺不可能拖太久,一月两月后,必须给出一个明确的交代来,否则就是办事不利。
  所以到时,无论是通敌还是致凌云关失守、陆家一人重伤一人失踪,这些都会被推到范纯仁的头上。
  至于所谓的在背后指使的人,只会被判定为范纯仁为了攀咬脱罪编出的假话。
  一旦范纯仁定案身死,那么,凌北兵械被劫一案,也就到此结束了。或许百年后,史书会写,凌北陆家的覆灭,只因一人贪慕钱财之私心。
  谢琢学陆骁转着茶杯,思忖片刻,提议:“要不一会儿去狱中,我与侯寺丞一同前往?”
  侯英眼前一亮:“不会妨碍谢侍读处理卷宗吗?”
  “不会的。”谢琢有些不好意思,“不瞒侯寺丞,我来大理寺这么久,整日面对的都是各种卷宗文书,还没亲眼见过刑狱是什么模样。”
  侯英大笑:“我初来大理寺时,也跟谢侍读一样好奇!不过跟上官去了一次后,走出牢狱大门就忍不住吐了。”他站起身,“走走走,谢侍读向来机敏,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我没发现的。”
  刑狱阴森,因为下雨,空气沉闷,有种形容不出来的难闻气味,一路往里走,都能听见有人在咒骂或喊冤,很是渗人。
  侯英小声道:“谢侍读一会儿若是身体不适,就跟我说一声,我让人带你出去透透气,反正谁在这里面待久了,都有点受不住。”
  说完,还用手在鼻前扇了扇,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谢琢点头:“好,我一定告诉侯寺丞。”
  狱吏在前面恭敬引路,将谢琢和侯英带到了审问堂,没过多久,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范纯仁被两个狱吏架了过来。
  他头发脏乱,囚服上俱是血污,面目肿胀,双腿已经站不起来了,神智似乎不太清明,狱吏毫不客气地把人按到了刑椅上。
  像是触及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范纯仁脸上的肌肉抽动,突然挣扎着想要离开刑椅,大喊:“我真的没看见那个人的脸……我真的没看见啊!不要用刑,不要用刑——”
  侯英抬了抬手,就有狱吏过来,往范纯仁身上泼了盆水,范纯仁这才恍恍惚惚地清醒过来。
  谢琢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只安静听侯英审问。
  不过过了一个时辰,范纯仁口中依然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不断地重复,自己某一天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一个人面前,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怕死,就都按照那个人吩咐的办了,什么凌云关失守,什么兵械被劫,他全都不知道,都跟他没关系!
  侯英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喝了一口苦茶,勉强压下烦躁:“你被带到那人面前的路上,有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动静?”
  这个问题侯英已经问过几次了。
  眼睛被蒙着,他们只能从周围环境中出现的声音寻找线索,就算是一声杂货叫卖,说不定也会成为这个案子的关键。
  “架着我的人没有跟我说过话,走路‘咚咚咚’的,脚下应该是铺了木板!我还听见了水声!应该是假山,对,”范纯仁又激动道,“其它的我真的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啊!”
  侯英按了按眉心。
  洛京城中多富庶,家中有假山流水、回廊铺设木板的人不在少数。
  他觉得范纯仁不是在撒谎,应该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可是没有线索、抓不到人,一切都是空想。
  余光瞥见坐在一旁的谢琢面露沉思,侯英询问:“谢侍读可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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