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阳痿,就容易超脱,万事万物都于己无关,逐渐达到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连天横思考了许多从前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从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到白马到底是不是马,抛却世俗,目光投向浩瀚的繁星和更为广袤的宇宙苍穹,仿佛御风而行,俯视着芸芸苍生的渺小,他彻底从一个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位通达洞明的贤人!
时间久了,宝瑟儿也感觉出不对劲了,很委屈地跟他说:“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连天横说:“你可不要乱想,我对你忠贞不二。”
当然忠贞不二了,他现在就是有什么花花肠子,也使不出来。
他还想再敷衍几句,可是又见不得宝瑟儿的眼泪,更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从天而降的狗屁系统,就支支吾吾地说:“宝儿,我……”
还是坦白了。
宝瑟儿听了,倒是没有瞧不起他,安慰道:“没关系,我来看看……”
连天横连忙说:“别过来!”
宝瑟儿只能隔着三丈远,哄着说:“是你太累了。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看大夫……”
“我不去!”连天横一口拒绝,他哪里丢得起这个人。
“好,不去不去……”宝瑟儿现在也不委屈了,知道他现在想必是非常脆弱,只顾着哄住他:“其实也挺好的,我以前总是担心你,担心你管不住自己……这下你不举,倒也好了,一劳永逸,我也犯不着斤斤计较了。”
“不许说那两个字!”连天横跟被点了炮仗一样,今非昔比,他的心眼承受不了那么多刺激。
“好,对不起,我不说了。”
第92章 2021七夕番外棒打鸳鸳〈1〉
古语云:“慈母爱子,非为报也。”这话是专说那为人母的,扶养子女千辛万劳,并不为报答,只图一世安宁,不被人戳了脊梁骨去,便是最大酬谢。婴孩尚在襁褓时,要为他把屎把尿,忙前忙后;六岁以前,多发疾病,容易早夭,要为他烧水煮药,昼夜操劳;及至十五六岁,情窦初开,又要张罗定亲;十八九岁娶妻,到了二十岁成人,孙辈也落地了,稍可以安享清福。
莫氏回想这二十余年,儿子虽在外面厮混惯了,大体上也说得过去,她知道连天横心里自有他的计较,从没让父母双亲操过甚么闲心,因此管教得也就宽了。谁曾想,这混账吃了秤砣铁了心肠,非要和一个男妓厮守不可,从此千般拉扯,把两口子气得睡不着觉,鬓发都作弄得白了几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索性长子是已经废了一个,只当作忍痛断了一指,不曾生过这畜孽一般,她手里还有个视若明珠的小女,于是更加怜惜疼爱,生怕这女儿也随她大哥走了歪路,放在身边悉心教养,暂且按下不提。
连老爷不在家时,莫氏便掌管财务,有甚大事小情,都随她做主,这天在店铺里吃了中饭回来,却发现女儿不见了,莫氏登时慌了神,一盘问,才知道,早上大全巷宅子的丫鬟竟把孩子抱走了。
她顿道不妙,对着老天喊了一句“阿弥陀佛”,想必是宝瑟儿教唆下人偷了孩子,不知这妖孽意欲何为,连忙乘轿子过去,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到了别院,立刻教一个信得过的小厮去敲门。
门开了,莫氏也提裙下了轿,指着门子,气势汹汹道:“把那贱人给我叫出来!”
门子额头上流了黄豆大的汗,连忙打了个躬,说:“夫人息怒,公子正在午憩,小人这就请他来。”
“我只知有老爷,有少爷,不曾知道还有甚么公子!”
门子不知作何答复,只得抬袖擦了擦汗,频频点头,这夫人虽不常来,一来却总要闹得难看,次次都与小桃公子针尖对麦芒,小桃公子也是,平时对他们这些下人是很好的,不知怎么对着夫人就……只道是天生的死对头,调性不合,凑不到一块去的。
没多久,那妖物娉娉袅袅地出来了,莫氏一看那个骚样子,心里就一阵一阵地刺挠,跟翻了大蛆似的。
“稀客呀,”宝瑟儿春睡不足,趿拉着绣鞋,精神懒懒的,抹了抹鬓边的头发,冷嘲热讽道:“进来吃口香茶,歇歇脚。”
“你如今是得意得很哪,我来我儿子家里,你倒成了主人!”
宝瑟儿道:“我和我的亲汉子住在一起,天经地义,甚么时候轮得到你指点了?”
他还敢说天经地义!分明是两个男人,一口一个亲汉子,真是不知廉耻,莫氏虽然有满腔怒火,现在也无暇与他计较这些,尖尖指头指着宝瑟儿的鼻子,质问道:“我问你,你把心儿弄到哪去了?”
