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俩孔雀抖着大尾巴相互瞧不起,比着比着就啄起来了。上上下下变换姿势,足足啄了半刻功夫。
在下面的那只不知被啄痛了哪里,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
然后看守侍从就来了。
来就来罢。
慕裎有武功底子,当即侧身从一旁的小窗翻出去。脚刚在矮树杈上踩稳,莫名横空飞来一个花盆。
要不是来势太过刁钻,也不至于躲避间手腕被枝桠划伤。
蔺衡闻言略一思忖。“可有看清对方容貌?”
“光顾着稳身形了,哪有精力看旁的。”慕裎啧声,抬手在他发髻上指了指。“不过背影依稀瞧着,那人冠上的宝珠和你这个很像。”
好样的。
破案了。
是晌午来辞行的小舅舅没得跑。
廉溪琢:期待已久的风光大葬要安排上了?
蔺衡浅浅叹气,再度沾了药膏涂在翡翠手镯一般的乌青淤痕上。“那这里呢,怎么弄的?”
太子殿下朝秋千努努嘴,面上一派得意。“站着荡到最高点就能看到池清宫外边去,特别好玩儿,要不你也试试?”
皇帝陛下着实气不过,吸取教训,这回没敲栗子,改为拍后脑勺了。
“胡闹!倘若绳子不够结实,你有几条命能摔?!”
“所以我做保险措施了啊!”
慕裎捂着发麻的后脑勺,俊俏面庞凶的像要扑过去咬人。
很显然,腕上那一转淤青就是‘保险措施’制造出来的杰作。
好罢。
伤在手腕,总归比头朝下摔出去是要强。
蔺衡也觉出力下的似乎有些重,想替他揉揉,刚一抬手却被太子殿下狠狠扇开。
“木头块是我搬的!上面枯枝杂草是我清理的!绳子也是我四处寻来的!皇宫里一样玩意儿都没有,你忙于政事抽不出空陪我,我自己找找乐子怎么了?!”
蔺衡愣了半晌,随即扶额失笑。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陪你?”
慕裎闻言目光躲闪,咬唇无声呸了好几遭。
“好啦,别气了,秋千那么高,还站着荡。你若是摔出个好歹,让我怎么办呢?”
“谁管你!”
太子殿下气鼓鼓的拨弄木柴,搅起大片细碎火星子。其中一个不经意落在伤口处,疼得他轻呼,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给我看看!”
蔺衡急急要去捉他的手,半只脚踩进火堆中也没察觉。
慕裎飞快躲到旁边,怕人追过来,拾起未吃完的烤鸡当作暗器扬手就是一砸。
“少假惺惺!拍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心疼呢?上回这样,这回还这样,打本太子打上瘾了?!”
蔺衡好笑,见他甩甩手就不顾伤处了,便知烫的并不厉害。
但亲眼看看终究是放心些。
和使起小性子的太子殿下绝无道理可讲。
是以做国君的那个索性也不多言,两步快走,仗着身量超出的优势直直把人按进怀里。
跟以往那种带着试探和谨慎的拢不同。
慕裎被他禁锢在怀里,压根没法动弹。
“干嘛!放开我!”
“好了,别闹。”蔺衡蓦然压低嗓音,在他耳边喃喃。“今日之事,多谢你。还有,抱歉。”
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说抱歉了。
一次是为对淮北动兵。
一次是为牵扯慕裎。
而此刻。
“你还知道!”太子殿下别的地方不能动,腿可利索着。在人脚背跺上一记,动作倒比方才安分了不少。
“我要不玩这出把戏,你还准备用什么理由去搪塞大臣?”
“我能处理好。”蔺衡学着他之前在暗室里的模样。“孤是国君欸,受万众敬仰,谁敢不尊我的御令。”
慕裎哼唧。“本太子就敢啊。”
皇帝陛下松开力道,佯装要捏他伤处给人长长记性。又怕真捏疼,最终只得叹了口气缓缓抚平他衣衫的褶皱。
“旁的听不听随你,但要再拿自个儿身子不当回事,胡乱折腾,我就..........”
“就怎样?”
