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季茗笙摇摇头,仔细看了看宣明雅的画像,对皇上说:“爷爷,你是最讲缘分的,孙儿瞧着这姑娘好是好,可第一眼却觉得十分没有眼缘,想并不是孙儿命中注定的太孙妃。”
皇上笑着看他,眼中神色意味不明,叫季茗笙不免多了几分紧张。
紧张之下,季茗笙不禁抓紧了手中暖烘烘的手炉,大着胆子与皇上对视。
其实皇室子弟并没有多少自由,像是今天这样的情况,小辈只有答应的份,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但皇上最疼他这个太孙了,他又为了活下来不得不想想办法,只能在这个时候驳了皇上。
“好小子,还命中注定的太孙妃,哪里学的这些话?是不是你那个伴读带你看了些不该看的话本?”皇上说着,作势要去拧季茗笙的耳朵,可瞧着自家孙儿那半张脸藏在毛领里边,一双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的模样,一时又有些下不去手。
“不是的,爷爷,涔观他没有让我看这些。”季茗笙连忙否认,生怕顾涔观又被皇上拉去罚点什么。
皇上也知道定然不是顾涔观的主意,方才不过是跟季茗笙开个玩笑。
见二人关系很是不错的模样,皇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略点了点头,便摆摆手让季茗笙回去。
“爷爷,那这婚事……”季茗笙不大放心,生怕皇上把他打发走之后便直接将此事定下来,都往外走了两步,还回过头来紧张地看着皇上。
皇上一把年纪了,被孙儿这般一看,心中便是一软,差点儿就直接答应这小子。
还好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及时咽回去,只模棱两可地说此事容后再议。
季茗笙也不指望这般来一趟就能把事情解决,点点头便转身离开,只想着该想个什么办法才好让皇上放弃给他指宣明雅当太孙妃。
也不是他喜不喜欢宣明雅的问题,他只是单纯不想死而已。
这般想着,季茗笙紧锁着眉头回了东宫,一跨过门便瞧见顾涔观站在院子里等他,见他来了便笑。
“瞧着不大高兴,皇上给你安排的婚事不满意?”顾涔观明明知道,却还是拉着季茗笙的手聊起前世那桩夺命婚事。
季茗笙没好气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拉着对方往屋里走,打算进去了再细说。
等进了门,季茗笙屏退左右,方才瞪了顾涔观一眼,说:“你明明都知道,还问这个。”
顾涔观笑起来,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忍住想捏一捏那鼻尖的想法,说:“那皇上上回可不是这一年跟你提的婚事,万一他说的别家呢。”
季茗笙听到对方这样说,又是瞪了他一眼,骂道:“便是别家我也不在这时候娶太孙妃,别的不说,拖着这病怏怏的身子害谁呢。”
顾涔观收回来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眼中神色与那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像是要说什么玩笑话,可眉眼间却带了几分认真。
“既然不能害别人,太孙不如来害我。”
这话让季茗笙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想到顾涔观会说这样的话。
反应过来之后他紧张地朝窗外和屏风另一边看了一眼,确定都没有人之后才回去瞪了顾涔观一眼,拨开对方伸过来拉自己的手,说:“你疯了?这样的话你我知道是玩笑,可说出去叫人听见了可不得了。”
顾涔观的笑容淡了淡,还是坐在那儿没动,依着对方将方才那话定义为只是玩笑。
但顾涔观脸上神色实在难看得有些明显,季茗笙很快便发现了不对,拉着对方问了好一会也没问出个结果来。
就在顾涔观打算要不露个头瞧瞧对方能不能感觉到的时候,却听见小安子进来说可以准备去除夕宴了。
季茗笙这才看了看天色,确实也是这个时候可以准备去除夕宴了。而他还没准备好,只能放开顾涔观去收拾自己。
