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尚未站定的时候先被对方一把抱住,力道很大,几乎要将他揉入骨血,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些许疼痛。
可季茗笙觉得挺舒服的,能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能埋在对方怀里什么都不想。
这些日子,虽说还有皇上顶着,可他是皇长孙,太子丧仪上千万双眼睛盯着他,要他撑起一切,要他顶住天。
可他明明也才丧父,还在恍惚与悲痛中几乎站不稳,就得站到前边来。
“难过的时候可以找我,为什么不肯见我?”顾涔观牵着他的手往自己院子里走,淮安侯府都是自己人,不像皇宫,说是自己人,其实漏的跟筛子一样。
“不想将这样的难过分给你。”季茗笙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最终还是失败了。
顾涔观一直在看他,自然瞧见了这一幕,叹气之后说:“笑不出来可以不用笑的。”
季茗笙摇摇头,与他一同坐下来,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看,突然说:“我是不是挺没用的,明明经历过一回了,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这话听得顾涔观都觉得奇怪,眉头一挑,怪道:“那是你爹,你难过不是很正常吗?”
说完这话,顾涔观又伸手牵起季茗笙的手,冒着被对方发现心思的危险亲吻着他的指尖,又在手指上落下一个吻。
季茗笙看着对方的动作,只感觉指尖仿佛有电流传过,甚至从指尖一路蔓延至其他地方,让他一瞬间整个人都放空了。
他在想,顾涔观也许会说些什么,在做完这个之后。
可顾涔观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安抚地看了他一眼,又与他说起之后的打算。
二人谈到了很晚很晚,季茗笙瞧着宫门已经落锁,便也没有急着回去,直接留在了淮安侯府睡,只让小安子回去知会一声。
淮安侯夫妇见季茗笙要留宿,连忙就让人去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给季茗笙,可季茗笙没肯,只说还有许多话想跟顾涔观说,打算晚上一块儿挤一挤。
这太孙跟伴读挤一挤,到底是有些不妥,淮安侯夫妇听了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季茗笙坚持才没要收拾一间屋子给季茗笙。
不过,也许是前边那些日子一直神经紧绷,如今到了顾涔观身边一下子放松下来,他入睡得十分快,脑袋刚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只留下顾涔观躺在一旁看着他,心里边咀嚼着那句有许多话想对顾涔观说,轻笑一声,趁着对方陷入熟睡伸手按压着他的唇珠,笑骂一句:“小骗子。”
隔日一大早季茗笙便回去了,回去的时候正好在东宫大门口瞧见站在那神色憔悴的太子妃,看太子妃眼神略有些空洞,季茗笙心中不免心疼母亲,只想着赶紧劝母亲进去。
虽说已经开春,但京城还是冷得很,太子一去,太子妃仿佛整个人都垮了,哪里能在外边受冻。
季茗笙想着,走上前向太子妃请了个安,刚要说点什么劝对方进去,便听见太子妃说:“我还以为你也不回来了。”
这话听得季茗笙愣了一瞬,忽的就想起当时太子跟他说别让太子妃一个人,眼眶一红,连忙承诺自己不会走的。
太子妃听着他的承诺,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嘴里头还念叨着:“他也这么说。”
季茗笙怕太子妃出什么事儿,连忙跟上,陪了太子妃一整个早上,又将那夜太子嘱咐他的话告诉太子妃。
原以为太子妃听了之后会与方才一般,没想她一抬眼,死死盯着季茗笙看了好一会,终于将原先压在心口那口气吐了出来。
季茗笙眼睛一亮,又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说了什么惹太子妃伤心,只小心翼翼坐在那看着对方。
太子妃瞥了季茗笙一眼,抿着唇好一会,突然骂了一句:“知道嘱咐你,不知道好好儿跟我说说话。”
季茗笙就猜太子没有给太子妃任何猜到自己快不行了的机会,甚至连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告别都没有。
太子妃虽然面对太子的时候泼辣骄纵,但她其实很聪明,许多话只要露出个尖尖儿叫她抓住,立马就能猜出个轮廓来。
太子不肯表现出来也是可以理解,只是瞧着太子妃浑浑噩噩这些日子,季茗笙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却又不能怪罪自己的父亲。
不过太子妃也不是需要季茗笙花许多时间安慰的人,让她难过一段时间便自己缓过来了。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华远一直为他调理身体,姜世杰不再时时与他唱反调,屈子骞中间两次回京都暗示调回来保护他。
虽说这些人后两个人怪得不行,但好在还算平静,没什么大事出来扰人清净。