“把南憧境内所有山楂树都砍了,让你有生之年再也吃不到糖浇山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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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
温暖袭人的火光在木柴堆里聚拢,映衬出周遭格外柔和舒适。
慕裎翻\墙、偷鸡、受伤、做戏,忙活了整整一天,到此时不免有些困乏。
蔺衡打发走周远,深知至少几个月内不会再有劝谏纳妃的折子递上来,心情也跟着转好。
于是两人便挨一块儿,在火边静坐取暖,一同享受这片刻的闲暇。
被当作暗器的吃食经衣摆阻拦,落地时偏转角度,跌回绵软的团蒲上,撕掉酥脆的外皮还能继续吃。
太子殿下自号身负重伤,勒令施暴者之一充作侍从,添柴加火将烤鸡重新回温。
皇帝陛下支起竹棍,相当敬业的询问是否要添蒜末和酱汁。
慕裎对此甚是满意,下颌一抬,慵懒道:“少许罢。”
蔺衡浅浅勾唇,取调料的时候顺便拾了一缕丢弃的赤色软毛塞进衣袖。
“你捡那个作甚?”
皇帝陛下神情专注,拿刷子娴熟的往烤鸡内侧沾酱汁,以求能完全入味。
“纪念一下,这种赤尾珍珠鸡相当难得,宫里就剩这一只了。”
话落,他挑眉一笑。
“太子殿下好眼力啊,整个奇珍馆,属它最值钱。”
被夸的那个不禁微愣。
五年近侍三年国君,蔺衡见过的稀罕东西并不少。他所谓的相当难得,基本可以归到有市无价那一类了。
而且看其照料的用心程度,想必往日里应该很是珍惜。
毕竟连装食水的小碗都是纯金的,外部还嵌了玛瑙。
慕裎望着滋滋泛油光的夜宵,莫名生起一股浓郁的负罪感。
“早知道那只鸡是你心爱之物,我就不挑它了。”
“无妨。”蔺衡支着竹棍细闻。“天意难违嘛,可以理解。不过........好像是挺香的噢?”
两人相视一笑。
而后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含泪三大碗。’
做皇帝的那个不但脆骨嚼得嘎嘣响,填饱肚子还饶有兴味的把骨架拼回去。
慕裎拭掉唇边沾到的油渍,伸伸懒腰就预备进屋歇息。
然而他刚动弹,身子却被蔺衡按在原地。
“鉴于你往汤中下药,胡乱折腾、残害生灵,孤数罪并罚。这个,暂且没收。”
太子殿下惊异发觉才到手一天的令牌不知何时被他摸走了,脸色立刻垮下来。
“放药材和爬秋千我认了,残害生灵?敢问陛下,那只鸡腿是被狗吃的吗?”
蔺衡简直要笑出声来。“关你三日禁闭,以儆效尤。”
“你站住!”
慕裎拽着他衣襟将人生生扯给回来,其力度几乎差点把国君扒光。“本来宫里就无事可做,你把令牌拿走了我每日上哪逛去?”
“正好啊。”蔺衡看向一地残羹碎骨。“留在池清宫养养伤。”
“顺便,给孤的鸡超个度。”
慕裎:我更想给你超度,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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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昨儿半晚和太子殿下一同烤火共进夜宵后,蔺衡心情格外舒畅。以至于酣甜好梦,天未亮就舒展身子浅浅转醒。
这会儿在步辇上坐着去宣政殿上早朝,一路晃晃悠悠,难免引起些倦意。
正闭眼假寐,走在最前头的姜来公公倏然顿足轻唤。
“陛下?”
蔺衡懒得睁眼,低低嗯了声示意他继续禀告。
“这........老奴也看不真切,前头宫道上像是跪了个人。”
承乾殿外一向都有禁军把守,即便大臣有急事上表,那也得安安分分在二重宫门外等候传召。
如这般胆敢直接拦路,依着皇帝陛下的脾性,最少也得命人砍去双腿。
果然,蔺衡眉结微蹙,森然道:“拖下去,乱棍打死。”
姜来公公面上一阵犹疑,实在不敢贸然称喏,颤颤又唤了声陛下。
做国君的那个不耐启眸,只扫过去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其中意味。
宫道边的确跪了一人,双膝漫在皑皑白雪里。见步辇觑觑近,僵木着肩背磕了几个头,喉间呜呜咽咽的好似急得要哭。
那人少年模样,圆滚的小脸儿冻得发紫。
可不正是唤月么。
皇帝陛下心道这老奴才哪里是看不真切,分明是猜想和慕裎有关,不敢明说罢了。
蔺衡一反先前的慵懒姿态,紧握扶手端坐道:“出什么事了?”