“心儿?她不见了?”宝瑟儿一愣,对府上的家丁说:“你们差一队人,这就出发去找小姐。”
莫氏看他装傻,心里更是火冒三丈,对带来的几个家丁发号施令,眼刀一扫:“少废话,给我搜。”
宝瑟儿脸色一变,伸手拦住那几人,“谁准你搜的?她不在我这里,你去别处找吧。”
“你还狡辩!”
“你自己的女儿,自家看管不力,却来疑心旁人。”
这妓子不知道安的甚么歹毒心思,连府的人都把丫鬟给认出来了,还能有别人捣鬼不成?莫氏看他还在扯谎,愈加心急上火,喊道:“你装甚么装,人家都看见了,休想抵赖!”
宝瑟儿看她说不通,也是横眉怒眼,站在台阶上,叉着腰:“我告诉你,老虔婆,你少给我血口喷人!”
一个是老夫人,一个不是少夫人却胜似少夫人,一大一小对峙,呈分庭抗礼之势,这两个碰了头,都是不服输的炮仗脾气,好像那共工触了不周之山,周遭的下人两股战战,哪里还敢出来劝架,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而已。
莫氏丢了宝贝女儿,又被这不知礼法的东西肆意顶撞,这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命令十几个家丁破开大门强闯进去。
毕竟是夫人,别宅的下人也不敢抵抗得太过,只能佯作不敌,让他们闯入。
情势不妙,眼见得就要落败,宝瑟儿岂是这么好相与的,提着衣摆走下台阶,提高了嗓音,对着左邻右舍喊道:“来呀,大伙都来看看,堂堂连夫人欺负人了!私闯民宅,为非作歹!”
他这么一吆喝,真有几个行人被吸引了眼球,驻足在这里窃窃低语。
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莫氏平生最好体面,哪里有他这般厚颜无耻,急忙道:“你声音放低些!”
“你走,你走不走?”宝瑟儿流氓到底,威胁道:“你信不信我脱裤子给你看,我脱裤子了,我真的脱了!”
管事满头大汗,在旁边摆手劝道:“公子,使不得,使不得。”
“哎哟!”莫氏连忙捂着眼睛,“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迟早让连天横那畜牲把你扫地出门!”
宝瑟儿最担心这件事,本来气焰还占了上风,颇有些得意,这下被这死老太婆踩中了痛脚,心里气得发疯,一跺脚,怒道:“你这老虔婆,我气死你!我让你们老连家断子绝孙!”
这是莫氏常年的一块心病,竟被他就这般当众说出来,实在是颜面扫地,人家还不知道怎么讥笑呢。她气喘不匀,捂着胸口:“你!你!”
没来得及“你”两句,往后一仰,竟然两眼翻白,被气晕了过去,贴身丫头红莲急忙喊道:“——夫人!”
那些仆妇、家丁原本只是看戏,谁知道这下闹大了,都拥簇上去,一齐呼喊道:“——夫人呐!”
这老女人有来有回地跟他斗了没有三百回合,也有二百八十回合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此刻看她倒在丫鬟的怀里,宝瑟儿先是一愣,哪想得到她忽然这般虚弱,拉开一个家丁,凑过去,也蹲在地上,察看了一番,莫氏还是不醒,心下不由得有些急了,伸手摇了摇她:“唉,老虔婆,你、你怎么晕过去了?”又往那脸上拍了拍:“你醒醒啊!”
见莫氏依然人事不省,立刻吩咐周围的人:“快去叫大夫!”
又指着下人,心急如焚道:“你们这些笨蛋,还不快把她搬进去!”
家丁们这才回过神来,将莫氏那瘫软无力的身子扶起来,一个扛胳膊一个抱腿,还有一个在中间扛着腰,七手八脚地把夫人抬进了屋子。
宝瑟儿不晓得这老虔婆怎么回事,跟着进屋,心乱如麻给她掐人中、掐虎口,都纹丝不动,壮着胆子把两根手指伸过去,探她的鼻息,探了好一会都感受不到呼吸,大事不好,他倒抽一口凉气,一屁股瘫坐在床榻边,脸色煞白。
“——小虹,去、去把爷叫回来!”
第93章 2021七夕番外棒打鸳鸳〈2〉
连天横抱着妹妹回来时,听见家里七嘴八舌的,乱成了一锅粥。不由得挑起眉,单手掀帘子进去,就看见宝瑟儿伏在榻边,几片淡紫色的衣摆垂在地上,背影颤抖,轻轻地抽噎。
亲娘闭着眼躺在那里,脖子上的脉还在跳动,气色也还好,便知道其实并无大恙,他把妹妹往上搂了一搂,递给旁人去抱。
听见脚步声,宝瑟儿便知道是连天横回来了,连忙扑到他的怀里,带着哭腔道:“爷,怎么办,你娘、你娘被我气死了!”