可就在季茗笙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震惊朝野,让原本因太孙定下来且没什么人反对而安静下来的朝局动荡起来。
季茗笙知道任秋鸿在宣明雅与他没有瓜葛之后还处心积虑接近他,做一些事情恶心他,定然是别有目的。
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当年被换到了外边的皇子,他的生母应该是当年生下死胎之后郁郁而终的李才人。
而当年换走李才人这个孩子的人,是生下二皇子的任贵妃,换到了她的母家英国公家,装成是自己的外甥。
这事儿一见光任贵妃便被拿下,只等着任秋鸿那边滴血认亲确定是皇室血脉,再将人接进宫来好好补偿。
至于任贵妃和英国公家,自然是一个赐毒酒,一个满门抄斩。
偷偷换走皇子是大事,查这件事也查得很快,季茗笙还没能做点什么的时候,任秋鸿已经被接进宫来。
不过,季茗笙并没有很快见到任秋鸿。
查抄英国公府的时候,任秋鸿突然找了借口要跟着去,皇上想着英国公府到底养了任秋鸿这么多年,想也是有几分感情,便摆摆手准许他去了。
可任秋鸿去英国公府,可不是为了跟二老叙旧。
英国公夫人原以为没机会见到这个逆子了,可她没想到家中被查抄的这日竟然还能见到这个逆子。
她恨恨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蹲下身的任秋鸿,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逆子,你明明就是北……”
话都没说完,她突然瞳孔微缩,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重重倒向了地上。
任秋鸿收回手站起身,看着地上英国公夫人的尸体,眉头挑起时微微一笑。
“哎呀,怎么自尽了呢。”
第22章 大婚(一)
任秋鸿其实是王叔的事情给了季茗笙不小的冲击,好在冲击过后也想明白许多事情。
比如任秋鸿杀他不是因为他与宣明雅定亲,而是因为他死了之后任秋鸿才有机会争皇位。
不过是夺嫡罢了。
季茗笙想到这个,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手足相残,就为了那个位置,真的值得吗?
季茗笙有时候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用实力争,一定要去杀害自己的手足兄弟。
这个想法过于天真,季茗笙也知道。
可他还是……没有办法想他们一样心中毫无压力地对亲人下杀手。
这个想法,季茗笙也告诉了顾涔观。
顾涔观深深看了季茗笙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茗笙,你傻不傻,人家根本没有把你当亲人。”
而且,任秋鸿也不是你的亲人。
季茗笙不知道,可顾涔观是知道的,任秋鸿根本不是大梁皇子,他连大梁人都不是。
听到顾涔观这样的劝导,季茗笙瞪大眼看了他小一会,确定这话确确实实是从顾涔观嘴里边说出来的之后,长出一口气,问:“我死之后,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
顾涔观听季茗笙这么问,笑了起来,他很早就想听季茗笙问这个问题了,可他一边想要季茗笙知道自己能为了他做到什么地步,一边又怕季茗笙惧怕那样的自己。
季茗笙会害怕吗?
顾涔观其实也很想知道,但他不敢去试。
季茗笙看着顾涔观犹豫了小一会,摇摇头之后伸手抱住他,在他耳边呢喃着:“不是什么大事,以后会告诉你的。”
顾涔观不说,季茗笙也没再追问。
他一直觉得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没有近到可以把一切秘密告诉对方。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任秋鸿一直都很安静,像是仅仅认回皇上膝下罢了,没有做什么别的事的打算。
可季茗笙知道任秋鸿一向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安安分分的话,那人就不是任秋鸿了。
不出季茗笙所料,约莫入秋的时候,皇上让身子渐渐好起来的季茗笙也学学骑马,做了几套骑装叫他过去瞧瞧,正好就是从皇上那儿回去路上,他被任秋鸿堵在了路上。
也不叫堵在路上,真论起来应该是路过某个空宫殿的时候被人拽了进去。
季茗笙原本以为是顾涔观在跟他开什么玩笑,小时候他们就经常在皇宫里乱跑。
可他笑着转过头刚想打趣对方,却瞧见了任秋鸿那张脸。
季茗笙脸上笑容迅速收了回去,嘴角肉眼可见地往下压了压,明显是很不高兴的模样。
任秋鸿瞧着对方这模样,挑了下眉,猜到对方以为是何人。
“你以为是你那伴读吗?我的……好,侄,子。”任秋鸿的声音带着笑,他一步步逼近季茗笙,逼得他背都贴到了红墙上,整个人被困在了任秋鸿与红墙之间那小小间隙。
“王叔这是什么意思?”季茗笙压着怒意质问对方,伸手想推开对方,可又皱着眉不想碰人。
他直觉对方是在等自己把手送上去,可不推开对方的话,若是被人看见少不得误会什么。
季茗笙紧锁眉头,整个人都陷入纠结当中。
瞧着季茗笙这副模样,任秋鸿低笑两声,凑近他耳边问:“顾涔观对你这样过吗?”
