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用的木柴得先分拣出来,挑都不挑,一股脑抓了往里头塞,不烧着其他东西才怪呢。”
“还有这个,淡黄色的叫香油,炒菜时倒入少许就好,能拿来腌菜入味的那是酱汁。”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蔺衡抿唇,怜悯的望了望同样不怎么瞑目的宫婢。“下锅前,至少保证你的食材,是死的。”
话音一落,慕裎面上的赦绯愈加深了。
偏偏凑热闹的那个还不打算放过他:“记清楚没有?嗯?”
在一缕灼热目光盯梢下,国主大人避无可避,不得已哼唧出个含混音节表示回应。
乖乖巧巧,可可爱爱,蔺衡不禁玩心大起,想逗逗这颗快熟透的小番茄。
“记清楚了那就重复一遍,以免下回再失手炸掉厨房,影响孤处理政务。”
这是调笑话。
若再有下回,蔺衡还是会第一时间赶来护着人安危。
只不过动不动就炸塌半间屋子、损毁夫夫共有财产,的确是该拎着好好教训一番。
“不会了。”慕裎小声嚅嗫,唇瓣微微嘟起,活像只秀色可餐的水蜜桃。
“少来,是不会炸厨房,还是炸了不会通知孤?”
蔺衡忍笑,强摆出一副严肃神情:“炸就算了,这怎么回事儿?”
——指的露蕊。
“不知道,可能是幸蒙本君亲赐菜肴,她一时太过高兴,激动得晕过去了罢。”
面不改色的胡扯。
蔺衡没忍住扑哧一声,旋即遭到记很是不满的眼刀。
“笑什么嘛!”
知道向来受不得委屈的崽崽肯听这么久的训已经是破天荒了。
做国君的那个没继续逗人,吩咐侍从将露蕊抬走后,立刻麻利拾掇出一片干净地盘。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要下厨?”
没有旁观者,那就是充分让小祖宗撒泼闹腾的意思。
慕裎也不客气,在秋千架上气咻咻蹬腿。“我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惊喜?”蔺衡若有所悟,举起反向弯成圆环的大锅勺。“我惊了,那喜呢?”
“...........”国丧白喜要吗?
蔺衡又是一乐,侧身避开砸过来的碎瓷片。“哎好好好!当心划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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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动真格的了,怄人打趣便到此暂停。
国君大人拿出早做好的桂花糖糕安抚心上人,继而翻捡完好的物什,洗米下锅,点柴生火。
这些家常琐碎被他做得井井有条,而且还带了点儿形容不出来的好看。
慕裎不免有些失神。
半晌他蔫么叽儿蹭近,抬腕擦了擦人额角的薄汗。“.........我不是故意的。”
自个儿贴上来的小甜饼怎能放过。
蔺衡动作渐缓,未及丢掉手里的锅盖,垂头便是一阵攻城略地的深吻。
那吻极霸道,连吸带吮,直至眼尾泛起水光,连颈侧都浅粉一片,慕裎才堪堪被松开。
“干嘛呀。”
嗓音更绵软了。
“接受你的道歉啊。”蔺衡一笑。“难道我会错意了?”
那倒没有。
是想为耽搁他处理政务道歉来着。
可是...........
慕裎绞着衣袖,神情中有一丝浅淡的扭捏。“门炸飞了,会有人看见的。”
撒谎。
明明就是小九九遭人戳穿在害羞。
蔺衡笑得越发放肆,肩头轻颤,眉眼俊朗如星。
“阿裎。”他突然道。
“啊?”
慕裎抬脸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眸子。
那眸子仿佛漫雾,细看却不难发觉其中的温柔,以及铺天盖地的爱意。
“你比一切都要重要。”
“因此不必为蹭吃蹭喝还夜夜嫖宿我感到内疚,因为我始终以养活你为己任。”
“或许别的男子会憧憬心上人与之洗手做羹汤的幸福,我却不从不贪慕那些尘世烟火。”
“我只盼你康乐顺遂,四季无忧,这样你就不会整日胡琢磨我是不是终生有靠,而我也能在你手里多活两日。”
“所以国主陛下,请您答应我,好吗?”
蔺衡满怀宠溺抚弄他的青丝,声线和煦似风。
“这是我们方圆一里内最近的小厨房了,看在我的面子上,高抬贵脚,放过它。”
“嗯...........嗯?!”
慕裎正要为前半段奇奇怪怪的刨白展开质问,闻听后半段脸先耷拉下去:“你什么意思!”
