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炎也算识人无数,刘少爷的心思想法如何不懂,见他还欲阻拦又道:“不知老爷夫人可在府上,叨扰两日白某该去道番谢。”
白君炎此言便决定此事再无转圜的可能,刘少爷心下叹气却也无可奈何。但凡他们有几分交情,他都能再三阻拦,可若真细细说来,在昨日之前他们真真没有半分情谊可言。
“为了木少爷的病情,两位可否再考虑一番?”
相处这么久,林慕的性子白君炎亦知晓几分,若林慕醒着想来也是不愿叨扰,会做出和他们一样的决定。
“依着齐大夫的话,侄儿已经无碍,寻个清静的院子修养几日也便好了,若刘少爷挂心,待我们安置好,随时欢迎刘少爷上门。”
刘少爷见白君炎态度坚决,也明白自己已经留不住几人了,只好点了点头。
“既然几位已经做了决定,刘某也奈何不得,不过若有需要,请尽管来寻我。”
“多谢刘少爷了,现下不知您方不方便带白某去去见两位长辈?”
“父亲已经出门了,便带您去见家母吧。”
刘少爷说完又瞧了林慕一眼,余光瞥见季睿修那眼中无外物的样子,更直观感受到两人的情深,不再逗留,带着白君炎出了屋门,直往刘夫人院里去。
刘夫人一早便听府中流言四起,她虽心善也算有见识,但说到底林慕一行人于她而言也不过见过一两回,先不说这时疫极易染人,若因此闹得家宅不宁也实在是件麻烦事,为此她一直在寻一个两全的法子,还未有头绪,白君炎的辞行倒让事情迎刃而解了,心下不禁松了一口气。
随便挽留了两句便也应了白君炎的话,刘夫人那松快的模样白君炎如何看不出来来,不过是人之常情,刘家能做到这般已经是及其难得了,其余的确是不能再奢求了。
出了刘夫人的院子,白君炎便决定先去张姨娘安排的院里看看,知会了季睿修,在刘府门前遇上一早出门的魏旬,两人正好一同去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刘少爷吩咐侍女送来几样吃食,季睿修却半分不动,他仿佛被定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只等着林慕醒来。
不知是不是听到季睿修的祈求,半个时辰后林慕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屋子向阳,此刻屋内被日光包围,林慕被太阳晃了几下,好一会儿才适应屋内的明亮。
他瞧见季睿修憔悴的模样,正欲开口却觉得嗓子异常嘶哑,季睿修顾不得心中的欢喜,忙将桌上的水递上去。
林慕像在荒漠中行进许久饥渴难耐的行人,就着季睿修的手将那水饮的干干净净,又咳了几声,惹得季睿修好不担忧,一边帮着顺气一边询问。
林慕见此,感动之余也生出几分愧疚,季睿修何其强大的一个男人,相识以来他从未见过季睿修如此憔悴狼狈的模样。
“我没事了,你别担心我。”
季睿修轻抚着林慕红润的面颊,俯身亲吻着林慕的额发,林慕闭上眼,感受着季睿修浓烈的爱意。
再醒来,他觉得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般,但后背那灼热的痛却如一场梦般再无身影。可那分明不是梦,这般不寻常,他如何不疑惑,不过此时却是舍不得询问。因为他分明感受到季睿修柔和中带着急切的亲吻,这一次,他和林琛逃过了一劫,于季睿修而言又何尝不是呢?他不在意那些过程了,只要他和林琛平平安安,只要他能回到他爱人身边,一切便已经足够了。
好半晌,季睿修才抬起身,他将林慕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快了几分,那颗心也似终于活过来般,整个人鲜活了不少。
“对不起,我让你担忧了。”
林慕的声音低低的,季睿修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抚着林慕满头的青丝,似是在安抚林慕,其实也是在安抚自己。
“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慕儿,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就那一句话,林慕听着却是一阵阵的酸楚,他终究成了这个强大男人的软肋,若这一次,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实在不敢想季睿修会如何。
“我们拜过天地神明的,我还没有陪你看遍世间山水,怎会舍得离开你?”