直到他收拾好出来,已经是快要开宴了。
二人又是紧赶慢赶过去,入座时候被皇上虚指了一下,意思明显是臭小子明儿再找你算账。
季茗笙也没害怕,知道自家爷爷说跟自己开玩笑,朝皇上那边笑了笑便坐了下去。
顾涔观是与季茗笙坐在一起的,原本是不该这般排座位,但季茗笙要求,倒也不是不能改一改规矩。
毕竟规矩是人定的,何况只是在旁边加一张凳子的事,当成太孙身边多了个随从也好。
只是这位置的问题,终究还是有人要抓着不放的。
大过年的,姜世杰便在除夕宴上夹枪带棒说顾涔观一个伴读怎么能坐在那儿。
若是朝政大事,那皇上定然是会听听姜世杰的意见。
但只是个座位,还是自家孙儿交友问题,实在是没什么好吵的。
皇上少年时候跟着季茗笙的高祖父打天下,草根杀上来的一家子,根本不管什么礼法规矩。
倒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季茗笙耳濡目染下更加在意这些个礼法规矩,起先还因此担忧过,此时见姜世杰发难,皇上皱眉,却是放下心来。
姜世杰还在对皇上细数他们这般坐有多不合规矩,皇上被扫了兴致本就冷着脸,招手想让顾涔观说句什么退一步,没想顾涔观也加入战场,两个人吵出了群雄争辩的气势。
这情景让皇上更是头疼,给季茗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想办法让顾涔观闭嘴。
季茗笙也抽了抽嘴角,瞥了顾涔观一眼,还没说话呢,便瞧见他闭嘴了。
不仅闭嘴了,还垮起个脸朝季茗笙看来。
季茗笙不知为何,竟然在平时总挂着笑意的那张美人脸上看出了几分委屈。
他愣愣地看了顾涔观一眼,转头朝姜世杰看去,淡淡将座位的事儿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到后边态度逐渐变得强硬,显得姜世杰都不太咄咄逼人了。
平时和善的太孙冷着脸与自己说话,让姜世杰不禁也愣了下,而皇上正是趁着对方愣住这一瞬间,赶紧开宴让歌舞都上来,莫要给姜世杰吵架的机会。
姜世杰见除夕宴已经开始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冷哼一声,瞪了顾涔观一眼。
顾涔观低着头没抬眼,姜世杰这一眼根本就是瞪空气。
可姜世杰这样看来,却是刚好与抬起头的季茗笙撞上目光。
季茗笙坐下来与顾涔观说了几句话便失了方才的攻击性,瞧着与那柔软乌发、柔软毛领一般,叫人生了几分亲近的心。
姜世杰惊讶于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从前他瞧着这样的季茗笙只觉得是个软弱太孙,是最不适合当太孙的。
可当对方露出利爪朝他张牙舞爪吓退他之后,他瞧见那从前自己不喜欢的模样,却又觉得十分讨喜。
讨喜到有些嫉妒能够坐在对方身旁的顾涔观。
他究竟在想什么……
姜世杰骂了自己一句,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围成一个圈正一边转圈一边绕着圈走的舞女身上。
露出的腰肢柔软异常,看得出舞女平时刻苦非常,动作轻盈得仿若话本里的凌波微步,玉足踏着地板十分有力量,可踏下去的声音却仿佛只是轻轻触地。每一个动作都稳得不行,还能分出心在路过大臣身边的时候朝人露出笑容。
这样的舞本最是灵动,可在姜世杰眼里却没什么滋味。
季茗笙不知道姜世杰在想什么,他只是每一回抬头都能与姜世杰对上眼神,觉得好生奇怪,便与身边的顾涔观说了说。
原以为顾涔观会与他讨论一番姜世杰为何如此,却被顾涔观按着不许朝那边看去,硬是扯了个桌上饭菜好吃的理由来不许他抬头。
季茗笙也没管顾涔观闹什么,只吃着东西与他说起今日之事。
皇上没有骂他,更没有严令他必须娶宣明雅,可也没有说可以不要这门婚事。
这让季茗笙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又走上前世的老路。
他的死因是在接亲路上被宣明雅的竹马所杀,与他什么时候定亲其实关系不大。
只要太孙妃定的是宣明雅,那个爱慕宣明雅多年的男人一定会来暗杀他。
“涔观,我不会又死一次吧?”
