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北慕却好似有意地放过了梅香,至多也就是敲打她一番罢了。
“老爷。”谈秋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你是真的打算让我和梅香一起做事么?”
姜北慕毫不意外谈秋这番问话,只随意地将手中书页翻过,问道:“你不喜欢她?这是为什么?”
谈秋登时一噎,姜北慕这话说的让他听着十分不爽,“老爷这话说得,我要是喜欢她,你这不就后院起火了么?”
“后院起火”四个字谈秋则是故意咬重了发音,果不其然,姜北慕笑道:“什么后院?”
“我哪儿知道什么后院。”谈秋故意仰起了脑袋,负手而立,脚尖轻垫,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老爷心里有数。”
“对。”姜北慕莞尔,“我看出来了,你与她不对盘,这是在做什么,是在逼我二择一么?”
姜北慕鲜少与谈秋打趣,以往谈秋一日下来连一面都难以与姜北慕碰到一次,也就是近日铺子出了事,加之又近年关,姜北慕闲了下来,才让谈秋能日日粘着他。
但这般玩笑话,谈秋可真真是头一回从姜北慕的嘴里听到。
“哪儿敢呢。”谈秋拿不定姜北慕的态度,只得打了个哈哈,“这不是想问清楚嘛,老爷也知道我和她不对付,若是以后要一起共事,那我就想想法子和她言和呗。”
谈秋言罢,便看见姜北慕眉梢轻扬,仿佛对他的这番话有疑义,最终还是轻笑一声,将手中账簿合上,道:“她私下如何我不知晓,留她也是因着她平日里做事的确不错,你跟着她或许能从她身上学到些方法,但现如今看来你似乎对她意见很大。”
谈秋哼哼了两声,既然姜北慕都说梅香做事麻利了,他也不好再多吐苦水,毕竟梅香虽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明里暗里还老是嘲讽他,但对于姜北慕而言,梅香做事麻利这一点,便足以让她留下。
自己若是再多说什么,怕是要遭人嫌了。
“不过你既然不喜欢她,那倒也无妨,改日我同她谈谈,你这几日先与她学着些,待到时机成熟,我便让她离开就是了。”
姜北慕语调轻快自如,仿佛是在谈论天气好坏,轻飘飘间便下了一个定论,倒是让谈秋有些意外,脱口而出道:“你不是挺看好她的么?怎么现在又不打算留她了?”
言罢,谈秋忽而反应过来,连忙道:“我可不是排挤人家,先说好,我的心胸虽不说能撑船,但是容纳一个人还是够得,可不是我逼你将她弄走的。”
姜北慕面不改色,轻快道:“这不是看你实在是受不住么,我既然让你做管家,可不得先让你心顺了,才能给我好好办事么?”
谈秋知道姜北慕这番话只是用来搪塞他的,至于是真想让梅香走还是假谈秋倒是拿不准,只得状似不满意道:“那可不行,我多累呀,又要管铺子,又要管家,铮儿那边还离不开我,我可不能给你白干活。”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白干活了,你做几份工便给你几分工钱,铺子那边若有进项,则全数归你,至于陪铮儿和管家,皆由府中月例来发。”
“老爷看我是那种爱慕钱财之人么?”谈秋义正言辞。
姜北慕似乎心情不错,闻言煞有其事地将目光在谈秋身上转了个来回,随后认真反问,“倒是有点像。”
谈秋登时将脸拉了下来,气鼓鼓地如同那被踩了尾巴的猫,双手撑着桌面上身凑上前去,目光直直地望入姜北慕眸子,瓮声瓮气道:“老爷再看看呢。”
姜北慕但笑不语,身子微微朝后仰去,倚靠在椅子之上,闲适道:“总之你先做着,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的,可以来同我说。”
谈秋咕哝了几句,姜北慕未听清楚,也不多问,“可还有什么问题?倒也不用担心,哪怕做错了,还有我给你兜底就是。”
“知道了。”谈秋心不在焉应了声,心道我明明想做的是姜家的主子,怎么成了管事了。
姜北慕看出谈秋有些发愣,还未及开口询问,便见屋门被推开,冷风猛地灌入,将桌面上的纸张都吹拂翻飞,发出沙沙声。
谈秋回头看去,来人正是周章。
周章精神有些萎靡,眼下一圈乌青,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下巴上也能看见那短短的一层胡渣,此刻周章摇摇晃晃地推开门,布满血丝的双眼朝屋内看来,待看清谈秋与姜北慕二人之时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如梦初醒的模样,几步后退,退出门外,紧着伸手便要将门带上。
“不好意思,习惯了,你们继续。”
“慢着。”姜北慕喊停了周章,沉声道:“问出什么了。”
谈秋将手从桌上抽回,乖乖站到一边,挨着姜北慕而立,只见姜北慕这方言罢,那厢周章先是顿了顿,随后才继续若无其事地朝屋内走来,伸出长腿随意将门勾了上去。
“问了点东西,不过也能说没问出什么。”周章进来便说了这番弯弯绕绕的话,直将谈秋听得云里雾里。
姜北慕道:“直说就是。”
周章这才哂然一笑,乐道:“沫沫儿说了,原来新月组的老大失踪了,现如今是穆契接手了新月做老大,来四方城,也是这穆契带头的,新月也只是接了这个血旗要来杀你而已,至于颁布血旗的人是谁,不是沫沫儿可以接触到的,估计也就穆契知道了。”
谈秋心道周章这番话说的还真是和没说一样。
“新月是塞外那边近几年兴起的一个刺客组织,相当于黑市之中接悬赏令的,那血旗就是新月的悬赏令,由新月里的人去挑着接血旗。”
姜北慕不急着跟周章答话,只微微侧过头对着谈秋解释道,谈秋闻言不禁有些好奇,“那就是有人发布了咱们的悬赏?然后沫沫儿接了?”
