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朗也笑了笑,但眼底眸光却明暗交错。
半晌,他?轻声道?:“这不是?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吗?”
……
“若不趁着尚有一战之力奋力一搏,再?围城两日,兄弟们还有没有拿刀的力气,可就不好说了。”邵云朗手撑在沙盘两侧,问同在议事厅的几人,“诸位的看法?呢?”
韦鞠和汤将军对视一眼,皆点头道?:“你说得对。”
邵云朗:“……”
总觉得他?们俩怪怪的。
他?又道?:“若无异议,那我们商议一下这仗怎么?打,今夜天色暗下来,我便派人去探一探蛮子的营地,若能?探得粮草所在,一把火烧了最好,蛮子上?次也伤了元气,我不信他?们耗得起。”
他?们毕竟有城可守,比起要扎营的蛮子,也更有优势。
商论完今天的事,邵云朗回?去便脱了甲胄,正遇到回?来取弓箭的顾远筝。
顾远筝诧异的看着大白?天便卸了甲的青年,莫名道?:“你今日是?打算休沐了吗?”
邵云朗笑着凑过去吻在他?颊上?,亲了个?带响的,挑眉道?:“是?啊,打算休沐一日,正在百忙之中我却偷懒,小顾将军会对我失望吗?”
“永远也不会。”顾远筝神色淡然的说完了情话,又说:“但你总该告诉我,这兵荒马乱的,你休沐是?做什么?去?”
那青年却只是?神神秘秘的笑了笑,背着手晃出门去。
“小爷去给你准备惊喜去!”
顾远筝恍然,他?生辰将至了,这些日子大家几乎连觉都不睡,他?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邵云朗在军营这边晃了几圈,碰到不少人和他?打招呼,最后走到军营与?民居交杂的地方,这才?慢下脚步。
他?停在一处低矮的民居前,驻足片刻,屈指敲了敲门,他?在这民居里耗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离开。
这时节白?日还不够长,一转眼天便擦黑,邵云朗从民居出来后,直奔城墙上?,偷这半日闲,都让他?心里够不安稳了,幸而之前一切便安排妥当,各部都井井有条。
看样子没他?在,秋水关也能?扛个?十天半月。
顾远筝带人将大块的石头都堆在了垛子下面,真到蛮人攻城时,便可以抱起丢下去,砸断他?们的云梯。
他?见邵云朗额发似乎被汗水打湿了些,一缕一缕有些散乱垂在额前,便有些好笑的问:“云将军休沐了一下午,难道?也是?去搬石头了?”
邵云朗狡黠的眨眼,“那自然不是?,我这身娇肉贵的,可干不了这粗活。”
他?今日确实没像往常一般,帮着忙上?忙下,而是?站在一边,连腰都不肯弯一下,便有老兵调笑道?:“小云将军今日好生悠闲,怎么?不干活?”
邵云朗哼笑一声,指着顾远筝道?:“出兵丁还就一户一人呢,我家这不出一个?了吗?”
大家闻言便善意的哄笑起来,有人问他?俩什么?时候成亲,邵云朗便陪着插科打诨,这其中也有几分苦中作乐的味道?。
待到探明蛮子粮草所在,顾远筝便亲自带着一小队人马绕过秋水关西面的赤霞山,直插到蛮子营寨后方去放火去了。
邵云朗便一直在城墙上?等着,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一束火红色焰火骤然入云,映得周围群星寥落。
见此景,城墙上?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紧绷着的心弦也略微放松了些,邵云朗在清晨的薄雾中,深吸一口寒凉的空气,低声对候在一旁的传令兵道?:“让韦鞠速速出城,将他?们迎回?来。”
烧了粮草,势必引起蛮子的激烈反扑,顾远筝带的是?精锐,只迅速突进、放火、然后尽最快的速度突围脱离,便是?放在平日里都凶险万分,更何况如?今他?们连饭都吃不饱。
袭营成功,但带出去一千人,却只回?来不到一百人,顾远筝被流矢射中了肩膀,流了不少血,加上?体力不支,尚未进城便从马上?跌了下去。
众人惊呼一声,却没几个?人伸手敢去扶,原因无他?,血液带出了大量的信引,覆在他?身上?,凶戾的像只受伤后被激怒的狮子。
这么?俊雅的年轻人,信引却这么?暴烈且具有攻击性,也真是?奇了。
只一人快步迎了上?来,伸手稳稳将人扶住。
邵云朗圈住他?的腰,半扶半抱的将人稳住,小声叫道?:“阿远?”
