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铺子里卖的那个和这个糖丸的味道也差不多。” 谈秋回道。
“唔。” 姜北慕微微颔首,“铺子里的糕点是我改过的,当初做时,考虑了江南这边的口味,便在用料上与原版有些不同。”
“那他给我的糖丸和最初的原版一样,加之他又和我说这是他自己做的,难道他是你的老乡么?” 谈秋自然而然地侧身倚靠在床栏之上,一手搭着姜北慕的肩膀,细声细气问道。
姜北慕一时有些不能确定,“这…… 我也不能肯定,但这糕点名为稞络,在我家乡许多人都会做,但是每个人的用料不同,用量也有些许区别,最后出来的味道都会大相径庭,故而许多人家的稞络都是不同的味道,但这人的糖丸却与我记忆中父亲所做的那一种极为相似。”
“老爷家乡是哪里?” 谈秋暗搓搓地调整好了姿势不知不觉间倚靠进了姜北慕怀中。
姜北慕并未急着回答,谈秋也不着急,毕竟他只是想枕着姜北慕躺会儿,随便扯些什么话题。
“我母亲是江南人,我出生在边塞名为秋雁郡。” 姜北慕声音低沉,谈秋阖眼枕在他胸口,姜北慕说话时配着心跳声,直令谈秋昏昏欲睡。
“那老爷的父亲是胡人么?” 谈秋闭着双眼含糊道:“老爷的父亲是胡人,听闻胡人个个都是金发碧眼的,好看的紧,难怪老爷的眼睛也那么好看,不知道宝宝有没有。”
姜北慕没有回话,似乎有些踟蹰。
谈秋知晓姜北慕的犹豫,毕竟不是所有苑朝人都能与胡人和谐共处的,但谈秋却不管那么多,别的胡人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他的慕哥是好人。
“我不讨厌胡人的。” 谈秋双手揽着姜北慕的脖颈,软声哄道。
他只讨厌那些动不动来侵犯苑朝的胡人。
“汉人之中也有好人坏人,胡人里也分好人坏人,既然老爷的娘亲能看中一个胡人男子,那么想必他一定是一个好人,不然我们苑朝女子才不会看上呢。” 谈秋软乎乎道。
姜北慕伸手粗糙地揉了揉谈秋脑袋,掌心被那毛茸茸的头发刮地有些痒意,笑道:“金发碧眼的在纱罗城那边,是狄族的方向,那边终年黄沙遍地,烈日炎炎,环境极为艰苦,所以他们才不断进犯我朝,靠烧杀抢掠来过日子。”
“我父亲来自草原,那边水草丰美,牛羊成群,还有那在蓝天下肆意奔跑的马儿。” 姜北慕说起往事声线便不自觉地轻缓了起来,谈秋听着脑海之中便浮起那广袤无垠的草原模样。
“我父亲是犬戎族人,我记事起便同母亲住在秋雁郡,父亲每过几天会回城来看我和母亲。”
“犬戎族人向来放浪不羁,追求自由,四处游历,唯有遇到心仪之人时才会停下脚步,如同那寻觅到伴侣的狼,便收起獠牙与锋芒,承担起一个丈夫与父亲的职责。”
姜北慕说话间目光出声地落在不远处的衣柜之上,恍若已经陷入回忆。
“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如果生的孩子是个男孩儿,便会被父亲带去草原,如果是女孩儿,则会留在母亲身边,我父亲因着母亲是江南女子,受不住草原的风吹日晒,且不忍她受骨肉分离之苦,这才将我留在了城中,陪着母亲。”
“你父亲真是个温柔的人,与那些粗鲁野蛮的胡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谈秋摸了摸姜北慕的胸肌,轻声道。
姜北慕还未从回忆之中清醒过来,完全没意识到谈秋的这些揩油 | 行径,只笑着答道:“是啊,我母亲常常说我父亲没有半点胡人样子。”
“那你爹娘现在还在秋雁郡么?” 谈秋迷迷糊糊地抬头望了眼姜北慕的下巴。
姜北慕沉吟良久,才低声道:“我父亲已经故去二十年了。母亲也在故去一年了。”
谈秋登时困意消散,内心暗暗后悔自己瞎提,只能抬手轻轻抚过姜北慕的心口,安慰道:“你爹娘现在相聚了,变成星星在天上看你呢。”
“嗯。” 姜北慕情绪低落了些许,掌心漫无目的地在谈秋后背来回轻抚,如同在抚弄一只小猫般。
谈秋被摸地舒服极了,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双脚夹着姜北慕的腿,喉口断断续续地哼了几个音调,旋即忽的一停。
“犬戎人……” 谈秋咬着指尖思索道:“这个给我糖丸的人,他身边就带着一只黑色的大狗,还有一个白色的小狗!难道他也是犬戎人么?”
