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帝王书[古代架空]——BY:于小荷

作者:于小荷  录入:10-09

  想着再往北很远都没有饭馆了,于是赵景拴好马,在路边小面摊坐下点了一碗面,望着颍州城的方向,目光渐渐悠远。
  “哎哎哎你们没听说嘛!上次楚大将军从京城回颍州没出半年,皇上就下诏废太子啦!这一废太子……嗨呀!官家的事儿啊可真难说呀!”
  面摊子小,几张桌子摆的十分紧凑,邻桌即使压低声音说话,旁边的人也照样能听个一清二楚,赵景正出神时,邻桌背对着他那几个人的窃窃私语硬生生钻进了他的耳朵。
  这人说的楚大将军,不就是西南兵马大将军楚岚么!
  “他们楚家不是从圣元先祖那会儿一直就守着边关呢吗?都守了好几代人了,也没听说他家靠着京城哪个山头儿啊!怎么着?朝廷的事情和他家还有牵扯?”
  “那是自然啊!你们不知道吧?当年皇上第一次要废太子的时候,楚将军他爹武安公不就是力保太子的吗?这一回……”
  “那照你的意思,楚将军没准会受他爹的牵连?”
  “老哥,您这话啊,得把‘没准’俩字去掉!不过现在南疆北疆都乱的要命,朝廷是不想用也得用他们楚家,可万一仗打完了呢?上面那位怎么可能容许这两父子继续握着兵权哪……”
  那几人再往下说的话,赵景已经没兴趣接着听了。
  等面上桌,赵景一边吃,一边在心底兜兜转转着。谁知刚吃了几口,一股奇怪的味道飘过来钻进他的鼻子里,那丝丝缕缕的气味虽然不算明显,却引起了赵景的注意。
  他不动声色地朝气味来源偷偷瞄过去,一眼就看见坐在面摊角落里的两个青年男子,尽管那两人都是中原人打扮,身着中原百姓服饰,举手投足间看上去也与旁人并无差别,但赵景一眼就看出他们的身份——
  苗疆蛊师!
  他之所以认得出他们的身份,这都要归功于在苗寨生活过的经历。
  可是,这两人虽然是蛊师,浑身上下却处处都透着诡异,让赵景这个与苗疆蛊师往来颇为密切的人都觉察出了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赵景暗中观察着那两个苗疆人。
  蓦地,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现。
  是死气!
  对!他的感觉不会错!这就是那两个苗疆人身上的诡异之处!
  就在这时,那两人吃完了面,付了面钱,起身离开了面摊。
  经过赵景身边时,那股怪异的味道更明显了,他皱着眉,低头继续吃面。
  等二人走远了,赵景两三口喝光了面汤,牵上自己的马,遥遥地坠在他们后面。
  可惜这地方太过于荒凉,遍布着荒草沙丘,路上几乎没有往来行人,想盯梢都没个地方藏身,赵景跟了一段路,还是被那两个人察觉了,他们停住脚步,互看对方一眼,一齐转过身来。
  赵景避无可避,只好牵着马走过去,朝他们施了一礼:“敢问二位兄台,去梧州可是走这条路吗?”
  “不知道!”两人其中的一个,生硬地回答。
  另一个打量了眼前这个汉人几眼,见他一身白袍已经旧到发灰,袖口襟角也都磨出了飞丝,的确像是个久行苦旅的旅人,于是稍微放下了戒备回答道:“梧州在北,你走错了。”
  赵景假装一脸沮丧:“我说呢!这地方荒无人烟,好不容易看见两位兄台也在赶路,还以为前面就是官道,结果……唉!还是走错了!往北的官道该怎么走还求先生指点。”
  “那边。”第二个回答赵景的苗疆人,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多谢!多谢!”赵景连声道谢,然后牵着马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从袖口暗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把那里面白色的粉末悄悄洒在了脚下的路上。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赵景看看四下无人,便停下脚步,从随身背包里撕了一小块草纸,掏出一小截炭条,在手指宽的小纸条上寥寥写了几个字,细细的卷了,又把手伸进自己袖子,摸出一条小指粗的小蛇来。
  那小蛇通体翠绿,两眼金黄,在赵景手里摇头摆尾地吐着金色的信子。
  赵景微微地笑了,用拇指在小蛇左眼后面轻轻蹭了两下,然后把方才那个写了字的细纸卷捏扁,用一条极细的丝线缠在了小蛇尾巴上,那丝线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又细又软,筋性十足,缠在小青蛇滑溜溜的身体上竟然还十分牢固。
  “去找阿洛。”赵景对着小蛇轻轻说了句话,弯下腰,把小蛇放在草丛中,小蛇吐了吐信子便游进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此时,一声清唳倏然划破天际,高亢而悠远。
  赵景抬起头,一行归雁,自高天上振翅而过,留下远去的残影……
  ……
  “将军,看!大雁!”