季睿修听完不再开口,只是将林慕抱得更紧,似乎那样才能让他安心。
不知是不是那小兽的怀中尤其好睡,季睿修都喂林慕喝了一碗粥,林琛竟还未醒,让林慕都不禁担忧起来。
“你别担心,观这世间也没比这小兽怀中更安全的地方了。我真是庆幸那日将它报下山,否则。。。。。”
方才,林慕已经从季睿修口中知晓了昨夜的事,他竟不知是要感叹他的好运道还是这如故事般奇幻的遭遇。不过诚如季睿修所言,无论这小兽是何来历,他能化险为夷便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其它他们不愿多去探究。于他们而言,往后若这小兽愿意呆在他们身边,他们便待它如亲友,若不愿,便亲自将他放回大雁山,也算他们能回报的几分恩情了。
第134章 张姨娘到访
白君炎和魏旬打点好一切回到刘家时已经快到午时了,还未进屋门便传来林慕亲柔的声音和林琛如银铃般的笑声,白君炎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屋内,林慕躺在榻上,林琛躺在林慕身旁,季睿修坐在一旁,那小兽趴在床边,若非昨日那些惊心动魄的遭遇,真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林慕瞧见白君炎和魏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白君炎瞧了却是一阵心酸,这样的笑容不过几日未见,于他却像过了很久般,那样久违。
“舅舅、旬哥,你们回来了?”
林慕见白君炎有几分愣神,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林慕心中清楚,他和林琛虽有惊无险,但这一次的遭遇却会是许多人心中一根永远难以摘除的刺。他很想劝慰他们不要在意,可是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被活活扔进海里的男人眼中那绝望痛恨的目光;亦不会忘记模糊间看到木康为他挡刀的样子;更不会忘记林琛被扔下来时内心的恐惧。。。。。。这几日的点点滴滴,只能期盼光阴的流逝能模糊这段记忆,他的亲人如此,他依然。
魏旬轻轻拍了拍白君炎的肩,白君炎露出一抹极浅的笑,一步步向着林慕而去。
到林慕跟前,白君炎抓住林慕的手,再次感受到林慕温热的手掌,白君炎才真正感受到他的侄儿又一次鲜活地在他身旁了。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白君炎心中有千言万语,可能说出来的却只有这一句。
“侄儿让舅舅担心了,不过,一切都好了。”
舅侄两又说了几句话,季睿修和魏旬便静静看着也不出声打扰,直到刘家的侍女端着午膳前来。
林慕仍旧没有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汤便再也用不下了,季睿修抱着林琛喂饭,林琛也很乖巧,而那小兽却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趴在季睿修身旁。
林慕瞧着这一切,觉得愈发怪异,毋庸置疑,这小兽非比寻常,可它对林琛似乎太不一样,而林琛也格外喜欢这小兽。不过自打抱回这小兽,它便从未伤人,没有了这一层担忧林慕便也不愿多想。
几人匆匆用了饭休息了片刻,便决定即刻前往张姨娘安排的院子。
这个时节东洲虽炎热,但季睿修还是拿了披风将林慕捂得严严实实。季睿修抱着林慕,白君炎抱着林琛,魏旬和小兽跟在身后。从后院走到门前,这一路见到不少刘家人,自然引来一阵侧目,尤其是这世所罕见的小兽,人们害怕之余也免不了一阵议论。
季睿修虽抱着林慕,但耳力极佳的他还是将那些小声的议论嘀咕收进了耳力,忍不住皱起眉头。反常极妖,这两日见过小兽的人这样多,若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又怕再起波澜。
在或惊奇或惧怕的目光中出了刘府的大门,还未等几人开口,这小兽便自己跃进了马车内,季睿修和白君炎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魏旬赶着马车逐渐离开刘府。
待马车消失在拐角处,刘少爷的身影才渐渐从门前的松树后露出,他眼中仍有些失望,却又很快将这情绪掩了去,又招手对身旁的小厮说道:“吩咐下去,不允许私下议论木公子一行人,包括这只小兽和昨夜的事,更不许将此事宣扬出去,否则我定重罚。”
刘少爷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处处透着主子的威严,他极有才情又是刘府唯一的嫡子,他的吩咐,府中的人不敢不从。
那小厮领了吩咐很快便进了屋,刘公子又看了半晌,他不是傻子,那小兽和昨夜的事处处透着诡异,但他不愿去深查。查不查的出暂且不论,一旦引起别人的注意便是一堆麻烦事。