姜北慕闻言答道:“犬戎族供奉狼神,且最初先祖便豢养狼犬,狼犬生性凶猛,善于狩猎,犬戎人的确会豢养一只犬用作打猎等,不过也正因为族人对于犬的重视,故而要么不养,养犬便是将其视为出生入死的战友的,对于狼犬的品种更是优中选优。”
“不过…… 我听闻我父亲说,犬戎族近些年来太过分散,只有一年之中固定的几个节日才会去往贺伦山脉之下参与比武,唯有胜出的族中勇士才能得到一匹优质的犬种。”
“往往这种犬,拿来与狼王相抗亦能不落下风。”
“那这么说来,他能有一只黑犬,品相也特别好,看来他还是犬戎族的勇士咯?” 谈秋 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那么他身上带着的那只白犬肯定品种非凡……
不过看那白犬傻憨憨抢别人的糕点吃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个聪明的主。
“这我不能确定,毕竟这也只是我父亲同我说的犬戎族事迹,我还不曾真正去看过。”
谈秋息了心思,如果那人是真的什么犬戎族勇士,那自己也抢不过人家,看看人家那人高马大的,带只狼犬,还真的有些唬人。
不过自己要是也能有这么一只狼犬,那该多威风,至少刚刚在门口遇到那群人,底气可就足了十倍不止。
姜北慕一看谈秋那贼溜溜的眼珠子便知他没想什么好事情,只能笑着答道:“狼犬可是烈性犬,你想让他认你为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狼犬习性随狼,都是以实力说话的,你需要气势上压过它,让它明白它是永远也无法战胜你的。”
谈秋默默回想了下那男子身旁的黑犬,站起来似乎都快有人高了……
还是算了吧,谈秋默默熄了心中的小心思,继续乖乖趴回姜北慕身上。
姜北慕看着谈秋从方才兴致昂扬的模样转而变为恹恹之色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我现在最后悔的,便是当初离开了我母亲,将她一人孤零零扔在秋雁郡十七年……”
“老爷去哪儿了?”
“京城。在京城给人做牛做马了十七年,到头来,什么也没留住。” 姜北慕苦笑一声,眸色复杂。
十七年…… 谈秋暗自咂舌,内心却忽的涌出了另外一个深埋许久的问题。
“宝宝的生母…… 也是京城人么?” 谈秋一边悄悄拿余光撇着姜北慕的神情,心中却按捺不住地问出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疑问。
谈秋从未提及过姜北慕的发妻,甚至哄着宝宝喊他娘亲,此时此刻却蓦地问出了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倒是让姜北慕有些措手不及。
“是的吧。” 姜北慕踟蹰道。
“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是的吧!” 谈秋问出口后便有些惴惴,此刻乍闻姜北慕这幅犹豫模样更是不知从何来了一股无名火,登时支起身子双手撑在姜北慕身子两侧,猛地低头盯着他。
“我认识她时,她的确和哥哥住在京城,至于是不是京城人士,我倒是不怎么清楚。” 姜北慕耸了耸肩,一幅我如实说了的表情。
“那她…… 现在怎么样了?” 谈秋敛了神色,轻咳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 失踪了,我未能找到她人。” 姜北慕轻声道。
“哦。” 谈秋轻轻应了一声,话至此对他而言已经够了,毕竟再问下去得到的未必是他喜欢的答案,何必自讨苦吃呢。
“明天官府那边,老爷有办法么?” 谈秋转了个话题,不再提及那些过往,转而问道。
姜北慕闻言轻轻摇头,蹙眉沉吟道:“我不知道那人为何会中毒,但是我铺子之中的原材都是经过我手一一清点的,应当不会出事,只看明日官府如何说了,毕竟官府那边请了个听闻比较有名气的大夫。”
“那个人是谁呀?”
“只是个普通农户,四方城外有座小山,平日里他们家的汉子会去山上采些药材到城里去卖,家中又有七八亩良田,日子不说富裕也算可以温饱。”
“怪不得能拿人参吊命。” 谈秋嘀嘀咕咕道,旋即问道:“这件事有些奇怪,马上咱们家就要开第二家店铺了,是不是被人给眼红了呀?”