  鸿雁飞过颍州城上,执守的军士们也不约而同地仰望天幕上那些灰色的精灵,年纪尚幼的一个小勤务兵兴奋地扯了扯左琅的袖子。
  “是啊,归雁来了。”左琅仰头望着,轻声感叹,然后转头去看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楚岚,“将军,又是一年了。”
  楚岚没出声,望着飞掠而过的雁影,心底蓦地浮现出一个已经渐渐模糊了的孩子的身影。
  是啊!又是一年了!
  雁归……你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当赵景穿过龙门大漠,回到永乐镇时,已是过了一个多月的光景。
  永乐镇再往前,就是与天地浑然一色的昆仑冰原。
  眼前的皓白雪峰直插云霄,仿佛已与天幕相融;万里冰川一望无际,璀璨的湛蓝共长天一色,满目皆是令人无法言说的浩瀚壮美。
  赵景凝望着万里冰川,此时绝壁之上有一只雄鹰逆风而过,披着细碎霞光,无比的璀璨瑰丽。
  然而,美景虽美矣,前路却委实令人望而却步,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也鲜少有闲着没事往冰川里面跑的,对普通人而言,那地方实在太凶险了。
  赵景在镇上的药铺寄养了自己的马,又买了些器物吃喝,镇上的人和他颇为熟悉,他人走到哪里都少不了热络的招呼,待辞别镇民,赵景独自一人沿着冰川谷道一直抵达雪峰脚下。
  面对着竖直陡峭的万仞雪峰,赵景只微微地吐纳片刻,然后就在刹那间踏风而起,沿着孤直的绝壁飞掠向上,疾风猎猎,撕扯着他的袍袖滚滚翻腾,衣袂舒卷飘展,犹似腾天而起的九霄苍龙。
  龙之属,或行于天,或隐于海;或万千变化,或腾云覆雨。
  而赵景,以腾龙之姿飘然落地之时,那熟悉的、不绝于耳的吵骂声疾袭而至,立刻把他烦成了一只秃毛鹌鹑,他定了定神,波澜不惊地走上前,躬身下拜:“师父,徒儿回来了。”
  方才还冲着别人直跳脚的老牛鼻子嘠的一下没了声音,正被别人指着鼻子骂骂咧咧还闭目修禅的老和尚也立即睁开了眼,两人一齐扭头朝赵景看过来。
  “雁归?!”
  “雁归!!”
  雁归,就是赵景。
  而赵景其名,则是由景昭二字颠倒顺序而来,为的就是在江湖行走时能够避人耳目,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六年前,十三岁的雁归离开颍州,孤苦无依,然而这个孩子却命相不凡,颇有一番奇遇,不但医好了他的不语之症,还因缘际会拜了这两位高人为师。
  这两位,一僧一道,一位自称初一大师,另一位则是十五道长。
  这两位,是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却偏偏孟不离焦的很不高人的隐世高人。
  六载岁月,让雁归脱胎换骨长成了出挑的青年人;六载岁月,雁归跟着两位不太高人的高人师父学到了不少本事;也是在这六载岁月中,在日复一日的耳边难得清静的煎熬中,雁归学会了纵使天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的淡定处世之道。
  方才还气得头顶冒烟的十五道长一见徒弟,两眼直放光:“嗨哟乖徒弟!你总算回来了!快快快帮为师把这个老东西赶出去!”
  “阿弥陀佛,贫僧……”初一大师双掌合十,霸占着椅子,不动如山。
  “少废话!你走不走?!”
  “贫僧既来之则安之。”
  “你!”
  眼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又要开始掰头,雁归赶紧放下带回来的大小物什,及时插言:“初一师父和十五师父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吵啊?”

  ☆、远人归

  第十二章 远人归
  十五道长气呼呼地指责道:“我昨日观星象,算出你今天能回,想着有事要和你讲,谁知这个老东西一早就跑过来候着,非说他也有事,而且他要先和你讲!乖徒弟你来评评理!是我算出你的归程,他凭什么要先讲?!”
  “阿弥陀佛。初一在前,十五在后,贫僧自然先讲。”
  雁归虽然想笑,但为了保全师父们的面子,他表面还得装出一派风平浪静来。几个月不见了,这两位加起来三百多岁的师父仍旧是“一见如故”,吵来吵去的还是为了那么一点小事。所幸,万物依旧,人依旧,对自幼失祜的雁归而言就是最大的慰藉。
  他缓了缓神,朝二位老师父一一行礼,问道:“那不知初一师父、十五师父要对徒儿讲什么事?”