季茗笙半开玩笑地说了这话,又觉得不妥,连忙笑两声来掩饰自己说错话的慌张,又给对方夹了块肉想转移话题。
可顾涔观却没动季茗笙给他夹的肉,只是定定看着季茗笙,眼中带着与平时假笑不同的温柔笑意。
这时候季茗笙突然就想到,顾涔观这样的笑,似乎是只给过他一人的。
没等季茗笙就脑中这个想法多想一些别的东西,便见顾涔观凑近到他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
“别怕,有我在。”
第11章 婚事(二)
过年这几日,季茗笙却是忙得不行,端着笑见这个亲戚见那个亲戚,每日回到东宫都感觉自己的脸笑僵了。
偏偏顾涔观也得回家去与亲戚们走动拜年,连着几日没能到东宫来,叫季茗笙的日子过得更加无趣。
虽说季茗笙也可以做点别的事来打发时间,但顾涔观没来的日子,季茗笙还是有些失落。
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几日没见有些想了也是正常的。
季茗笙觉得自己该是发现顾涔观也是回来的人,才会在关于顾涔观的问题上有些不同。
而顾涔观对他的亲近也是因为见过自己的死,季茗笙这般想之后也安心不少。
见过死亡之后更加珍惜,也是正常的。
否则又该如何解释顾涔观与他的亲近呢。
季茗笙想着这个,发了好一会的呆,在太子妃的呼唤声中才回过神来。
“儿子,想什么呢?瞧着不大高兴,这大过年的,又是谁惹我家儿子不高兴了?”太子妃说着,朝季茗笙眨眨眼,拉过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手背,“要是谁欺负你一定得告诉娘,娘替你讨回公道。”
瞧着太子妃这模样,季茗笙一时失笑,摇摇头说:“没有谁欺负我,娘别担心了。”
说着还怕太子妃不相信,他从桌上拿了块糕点便往太子妃嘴边凑。
太子妃可从没有被儿子喂过东西,见状惊得瞪大了眼,随后高高兴兴地张嘴咬了一口。又伸手接过糕点,转过头带了几分小得意地与太子说起季茗笙方才给自己拿了块糕点的事。
太子笑呵呵地看着母子俩说话,点点头敷衍地夸了季茗笙一句,又重点夸了太子妃好一会,夸得太子妃心花怒放。可心花怒放归心花怒放,太子妃听多了也觉得有些脸红,笑着将手中没吃完的糕点塞进太子嘴里,骂了一句吃你的糕点。
太子连忙拿住糕点以免那糕点掉下去,点着头说太子妃给的糕点就是不一样的甜。
季茗笙瞧着父母拌嘴,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但这样的好心情没持续几天,又因为见不到顾涔观而低落起来。
前几日还说过年忙着拜年,这都快到上元了,也不知顾涔观究竟在做什么。
季茗笙这几日是干什么都静不下心来,没几天便忍不住遣了小安子去淮安侯府问问顾涔观究竟在做什么。
可小安子回来却是说顾涔观叫他多等几日,事儿处理完便会一五一十报给太孙,顺道为这些时日的不见踪影向太孙赔罪。
季茗笙听了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仿佛有什么正拉扯着他。
在意对方没有来这件事,季茗笙心里头想想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发小罢了,几日不来便急得不行,谁看来都很怪。
便是季茗笙自己看也会觉得很不对劲。
不过小安子没表现出惊讶来,太子和太子妃也没有觉得季茗笙找顾涔观这事儿不对,倒是叫他更是为如此情绪不知所措。
只有他一个人在意是吗。
季茗笙撇撇嘴,又等了两日,等到了上元灯节傍晚,在东宫见到了来找他的顾涔观。
顾涔观穿得比平时要俊一些,瞧见他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小跑着过来就要牵起他的手。
可季茗笙想着对方好几日都没来,耍起了小孩儿脾气,避开对方的手,还别过头没理会人家。
瞧着季茗笙这般,顾涔观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该是没想到季茗笙会耍小孩儿脾气。
一副不理他的样子,可却还是偷偷抬眼观察他的反应,被他发现便撇撇嘴别过头冷哼一声。
十分可爱,看得顾涔观眼中笑意更是浓了几分,又怕季茗笙生气,只能忍着伸手捏一把对方的脸的想法。
季茗笙也没生气多久,不过是做做样子表示自己在生气前几日的事,没过一会便拉着人要往里走,边走边问今日过来做什么的。
知道对方是有正事,今日来这里定然也是与那正事有关。
只是季茗笙明显没想到,顾涔观是要带他出门。
“出宫?”季茗笙眉头一挑,脸上逐渐绽放笑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你要带我出宫?在上元灯节?”
上元灯节的京城十分热闹,可就是因为太过热闹了,从前季茗笙是根本没有机会在这个时候出宫的。
皇上不会同意,太子和太子妃更不会同意。
所以这么多年的上元盛景,他一次都没有见过。
如今顾涔观要带他出去,他高兴得不行,瞧见对方点了头,他半点太孙的形象不管,直接扑过去将人抱住。
顾涔观的脊背僵了僵,看着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眼底暗了暗,伸出手将本就已经钻进怀里的人更用力地揉进怀里,惹来怀中人短暂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