“毕竟做吃食的,最重要的就是安全了,这件事情一出,又闹得沸沸扬扬的,若是无法澄清,那么对咱们铺子影响可就大了,再者就算澄清了,也难免会被有心人做文章 ,往坏处想,咱们的招牌可能都会被波及到。” 谈秋煞有其事地皱着小脸,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姜北慕颔首应道:“这些我也都想过,但是新铺子的事情,我也与另外几家商行做过人情交易,他们应当不会食言,不过人心隔肚皮,究竟如何还是要看明日官府的信息。”
“你说,咱们这刚来四方城,根基又薄,如果那些商行与官府勾结…… 那咱们不是输定了么?!” 谈秋越想越不对劲,只觉得这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情,对于其他几家商行而言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孰料姜北慕却笑了起来,“这四方城与他城不同,虽有朝廷下设官府,但这城中还有城主府,这城主府也与皇家有关系,可以说当今圣上当年继位,也算是拖了这四方城城主的助力,四方城也是唯一一个特赦可立城主府的。”
“若有大事,官府会与城主府一道审案。”
“然后呢。” 谈秋有些不明所以。
“城主府此次派出参与这个案子的人,是我当年在京城相熟的人。” 姜北慕笑着答道。
第13章 当庭
作者有话说:今天有点少!明天我争取多码一些么么哒。
天方蒙蒙亮,一辆马车便从姜府后门驶向大街,街上人迹寥寥,间或几家窗户之中透出点灯火。
谈秋睡眼惺忪倚靠在姜北慕肩膀之上,身上披着一件红色披风,脖颈间围着一圈白狐狸毛,墨发挽起束了个髻,别着一只白玉簪,身子随着马车颠动而前后晃着,姜北慕一手握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另外一手轻轻环着谈秋的腰,防着他掉下去。
车轮碾过一颗石子,车厢一震,谈秋身子一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待看到姜北慕在身旁在稍稍安下心来,双臂揽着姜北慕的胳膊砸了砸嘴 ,含糊道:“老爷在看什么呢。”
姜北慕将手中书一卷,放在软座一旁,谈秋恍惚间看到那书册之上印着 “兵法” 二字,新奇道:“老爷还看兵法?”
“随便看看罢了。” 姜北慕伸手将谈秋的大氅往上拎了拎,“困得很?和你说了不要跟来。”
谈秋摇了摇头,“这么关键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不来,你那个朋友…… 他靠得住么?”
姜北慕见谈秋明明困倦地很却仍旧强撑着要与他商量正事,实在有趣的紧,心中愁云不知为何消散了些许,笑着打趣道:“我唯一能确保的,就是他不会收受贿赂,断冤案,事实如何便该当如何。”
谈秋有些紧张,“那就是说,还不是一定会赢咯?”
“你怕什么,我们没做过的事,他们泼脏水也是需要证据的。” 姜北慕轻声宽慰了谈秋。
谈秋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只是眉间愁云依旧凝在一片。
随着日头穿破云层,万丈金芒洒向大地,姜北慕的马车停在了官府大门处。谈秋率先跳了下去,微微蹙眉望了眼那空旷的大门,两侧石狮在日光下渡上了一层柔和金芒,府衙大门似乎刚开不久,只有三三两两个衙役自内走出,只淡淡一瞥来人,便不再多管,分立两侧。
谈秋收回目光,姜北慕简单吩咐了几句,车夫便熟练地将马车驱去了别处。
“老爷… 怎么没见那些人呢?” 谈秋走在姜北慕身侧,低声问着,二人一道朝着那府衙大门走去。
二人进了府衙大门,站在中庭,内府之中尚未有人影,知府亦不知在何处。
谈秋四下打量了一番,便乖乖站在姜北慕身侧。二人也不说话,只静立在中庭,直至日光大亮,府衙大门处稀稀落落地来了几道人影,谈秋看去,却不是当天闹事之人,想必是来看热闹的,便不再多管。
渐渐地,外间人群愈来愈多,衙役们才稍稍拦了些许。
“走吧,进去吧。” 姜北慕只略微朝后一瞥,便侧身向谈秋道了句,自己率先迈步朝内府走去。
知府这才从屏风之后出来,一袭靛蓝官服,年岁约莫四十多,身形高挑,面容儒雅,望着倒不像什么贪官污吏的样子,谈秋知晓他不该以貌取人,但这知府看起来还算是秉公职守之人。
紧跟着知府身后,另外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掀帘而出,身着青绿武袍,腰间系着一块镶金玉佩 ,双手负于身后,五指粗长,看起来像是习武之人。
男子似有所感,看了姜北慕一眼,面色如常便收了目光。
姜北慕亦不多言,谈秋却心高高悬起,跳如擂鼓,不敢松懈。
不多时,门外熙攘人群之中忽然传来几声尖锐叫喊,“让一下让一下。”
谈秋转头看去,只见那几名昨日闹事的妇人正挤开人群朝府衙之内走来,为首的那名妇人牵着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途径谈秋之时更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谈秋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