方才在路上,他就问清了怎么回事,连天横搂住宝瑟儿的腰,教他稍安勿躁,坐下来摸了摸亲娘的手腕,她的脉象平稳,应该是被气狠了,没有大事。
宝瑟儿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生了自己的气:“现下、现下可怎生是好……?”
连天横看他语无伦次,想必是真着了急,就一下下地抚在他后背上,又在他背后轻轻往前推了推,温声催促道:“她这是急火攻心,你顺一顺她的气,她就醒了。”
宝瑟儿现在是心乱如麻,又内疚,又害怕,听了他的话,上气不接下气,趴在床边,认错道:“对不起,老——夫人,你别吓我了,我错了……”
一边的孩童不懂事,看人对娘亲哭得恁般凄惨,不知道发生何事,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娘……娘……”
宝瑟儿听见哭声,这才察觉有个孩子,抬头责怪地问:“是你把心儿偷走的?害得人好找……”
心儿见了宝瑟儿,急忙把手伸出来:“宝、宝鹅哥哥……”她的话还说不利索,实则是想要抱。
“这是我的亲妹妹,怎么能叫偷?”连天横不悦,嘟囔道:“本想着傍晚送回去,谁知道我娘她这个时候回来……”
宝瑟儿看他也是可怜见的,见个妹妹也要偷偷摸摸的,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缘故,也顾不得被冤枉了,就站起来,去屋里拿了一袋钱,让人上街去买好吃的回来,心儿去年刚出牙,得买些不软不硬又耐嚼的吃食,这样牙才长得好,又把上回托人做好的小衣服、小袜子拿出来,给她换上。
这时候大夫也来了,望闻问切过,给莫氏开了一帖药,宝瑟儿立刻让下人去熬了来。
连天横看着他一边在屋子里徘徊,一边不住地往软榻那头看去,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便拍拍身边的椅袱,宽慰道:“好宝儿,过来,你先坐下。”
忽然,宝瑟儿好像想起甚么来,连忙问:“上回法师送的那八宝佛珠在哪里,我去取来。”他真怕莫氏被他害死了,那可怎么是好。如今在菩萨面前念一念,也好求个保佑。
又翻出观里求的平安符、平安锁,层层叠叠的一大摞,全给莫氏挂在脖子上,挂不上的就放在枕边,东一个西一个,全给铺满了。
这真是临时抱佛脚的做派了,连天横看着他捻着那串佛珠,拿了一本经文,在那里现翻现念,总觉得有些滑稽。于是拉着他的手过来,说:“行了,你也歇会。”
宝瑟儿待不住,怕他责怪自己,站起来说:“药好了没,我看看药去。”
等他走了,屋里除了连小妹,就只有母子二人,连天横抱着手臂,闲闲道:“娘,别装了。”
听了这话,莫氏知道儿子看出来了,这才睁开眼,坐起身来,翘起腿,一拂袖,端起茶碗喝了口热茶,她知道自己冤枉了这个妖人,可今日也被气得不轻,就哼了一声,冷嘲热讽道:“原来你心里,对我们这个家还有亲情,还想得起来有个妹妹,我还以为你有了他,就不认我们三个了!”
连天横垂眸,淡道:“我自然是认的,只是爹娘不认我罢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选了他,就不要妄想我们还能把你供起来!”
自从和宝瑟儿搭伙过日子,连天横在父母亲跟前连个屁都不如了,虽然妹妹是亲近他的,可孩子长大之后,恐怕也认不得人,自然与他生疏起来。
他便费了一些周折,收买了宅上的佣人,凡是二老不在家里,就把心儿抱出来玩耍,也算是尽了做哥哥的一片心,谁知道今天莫氏却回得早,杀了个措手不及,反倒引发误会,害得母亲越发厌恶宝儿。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话真是不虚。
宝瑟儿端着药壶进来时,看见莫氏坐在床边,惊讶道:“啊,你怎么忽然醒了?”
莫氏绷着脸:“我活过来了,你不高兴是不是?”
“我才——”宝瑟儿一开口,本欲嘲讽两句,看到连天横坐在这里,硬生生憋回去了,眼珠一转,把药壶放在桌上,露出一个谄媚的笑,百转千回地说:“娘~您吃药……”
“谁是你娘,别这么叫我!”莫氏被雷打了似的,膈应得不轻,股股地往外冒汗,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宝瑟儿把茶案放在桌上,拿起一旁挂着的纨扇,对着她扇了扇风,又放下扇子,蹲下来给她捶了捶腿,可谓殷勤到了极点:“娘,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