“陛下........”唤月整个人抖得像筛糠,扬着红鼻尖不住抹泪。“求陛下去瞧瞧殿下罢,方才...........方才他浑身滚烫,晕过去了!”
蔺衡一惊。
啧!
昨儿走的时候慕裎不是还好好的?
难不成是为着让他闭门思过又赌气瞎折腾了?
眼下距早朝时辰相差不到一炷香,皇帝陛下顾不上细想,思虑一瞬后笃定下令。
“即刻传所有御医赶到池清宫,若太子殿下有恙,孤血洗整个御医房。”
说罢,他跳下步辇,抓起唤月的后衣襟一同越上墙头,飞快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剩余姜来公公和一帮小太监们在原地呆若木鸡。
静默半晌。
带头的那个低声道:“陛下身子不适,今日休朝,都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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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旁人自然不能走暗道,最快可以到达池清宫的方法就是用轻功。
蔺衡简直心急如焚,拎着小侍从飞檐踏瓦,速度之快好几次差点把他的脑袋整个儿杵在宫墙上。
奈何人微言轻,被撞出满头大包唤月也不敢吱声,咬着牙断断续续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昨晚皇帝陛下走后,他和风旸担心慕裎气出个好歹来,便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随侍。
两人一边烤火一边劝慰,直到三更天,太子殿下才稍稍有消气的迹象。
主子说还想再安静待会儿,吩咐他们不要打搅,做侍从的哪敢不依。
于是他俩分别取了披风、灌了汤婆子后,听话的回屋睡觉去了。
原以为慕裎一个人在院子里无聊,也会很快进去的。
不成想早起打水,却发觉太子殿下压根没动弹。靠树蜷缩,睡得昏昏沉沉。
蔺衡听到这里身形一顿。“火呢?”
“熄........熄了。”唤月惶恐的往衣襟里缩脖子,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陛下息怒!奴自知失职有罪,只是此刻殿下的安危要紧,留着奴能还帮衬着熬汤熬药。待殿下病好,任凭您处置,奴绝无怨言!”
蔺衡气极,恨不得今日事今日毕,直接把小侍从扔出去砸个脑袋开花了完事。
但念及慕裎一贯护犊子的很,最厌烦不知会就对他身边的人动手。
倘若醒来见唤月和风旸已被处决,不知又要闹成什么样子。
“罢了,孤暂且留你们一命。太子殿下最好无事,否则,孤活剥了你们的皮。”
小侍从还想应声称喏,猛然感觉后衣襟上的力道一松,身子不由自主飞出去两三步远。
蔺衡随后平稳落在池清宫门口,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索性抬脚重重一踹。
两扇宫门吱呀一声,双双并排倒地。
皇帝陛下无视扑起来的尘土,阴翳着面色快步往里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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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房得了旨令丝毫不敢耽搁,德高望重的太医们乌泱泱提起药箱就向池清宫奔来。
其中几位不惑之年的老爷子,半路实在跑不动了,还被同行塞了人参片吊气。
紧赶慢赶,太医们倒和国君大人差不多时辰到的。
屋内各个角落都燃着炭火盆,因此一掀门帘便觉热潮袭面,叫人穿不住厚重的大氅。
蔺衡进屋先往床榻上望了望,见慕裎虽说脸色苍白,但好在人已然清醒,不禁略松了口气。
他点头示意太医们该诊脉诊脉,该开药房开药方。自个儿褪去外衣,坐到一旁出神静候。
太子殿下额上覆着浸透凉水的锦帕,没受伤的腕子乖巧伸着,任由人查探脉象。
片刻功夫,五花八门的方子就如数摆到了国君面前。
蔺衡粗略一看,全是治伤寒之症的。不过怕有人被治罪,同样的方子换着不同顺序依次抄写,整整十二份,一个不少。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是寒气入体,并无甚大碍。服两贴药汤驱寒,保持屋内温度,捂住发出汗来即可痊愈。”
张臻任职御医房掌席医官,由他出声发言最为合适。
况且前几次瞧伤宣太医宣的也是他,对于慕裎的身体状况比其他御医要更了解。
蔺衡懒怠兴致追究药方是否新颖,只要照方服用有效就成。
他颔首吩咐张臻去挑最好的药材来,不管价值几何,凡是和治伤寒沾边的每一样都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9点再更一章吼
不过都是旧章啦
看过的宝宝忽略就好啦
九点更新的那章发红包包
见者有份 留评就有哒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