“嗯,没事。”顾远筝打起精神,想自己站稳,却被邵云朗抱的更紧。
“跟我还逞强做什么??我又不笑话你。”邵云朗轻笑一声,“你是?去军医所?还是?更相信我的手艺?”
不等顾远筝回?答,他?又摇头道?:“算了,我给你拔,你这一身的信引味道?,军医他?也受不了啊。”
顾远筝:“嗯。”
意识不清中,他?突然想到,就算是?泽兑也会对他?的信引感到天生的畏惧,但邵云朗却丝毫没受影响的样子,有几次他?受伤,这小混蛋还调笑着说病美人更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说他?身上?香……
但他?也没来得及想更多,便因失血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邵云朗给他?拔箭的时候。
箭簇带着倒钩,要用小刀割开皮肉才?能?挖出来,怕顾远筝咬到舌头,邵云朗正给他?嘴里塞帕子。
顾远筝扭头避开,颇为好笑道?:“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不用这玩意儿。”
“咬着吧。”邵云朗坚持,“你把嘴里的肉咬坏了,耽搁咱们亲嘴儿。”
顾远筝:“……”
他?顺从的张口,邵云朗便将那新的巾帕里裹了根筷子,让他?咬住。
顾远筝背上?新旧疤痕很多,邵云朗亦是?如?此,但就算见惯了伤痛,刀尖抵上?去时,他?仍是?心痛。
顾相说得对,若是?真心待一人,他?伤分毫,那痛楚便会千百倍的作用在自己身上?。
挖出箭簇,上?了药,扶着顾远筝趴着睡下,他?才?转而赶去议事厅。
韦鞠也受了伤,赤膊坐在椅子上?,任由脸色发白?的军医给他?包扎,饿了这么?久,笑声竟还能?中气十足。
“阿远真是?好样的!偷了他?们的屁股,看他?们还怎么?围城?!等咱们的粮草到了,老子就出去杀他?个?痛快!”
邵云朗脚步一顿,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汤将军叫他?几声,他?才?回?过神,进了议事厅。
……
朔方原上?,晨曦又起,暖色一点点覆上?蛮族营寨,前方的帐篷还算齐整干净,后面却乱糟糟的一地飞灰,下了点雨,立刻和了泥。
蛮人士兵垂头丧气的收拾烧倒了架的几顶帐篷,有人用蛮语小声抱怨:“不是?说不打了吗?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抱怨来到大昭的城池之外?现在稞子也被烧了,那大昭的将军还放走了我们的马……该回?草原去了,这是?长生天的旨意。”
和他?一起收拾帐篷的士兵摇了摇头,凑过去耳语道?:“我舅舅的表姐的女儿,在可罗布王的帐子里做事,说那大昭的女人又来了,我看,我们还暂时回?不去山的那边。”
先前说话的士兵闻言骂道?:“这些大昭人奸猾的就像偷牲畜的豺狼,他?们自己的事,却要我们掺合进来,现在粮食没了,他?们能?给粮食吗?”
王帐内,满脸络腮胡子的蛮族大汉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你让我继续围困秋水关,直到逼迫大昭的人交出那位五皇子?可我们已经没有粮食了,必须要退回?青阳关外。”
他?对面坐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这女人明显是?害怕的,但想起自家小姐那些手段,竟觉得蛮子更和善几分。
她是?个?蠢货,不会这些弯弯绕绕,但幸好记性不错,只原原本本的重?复她家小姐的话:“粮食,太子殿下会想办法?的,也请王爷想一想,若是?五皇子能?入草原为质,您可以拿他?与?大昭交换多少好东西?他?是?皇帝的儿子,值数不尽的牛羊、布匹、金银和地坤,王爷要坚持住啊。”
可罗布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
那女人见状立刻道?:“要途径秋水关为王爷运粮是?有些难度,但为表诚意,我家小姐先给您带来了几位美人,还请王爷笑纳。”
她拍手,身后的侍从中便走出一对儿男女。
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肖似,竟是?一对儿相貌娇美的孪生兄妹,但两个?人的目光,却透出一股沉沉暮气,疲惫绝望的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一点可谓是?对症下药,可罗布眼睛瞬间便亮了。
……
三日后,蛮族再?次射箭入城,这次不只是?城墙上?,他?们绕着秋水关一周,把百来支箭送入城内,连带着箭矢后面的布条。
春时一场暴雪,关内百姓种的粮食皆数冻伤,如?今颗粒无收又被围城一月,想逃荒都出不去。
民怨沸腾之下,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交出那位五殿下的呼声便越来越高。
“平时他?们皇亲国戚,就是?喝着我们老百姓的血才?能?每天享清福,现在出事了,难道?不该站出来吗?”