“不。”
答话之人并非姜北慕而是周章,“不是沫沫儿接了,是穆契接了。”
“他俩有啥区别么?”谈秋有些不解。
“穆契是新月的老大,他接下的血旗,代表新月每一个人都有义务一道来完成这个悬赏。”姜北慕恰似早有预料这结果,此刻语调放缓,不急不忙。
“也就是说,沫沫儿和之前的那两个女的,只能说是新月里排不上什么名号的刺客罢了,真正棘手的,还在后面。”周章说道。
第66章 是要带我会客么?
“我知道了。”
屋内沉寂片刻,姜北慕才放缓了声音回道,旋即对周章说道:“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
周章却是不动,好整以暇道:“我觉得这回穆契大概率会亲自来,不用做点什么准备么?兄弟们都还提得动刀,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给他们写信。”
“不用。”姜北慕依旧是那副自如的神色,只淡淡道:“我虽然是个废人了,但穆契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年我用右手换了他一整条胳膊,如今他要是再来,那便再砍他一条。”
谈秋在一旁听着这话有些脊背发寒,他虽知晓姜北慕曾为将军,但此刻却是头一回见他用如此轻快的语调说出这番话来。
周章闻言也不再多劝,只道了句:“那我就先去睡了。”
姜北慕略略颔首,周章这才转身离去了,屋内再度留下姜北慕与谈秋二人,谈秋悄悄打量了一番姜北慕的神色,回想起方才周章说的那番话,犹豫道:“那按照这个说法,那刺客还会有人来?”
“不用担心。”姜北慕缓声安抚道:“沫沫儿在我们手上,穆契那边不知道我们深浅,不敢擅自前来,他生性狡诈多疑,没有摸清楚状况前都不会轻易露面的。”
谈秋还是有些不放心,闻言便闷闷地“哦”了一声,心中却蓦地涌起一股烦躁之感,这群刺客真麻烦,赶都赶不走。
姜北慕说话间目光一直落在谈秋身上,此刻见他兴致缺缺的模样,似是依旧有心事,便出声道:“再者,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府宴在即,你若是无事,可去梅香那边看看,或者是去陪陪铮儿。”
“事儿都让我做了,那老爷要干什么呢。”谈秋问道。
姜北慕心中止不住地好笑,似乎从他亲自去将谈秋接回来后,谈秋便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总是时不时地要与他顶嘴。
“我要看账簿。之前积压了不少,索性铺子也没开,便一起都看了。”姜北慕回道。
谈秋应了一声,思及这个时辰宝宝应该还在睡觉,便没有去闹他,只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姜北慕身旁,下巴抵着桌面乖巧地如同一只小奶狗,安安静静地看着姜北慕。
姜北慕也不出声打扰,二人便这么依在一处,谁也不说话,任由窗外日光洒落身畔,泛起一层金色暖芒。
待到午时,谈秋才去将宝宝喊醒,三人一道用了饭,谈秋闲来无事,饭后便去前厅转了两圈想找梅香,却遍寻不到她的人影,只猜着她约莫是在处理那几人的事务,谈秋这才又悻悻然地回了挽秋阁与宝宝一道玩了会儿泥巴,一大一小,互相往对方脸上蹭泥,直将对方画成了一个小花猫还依旧乐此不疲,直到姜北慕都看不下去了,才将二人叫停。
谈秋看着那从屋内走出的姜北慕,复而看向身前这“泥娃娃”般的宝宝,心中忽而涌上一股心虚之感,忙起身丢下了句去找梅香便脚底抹油,溜走了。
谈秋这回再去前厅之时,梅香正好从偏屋赶来,二人迎面撞上,先是齐齐一愣,随后梅香则迅速掩住了面上神情,复又换回了一贯的波澜不惊,只淡淡道:“公子是有什么事么。”
尽管梅香变脸极快,但谈秋还是在瞬间捕捉到了她面上方才那抹烦躁与怨毒。