回答他的是一声巨大闷响。
那个悬挂在房梁之上,坐上去可以舒服摇晃的秋千架轰然倒塌,享龄两个月零三天。
不止秋千架,小祖宗惊悚发现,原本安稳待在炉灶里的柴火不知何时被踢飞出去几根。
火苗一落即着,就在他们亲吻闲谈的间隙,火势朝着没殃及的方向迅速袭进。
先前塌毁的是东面,以防全军覆没,慕裎特意让风旸把油桶跟苞米缸搬到了另外一边。
但现在.........
空气中很快弥漫出一股苞米在热油下爆裂的谷香。
像是嫌场面不够壮烈,开始是一个,接着就是两个、三个、劈里啪啦的动静起伏不断,随之而来还有漫天炸开乱弹的苞米球。
有蔺衡的保护,慕裎自当没被砸到丝毫。
只是脸色和举锅盖的那个相比,着实难看了好几层.........
“走罢,要烧过来了。”
声如蚊蝇大概就是用来形容这种念叨的。
国主大人臊的脚底生刺,索性腰一软,嘴一闭,掩耳盗铃般扎进人怀里装小哑巴。
蔺衡让他惹得失笑,片刻,点点头,足尖蓄力径直跃到门外的粗枝树顶。
宫人们闻讯立即提着桶来扑火。
打水的、散烟的、指挥的,多而不杂、忙而不乱,颇有专职小分队的做派。
慕裎刚想编词赞扬两句宫人组织力强,以此缓和下又一次闹出火灾的尴尬氛围。
便听唤月指着人群,一脸骄傲道:“看,我就说给主子专门成立一支抢险救灾队迟早会派上用场罢,你们当初还不信呢。”
“............”
慕裎:不客气,为南憧皇宫砥兵砺伍是本君身为国主应尽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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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房是彻底保不住了。
国君大人得以迎来空闲时光,和心上人共同享受了一顿来自尚膳房的午膳。
蔺衡昨晚哄人、作画、喂兔子,今儿早朝休停在承乾殿忙活,不等政务理完又被请来搞救援工作。
茶足饭饱,这会儿倒真涌上来些许困意。
“去歇个午觉罢,我守着你。”
慕裎啃一大口梨在嚼,脸颊微鼓,唇瓣津润,连气息都带有清甜。
不知是为小祖宗的撩人不自知,还是为后头那句缱绻的话。
蔺衡明眸半阖,眼底泛起零星波澜。
他一面蜷进被窝一面道:“不一起吗?”
“我守着你。”慕裎重复。
行罢。
大白天的。
一张夺目面庞悠哉哉晃着。
一双小鹿眼睛直勾勾盯着。
加上耳边时不时传来吭哧啃果子的声响。
想睡着恐怕............
蔺衡宠溺一笑,戳戳人河豚脸,闭上眼假寐,将整个身心都浸入这场现实与梦境交汇的陪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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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回长明殿之前,他的心情真的称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沉重。
那两场行刺看似来势汹汹,志在必得,但经过后续核盘,他发现双方战损比例竟低至二十比一。
也就是说对方派来几十名一等一的高手,南憧这边却只损失了三四个巡罗侍卫。
这和之前的每一次精心蓄谋都不一样。
损失降低固然是好,可有道是反常即为妖。没理由拼死策划一场掉脑袋的活儿,结果把自个儿赔得倾家荡产的罢。
为解决这个疑惑,早朝结束蔺衡便召集大臣在承乾殿进行议谈。
参与议谈的除了大理寺卿唐尧,还有进威将军左驰、太常礼院使赵自忠以及暗卫司总督宋乾。
唐尧专管刑事狱案,上回抓捕到的刺客余孽就交由他看押审问。
太常礼院司属规则法制,跟礼部尚书职权有些接近。
二者在朝堂内起牵制平衡作用,必要时会代替国君出面,以另一种外在势力摆平麻烦——比如弹劾屡屡上表的纳妃奏章。
暗卫司则由蔺衡亲自筛选组建,分明卫和暗卫两种。
明卫负责消息刺探,监审各位官员是否僭越失职。
暗卫负责刺杀,一些不好在大众眼前消失的人,就派他们去制造意外。
这几位便算国君把持朝纲的嫡系心腹了。
唐尧是头一个面圣的,呈上份审问完毕总结出来的卷宗。
那名在汤圆摊前被俘的刺客叫银狐,是任职组织‘灼月’中一个地位中等的杀手。
他的主子慕之桓不甘将淮北十六州拱手,亦没有实力与南憧公然对抗,于是假借淮北王朝的名义派遣刺客多次暗杀。