“用他?一个?人,换我们一城人的性命,日后我给他?修个?祠堂还不行?吗?”
“到底谁是?皇子?他?总该和我们不一样吧……”
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再?畏惧权势的人也会失去理智,每日来监军所和将军府门前的围堵的灾民便越来越多。
邵云朗还是?得出去巡营,省吃俭用,从指缝里抠出的那么?点军粮早就见了底,这样下去,饿死人是?早晚的事。
这只号称西南精锐的军队,如?今人人皆是?面黄肌瘦,目光也开始涣散起来,行?至营地中,邵云朗突然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
他?见前面支着口大锅,一群新兵躲在锅边,眼巴巴的盯着锅里的……两只靴子。
有人吞口水问:“这玩意儿煮透了能?吃吗?”
另一人答:“能?吃!俺爹给俺带的这靴子,可是?纯纯的牛皮做的,牛肉吃得,牛皮怎么?吃不得?俺这是?新鞋!没穿过呢!”
邵云朗张了张嘴,想说这玩意儿是?鞣制过的皮子……但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开了。
入夜后天气也不冷了,顾远筝换了衣服,正穿靴子准备上?城墙,邵云朗推门回?来了。
俩人这些日子就算住一个?屋子竟也没说几句话,忙的回?来倒头就睡,四目相对的一刹,顾远筝竟生出很想念的感觉。
而当邵云朗自身后拿出酒和烧鸡大饼时,体面如?顾公?子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诧异的问:“云将军是?去何处发了笔横财?”
“从师父那偷着拿的。”邵云朗将东西放到桌上?,笑道?:“我便不懂事这一回?了,偷了师父要炖汤的母鸡,谁叫今天是?我心上?人的生辰呢。”
顾远筝笑了笑,又道?:“你先吃吧,现在能?搜刮这么?点东西可不容易,我去巡……”
“巡什么?啊……”邵云朗把人拦住,笑眯眯道?:“我让老汤替你去了,你知道?我怎么?和他?说的?”
顾远筝下意识的问:“怎么?说的?”
邵云朗道?:“我说,今天顾将军生辰,得开个?荤,嗯……两种意义上?的‘开荤’。”
他?笑着凑过去,亲了亲顾远筝的唇,“这里……”
手又向?下滑去,“还有这里……”
顾远筝呼吸一滞,盯着邵云朗微张的唇,顿时觉得烧鸡都不香了。
烧鸡香不香,还是?得吃完了才?有力气干活。
两人以打仗的速度解决了鸡和饼,平时嗜酒的邵云朗竟然没动那壶酒,而是?说完事儿了再?喝,喝多了不好办事。
他?回?来前明显洗过澡了,顾远筝昨日伤口结痂才?擦了身,两人这两年虽没做到最后,其他?的事却没少干,对对方的身体早就无比熟悉,很快,衣衫散落了一地,顾远筝放开邵云朗的唇,吻开始下移。
然而抚-摸邵云朗腰身的手却是?一顿,顾远筝皱眉,浸着欲-望的声音低哑的让人头皮发麻。
他?微微喘息着问:“小五,你腰上??”
邵云朗低笑,推了他?一把,顾远筝坐起来些,便见邵云朗也跟着跪坐起来,转过身给他?看。
松松垮垮的亵裤半掉不掉的挂在青年的胯-骨上?,后-腰那块细腻光滑的皮肤上?,赫然纹了一只咆哮的凶兽,昏暗的烛火下,白?腻的肌肤和那苍青色的兽对比鲜明的令人心悸。
顾远筝下意识的伸手去触摸,片刻后才?变了脸色。
他?面上?浮现出一些恼怒,从身后一口吆住邵云朗的尖榜,犹不解气,手便按上?那只栩栩如?生的兽,想到这人刺青时的疼,又不忍用力,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模了两把。
邵云朗笑道?:“喜欢?”
“你……”顾远筝被他?气的不知如?何是?好,低声道?:“明知刺青这东西,只有罪人和奴-隶才?有,你日后是?要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怎么?敢刺这个?东西?!”
然而那眉眼深邃昳丽的青年笑的不以为意,甚至扭头亲了一下顾远筝的下颌。
“这兽型我是?按你那枪上?的那只刺的,日后你岂不是?提枪就能?想起我?想起我你就该‘提枪’了?”
他?还说诨话,顾远筝更气,有点凶的吻住他?的嘴。
邵云朗推他?,又笑道?:“而且顾公?子你想想啊,有刺青的是?奴-隶,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是?你一个?人的奴-隶,褪下那身龙袍有一个?只能?给你看的刺青,你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