  其实这种情况,别人家的师徒通常会以“二位师父”称之,但在雁归两位师父这里就绝对不允许自己与另一个这样一概而论,有损身份!于是,雁归从小到大,每次开口之前都要这样各自称呼一遍,麻烦得很,好在雁归倒不觉得麻烦,既然师父们喜欢这样,那这样就好。
  十五道长:“我先说!”
  初一大师:“阿弥陀佛,贫僧先讲。”
  雁归斟上一杯茶,恭恭敬敬地搁在十五道长面前:“十五师父先喝杯茶消消气,您喜清净,容徒儿先送初一师父回去可好?”
  “好好好!还是乖徒儿懂事!快替为师把老家伙弄走!快去快回!”十五道长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就喝,姥姥的,吵了半天嗓子都干了!
  “是。”雁归躬身一揖,然后转身轻轻扶了一下大师的胳膊肘,恭恭敬敬地,“初一师父请。”
  初一大师会意,就着雁归的搀扶站起身来:“阿弥陀佛,贫僧告辞。”
  “快给我走!!”
  雁归说是送初一大师回去,其实这老二位的住处近的很,出这个门,转个身,走上不到十步就进另一个门,说白了就是住隔壁,两家之间只隔着一堵墙而已。
  师徒二人一进门,雁归请师父坐下,恭恭敬敬地奉了茶:“徒儿愿聆听师父教诲。”
  初一大师看着雁归,微微一笑。
  其实雁归这么做绝不是厚此薄彼,因为凡事都不可一概而论,撇开其他事情不谈,单就两位师父都“有话要和他讲”这事而言,初一大师这位得道高僧,向来言辞凝练,一语中的;而十五道长,虽说同样是隐世真人,可最大的毛病就是嘴碎,尤其是对上自己的宝贝徒弟,如果雁归从十五道长开口时开始和面蒸馒头的话,那么等到馒头出锅他老人家也未必讲得完。
  果然和雁归预料的一样,他从初一大师那屋出来的时候,才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可雁归的表情却变得阴晴莫测,他没有立刻回隔壁十五道长那边,而是站在原地定了会神,才摊开手,低头看着方才师父交给他的锦袋。
  许久,他一寸一寸地攥紧了手掌,神色也恢复如常。
  回到十五师父那里,雁归果然开始和面蒸馒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雁归搬了桌子出门,在两家门前空地上,在那条用大小石块整齐摆着的、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上,把饭桌子公平公正地跨着放上去,不偏不倚,不偏不向。
  在雁归到来之前,初一和十五这一僧一道原本是各过各的日子,各吃各的饭,并且为了表达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两个加一起快三百岁的隐世高人竟然拿石头摆了个楚河汉界,其行为简直幼稚到连当年才十三岁的雁归都看不过去的地步。
  雁归来了,两位老神仙又因为徒弟该和谁吃饭吵得不可开交,为了平息邻里纠纷,雁归无奈之下,只好搬着饭桌放在楚河上,师父分坐两边,他自己的板凳则跨在汉界上,两脚在左,两脚在右,总算是平息了邻里矛盾。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六年。
  吃饭时,雁归给两位师父舀粥、端饭,两碗粥放下,只有一声响,这是雁归这么多年练出来的,为的就是无先无后,一碗水端平。
  可是饭盛得好不代表两人就不吵,这会儿又是因为一片腌白菜,初一大师那片比十五道长盘子里的大了一点,只是一点儿而已,肉眼几乎不易察觉。
  雁归仔细辨认了一番,面不改色地去屋里洗了手,把初一大师那块白菜从中间一撕为二,分别放在两个人的盘子里,再把十五道长那块也如法炮制,一人一半,公平公道。
  这回两个师父终于肯乖乖吃饭了,雁归也松了一口气,谁知还没吃上两口,就听十五道长说:“乖徒弟,为师的吩咐你可记清了?”
  “十五师父放心,徒儿谨遵师父教诲!”雁归放下筷子,答话的同时又看了初一大师一眼。
  初一大师竟然也在看着他,面目慈蔼。
  “嗯,你自小就智聪仁厚,进退有度,为师十分放心,不过那件事不急,且凡事皆有定数,你这次回来,就休整十天半月再下山也不迟。”
  “初一师父、十五师父。”雁归略迟疑了片刻,“师父的拳拳心意,徒儿万分感激,但是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些消息,实在不敢坐视,所以,徒儿想早点下山,去办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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