季茗笙觉得这人好生奇怪,他们叔侄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扯上顾涔观?
原本他对任秋鸿只是因为前世被暗杀的些许怨恨,如今对方无缘无故扯上顾涔观,却让季茗笙更多地生出几分不满来。
季茗笙不喜欢在讨厌的人嘴里听到自家伴读的名字,而且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像是他与顾涔观之间不清不楚似的。
“没有,王叔请自重。”季茗笙被对方贴近,浑身都要颤抖起来,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心里默念着不能打长辈,就算打也打不过。
“他挡我的路,拔了我多少眼线,杀了我手下多少人,却在你这儿装什么纯良好伴读。”任秋鸿掐着季茗笙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一丝疯狂,咬牙切齿地说,“他没有告诉你,他对你存了什么肮脏心思吧?”
季茗笙被对方的动作惹得有些痛,眼睛微眯起来盯着对方,眉头也皱得紧,在对方掐着下颌的情况下艰难挤出几个字来:“我不会相信的。”
任秋鸿夸张地挑了下眉,松开掐着对方的手,后退一步不知在想什么。
这太孙皮肤嫩,掐一下便能出印子,脸上留些红还好说,要是再深一些,或是别的不该留印子的地方留了印子,皇上怕是不会放过他。
生活在一起十多年的人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该有感情,他表面占着所谓的血缘关系,却从未与他们一同生活过,到时候哪里会有什么亲情在。
任秋鸿本就没打算跟他们演父子兄弟情深的戏,也没打算要这样的感情。
不过不要归不要,还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惹麻烦。
“我的好侄儿真的不想知道他对你存了什么心思吗?”任秋鸿想让季茗笙自己问,他想看季茗笙好奇之后笑容裂开的模样,顾涔观多针对他,他便想多接近顾涔观的心上人来恶心对方。
“不想,王叔不必费心思离间我们。”季茗笙说着话便往外走,打开门刚好瞧见站在外边冷着脸的顾涔观。
季茗笙很少在顾涔观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不仅冷到极致,还像要杀人。
带着浓重杀意,可那杀意却在撞上季茗笙的眼神瞬间消融。
顾涔观上前拉过季茗笙的手,冷冷瞥了站在季茗笙后边的任秋鸿一眼,仗着季茗笙看不见,转头对着任秋鸿做了个口型。
你死了。
任秋鸿瞪大眼,看起来有些兴奋,他没有像顾涔观一样做口型,他根本不怕让季茗笙知道。
“顾涔观,究竟谁死还不知道呢。”
这话在任秋鸿心中只是挑衅顾涔观,可听在前世曾经被任秋鸿杀死的季茗笙耳中,却是任秋鸿又一次想要杀死他。
知道季茗笙在这方面有些跨不过去,顾涔观也没再管任秋鸿如何,只管牵紧季茗笙的手带他回了东宫。
季茗笙回去之后睡了一觉,梦中的自己在任秋鸿手里变着花样死了一次又一次。
醒来之后的他浑身冷汗,睁眼瞧见顾涔观的时候多了几分安心,可还是发了一场高烧。
高烧之后他又一次见到顾涔观,隐约觉得对方愈发沉默寡言,且来东宫的次数比从前要少上许多。
这让他不免有些烦躁,可每次他因为顾涔观好些天没来见他而有些心绪乱飘的时候,顾涔观都能出现在他面前。
想着顾涔观也许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季茗笙也没再想这些事情,只专心思考该如何应付之后可能时常来找麻烦的任秋鸿。
可那日之后的任秋鸿不知为何,却是一次都没有来找季茗笙的麻烦,偶尔在宫里遇见了,对方也是急匆匆离开,半点没有上来说点什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