据银狐招供,不止西川势力,‘灼月’还另有帮手。只是他身份不够,无从推查其样貌特征。
而慕之桓对那个帮手似乎也并不十分信任。
派出的第一拨刺杀者权作试水,来路银狐不清楚,但他肯定绝非组织内部人员。
到底是经过严苛训练的专业刺客,拷打熬刑都是基本功,蔺衡没做指望会吐露什么有效情报。
不成想唐尧看上去斯文温善,手段却厉害。
生是一池加佐料的冰碴水,再一锅十八层地狱同款热滚油,撬开了这不畏死的蚌壳。
不过纵使这些情报都没问出来,蔺衡也能大致断言八\\九。
他早在和那些刺客交手时就发现了蹊跷。
第一拨武力值虽高,然则执行力不强。
打斗一旦处于下风便琢磨着往哪儿逃命,包括最后被宋乾的杀掉的那个。专挑敌不过的下手,俨然是江湖混混找垫背石的作风。
第二拨武功确比起前者精湛不少,攻势给人的感觉更是不同。
说得客气点是使命必达,不客气就是狗皮膏药了——总之可劲儿追着目标死缠烂打。
否则就以廉溪琢那几招,怎能保全自身外带保全慕裎呢。
他在察觉出两拨人的区别后,特意去殓房进行了比对。
前者面部均有烙铁疤痕,像是某个组织独有的印记。可那些疤痕新旧不一,有的是陈年旧伤,有的烙上不足半年。
没有哪个暗杀组织愿意用这种死士,不好掌控是一方面,万一忠诚度稂莠不齐,整场暗杀行动完全等于白给。
除非,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死士。
蔺衡曾在淮北待过五年,他犹记淮北老国君曾使用过类似刑法——凡犯奸\\淫\\掳\\掠等重罪的人,判处黥刑。
在身体重要部位刺青,并发配到采石场或挖矿厂做苦力。
即使侥幸逃脱,带着一张有刺青的脸也是人人诛之。
所以这些刺客,极有可能来自被判处黥刑的死刑犯。
至于第二拨。
可谓是谨慎非常了,没露出任何破绽判断那些人的来路。唯独留下个活口,正在诏狱品味着冰火两重天。
既想对他下死手,又和淮北方面挂钩,始作俑者是谁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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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单是唐尧带来的卷宗还不足让国君大人发愁,这原本就是他的猜想,银狐的供词充其量帮忙坐实而已。
真正令他担忧的,是左驰收集到的情报。
蔺衡从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既然慕之桓敢做初一,那就休怪他做十五了。
那位慕氏老王爷在失守淮北十六州后,不是没展开过反扑行动,只是都被国君派去的大将左驰给镇压了下去。
且趁镇压乱军的空挡,左驰还顺道拔除不少他安插在十六州里的暗桩。
这无异于虎口拔牙,慕之桓韬光养晦多年才积攒下这些羽翼,当然不肯轻易认输。
他明面上是为淮北丢失国土打抱不平,暗地里却假西川之手探蔺衡的口风。
慕之桓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谨慎,不巧最大的缺点也是这个。
他摸不准蔺衡对淮北出兵究竟意欲何为,要说察觉到自己试图篡位,那说不通。
以防赵汝传临阵倒戈,联合南憧玩一场计中计,他专门牵线搭桥,让侄子迎娶赵汝传的嫡女为正房夫人。
一层合作,一层姻亲,他是信得过这位戍边将军的。
况且他许诺赵汝传,等登上淮北皇帝宝座,便封其异姓王,规格待遇和皇室支系所出的王爷全无不同。
就看在这泼天的荣华富贵上,赵汝传都没有非出卖他不可的必要。
此时的慕之桓哪里能料到,蔺衡不仅发觉他们勾结的阴谋,还秘密控制住了南憧叛贼。
那几封所谓赵汝传亲笔的军事情报,皆出自于廉溪琢的编纂........
可要说蔺衡是真想对淮北出兵的话,他早该有所行动才是。
从左驰驻守在十六州起,所有城池便城门紧闭,斩断一切贸易往来。
进进不来、出出不去、攻攻不成、守守不下。
慕之桓觉得更说不通了。
不得已,想搞明白南憧国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得借西川势力的周旋。
他暗地里安排人手,让哈克撒擎去给蔺衡尽忠。
大肆上书宣扬淮北的临沛、渔阳两郡丰饶富庶、地带辽广。要能攻占据己,必定将南憧国力再壮大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