他即便做不成林慕的爱人知己,这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他还是愿意尽心去做。想到此,刘公子不禁自嘲一笑。却在此时,一阵风吹来,刘公子终究掩去了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笑了笑转身进了刘府。
张姨娘安排的院子位于城南,这一片聚集了不少东洲的富户,只是近来时疫盛行,一路走来也见不到多少人影,这于他们却是好事一桩。
赶了两刻钟终于到了地方,趁着周围没人,小兽如闪电般进了院子,季睿修抱着林慕跟在身后。
这个三进院落不算多么宽敞,不过几人住却是绰绰有余,张姨娘本欲派几个下人,不过考虑到种种厉害关系,白君炎还是拒绝了。好在几人也没有什么富贵人家的派头,用不上专门派侍从过来伺候。
院落虽说不上多宽敞,但院中各类植被花卉装饰却也显得雅清,房中一应装饰也算精细,虽比不得刘府几人住着却分外安心。
为着林慕养病,白君炎特意挑了一间宽敞向阳的,东洲火辣的日光透过纱窗,使得屋中亮堂又温暖。
季睿修心下满意,正欲将林慕放在榻上,却闻林慕开口道:“我想坐会儿。”
躺的太久,林慕只觉得腰酸背痛,季睿修便应着林慕的话将他放了下来。林慕被季睿修扶着,在屋内走了两圈,方才觉得好受些。
又花了半个时辰安置,虽不知他们在东洲会呆多久,但一些物件还需添置,白君炎和魏旬便出了门。
院里种了一棵桂花树,这个时节开花满院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那树下又有石桌石凳,正好供人品花品茶,又挡住了盛暑天里恼人的热气,当真是个好地方。
季睿修给垫了毯子,林慕便坐在石凳上,望着满树的桂花,一时竟也出了神。直到林琛扒拉起他的腿,林慕低头瞧见林琛一样纯净的眼眸,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这些记忆他忘不了没关系,只要林琛不为此受半分影响就好了。
“哥、哥抱。”
林慕其实也想抱一抱林琛,不过他现下确实有些乏力,季睿修见此,抱起林琛让他骑在自己的脖颈商,林琛似是十分喜欢,“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林慕看着既暖心又开心。
不知是因为疫情还是担心林慕,白君炎和魏旬不过一个时辰便回来了,两人买了不少东西。片刻功夫后,白君炎便抬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出了屋门。
“许是受了时疫的影响,东洲季家颇有名气的糕点铺子都没有开门,不过这几样看着很是精致,慕儿你尝尝。”
林慕也不知怎的就是没有胃口,不过白君炎一片心意,他还是吃了几块,味道倒还尚可。
林琛胃口一向不错,林慕接连喂了几块他都吃了,林慕怕积食便不敢再喂。余光瞥见正在桂花树下闭眼休息的小兽,忍不住开口询问:“它这几日都没吃东西吗?”
“嗯,打从咱们将他抱下山,除了当日那株紫色的植物,竟是什么都没吃。等过阵子咱们回清河村,我便上山去找找,看还能不能找到当日那物。”
季睿修看着不远处的小兽,心中却是万分感激,林慕此刻能健健康康在他身旁,都是这小兽的功劳,为了这一份恩情别说去寻那紫色植株,再难千倍万倍的事他也愿意去做。
林慕亦知这小兽不是寻常兽类便也不再思索这事,几人又说起别的话。
几人说话间,院里却迎来了客人,准确地说是这院子的主人。
当初一别,如今再见已经过了大半年,张姨娘容颜依旧。她一身素衣,连头饰金银都几乎未带,虽说依旧貌美,眼中却有掩不去的疲态。
木康突然身亡,木府定是一团乱麻,想来张姨娘调遣安排也费了不少心力,不过是一个女子,确实也为难了她。
“张姨娘,您来了?”
张姨娘眼瞧林慕想起身,匆忙上前将他按住,嘴边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想过咱们会有再见的时候,却不想会是如此情境下,幸好你安然无恙。”
所谓爱屋及乌,张姨娘虽与林慕相处不深,但那双与白君予如出一辙的眼眸总令张姨娘恍惚,无需过多攀谈相处,心中便对林慕亲近喜欢。
“我一切安好,劳姨娘记挂了,如今府中事务千头万绪,姨娘可还顾全的过来?”
张姨娘似是想到了木府这两日的状况,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木家父子相继被免官后,木家在东洲的地位一落千丈,木康也郁郁寡欢了一阵,好在也渐渐振作起来。靠着几年积下的家产,日子过得倒也不差。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一连串的变故,木康倒是比从前更有了慈父的样子,张姨娘心愿已了,余生便想着好好教养儿子长大。谁知太平日子才过了半年,木康突然离世,木献华不仅死了更是要犯,木家所有的重担便落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