谈秋却不是来挑事的,毕竟姜北慕说的话,向来不会食言,如今梅香在他看来也留不长了,他没必要上赶着再和人作对,加之那少女的离开,虽非谈秋一手促成,却也算是有他的因素在里头。
“没什么事,就是马上府宴开始了,老爷让我来和你学着点。”谈秋避开了管家这两个字眼,只说是来和梅香学着些的,只想着别踩了人尾巴再将她激怒,却不料这番话被梅香听了去却令她整个人都面色大变。
谈秋一时无语,心道我好像也没说什么,但看梅香此刻神情,却知自己还是闭嘴来的好。
“公子……”梅香脸上的淡然快要挂不住,声线都带着一丝颤音,仿佛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与谈秋说话,“想学些什么呢。”
谈秋眼见梅香此时心绪不定,心道还是不惹麻烦的好,便轻咳一声,道:“算了,今日就不弄了,我改日再来吧。”
言罢谈秋转身欲走,却不料忽地被梅香喊住。
“公子既然想学,那么我自当倾囊相授。”梅香咬牙看着谈秋背影,掩在袖口之下的手绞着手帕几乎快将其生生撕裂,面上却并未露出太多表情。
谈秋本以为梅香是想法子要捉弄他,未料接下来半日之中,梅香却仿佛转了个性子般规规矩矩地同他讲解起了姜府之中需要注意与安排的事项,许是今早姜北慕的那番决断,起到了震山敲虎的作用,一时之间姜府之中仿佛人人自危,都咬紧了嘴巴不说话,只有梅香偶尔与那些丫鬟小厮说话时,他们才匆匆应了几声,言语间目光不住朝谈秋脸上瞥,生怕下一秒便被谈秋抓住把柄给“赶出府”了般。
谈秋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乖乖地跟在梅香身后,偶尔看上一眼,不过多半时候还是在发呆。
直至日落时分,月上梢头,姜府华灯初上,谈秋才施施然回了挽秋阁,和姜北慕共用了晚膳,如此便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直到谈秋都快要怀疑梅香是不是被姜北慕约谈过了,否则她怎么好像是正儿八经地要教给自己一些东西。
晚间,挽秋阁内。
谈秋放下了手中瓷碗,汤匙轻轻架在盘子之上,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吃馒头的姜北慕,忍不住问道:“老爷,你和梅香谈过了么?”
姜北慕似是有些意外,抬眼看向谈秋,摇头道:“倒是忘了这茬了,怎么,又有矛盾了?明日我便去找她。”
“不。”谈秋当机立断打断道:“不着急,我就是这么一问。”
姜北慕只颔首应下,随后将吃了一半的馒头放回碗中,起身道:“说回来,今日下午婶子那边将衣服送来了,你先穿上看看合不合身,若有不合的地方,明日再送去改改。”
谈秋眼见着姜北慕从偏屋之中拿了一个布包出来,将其铺在床榻之上,随后对谈秋道:“来试试。”
“衣服不着急试。”谈秋说话间起身,朝姜北慕走去,却不伸手去拿衣服,反倒是开口问道:“我就是不明白,老爷给我做这一身新衣裳是为了什么呢,是要带我去会客么?”
第67章 宴将至
姜北慕淡淡应了一声,拿着衣裳往谈秋怀中塞去,随口道:“先穿上试试看。”
谈秋抱着衣裳不动,掌心拂过布帛,触感光滑如丝绸,狐疑道:“老爷不说清楚我不穿。”
言罢,谈秋便将衣裳往一旁的案桌之上丢去,微微扬起下颌,丝毫不惧地与姜北慕对视,大有一副耍赖的模样,姜北慕无法,只得服了软。
“萨木不是和你谈了关于新铺子的事情么,正好这次府宴城中的几家商号都来,也带你和他们见上一见,也方便了你日后铺子的营生。”
“就这个?”
谈秋得了回答,却仿佛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心头说不出地泛起一股微小的失落感,姜北慕这番话有理有据,且确实对他也有益,只是谈秋却感到一股莫名的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