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儿子不孝,让您担忧了。”
林慕说出这话的时候,差点又掉下泪来。
“只要你们兄弟两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
林慕心绪渐平,可环顾一周却不见许秀琴,便忙询问林生道:“娘呢?”
林生面上一僵竟半晌没说话,林慕心中一惊,见林生不说话便往夫妻两的屋子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唤着娘。
两人的屋中烛火烧得很亮,许秀琴闭眼躺在床上,叶大夫捂着口鼻坐在桌前,虽只露出一双眼,却能看到眼中的纠结和焦急。
林慕在门前愣了几秒,又几步跑到许秀琴床边,叶大夫见此大惊失色,忙道:“你不能进这屋。”
林慕甚至没有注意到屋中还有别人,乍闻叶大夫开口吓了一跳,又忙问道:“我,我娘她,她怎么了?”
叶大夫暗自叹气,见林慕着急的模样开口道:“你娘她染上了时疫,老夫惭愧竟是束手无策了。”
林慕还来不及思索时疫如何蔓延到清河村,还来不及询问叶大夫他娘的具体情况,屋外的人便一股脑涌了进来。
叶大夫见此更是面色难看,虽说治疗时疫的方子颇有成效,但染及一室也是颇为麻烦的事,况且这方子对诸如许秀琴这类重症者几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几位怎么都进来了,还请快快出屋,怎的还把小孩抱进来,若染上时疫如何了得,快快出去。”
林慕却似从叶大夫口中明白了什么似得,他望向四周,终于在季睿修脚边看见了小兽。他慌忙起身,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蹲下身来抚摸着小兽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开口道:“白白,请你救救我娘。”
自他们确认这小兽不是老虎后,林慕便是一直这么唤它的,那小兽睁着血红的眼眸望着他,却不见它挪动分毫。
“慕、慕儿,我的,我的慕儿回来了吗?咳咳咳。。。。。。”
听见许秀琴虚弱的声音,林慕忙起身跑回许秀琴身边,却见许秀琴睁着一双迷茫的眼,那双眼却如一个垂暮的老人,似乎下一秒便会油尽灯枯,归于泥土。
许秀琴艰难地喘息着,见到流泪不止的林慕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林慕依旧清秀的面容,双手却似有千斤重般,伸到一半又无力垂下。
林生不顾叶大夫的阻挠,欲将几人拦在屋外想自己进来,不过走了几步,却被季睿修扶住,他看了眼季睿修眼中的疼惜,终究将劝拦的话咽了下去。而叶大夫见状却也不再言语,他一生救人无数,更被誉为京都名医,却不想还是无法救回一个善良的妇人。
世间之人何其多,一日一日又上演着多少生离死别,他作为医者,这样离别的场景也见过,可即便如此,面对这番情状还是一阵阵的揪心。
“娘,娘您怎么了?娘,您别丢下我。”
看着许秀琴几欲闭眼的模样,恐惧和心痛几欲将林慕淹没,许秀琴对他太过重要,他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慕儿,我的慕儿,能再见到你,娘,娘可以放心、放心上路了。”
许秀琴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那样子居然将一张苍白的脸弄得老红,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般,听得屋外的人一阵心惊。
“琛儿,我的琛儿呢?”
“琛儿好好的,娘,你要好起来,琛儿还没有长大。”
林慕紧紧抓着许秀琴的手,却无法忽视他娘逐渐冰凉的手,前所未有的恐惧侵袭了他,他仿佛坠入无边的黑暗,不知何处是尽头,不知何处是光明。
许秀琴露出一抹浅笑,似是十分满足,十分放心,双眼却渐渐闭上,林生不顾腿伤,跪趴在许秀琴身边,呜呜哭起来。
叶大夫见状,忙上前给许秀琴诊脉,半晌却无奈的摇了摇头,林慕身型一晃,差点晕过去,被季睿修抱在怀里,而他自己也早就红了眼眶。
悲伤弥漫间,却闻林琛的哭声响起,正如他降临在这世间的那一个早晨。伴随着哭声,那小兽缓缓踏步而来,正如那日般抬起前爪。
季睿修心中一震,忙去灶间拿了干净的碗,他回到房间思索片刻道:“今日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出只言片语。”
在场几人都沉浸在悲伤中,虽不知季睿修所言何意却都点头称是。
季睿修如那日般,将碗放到小兽前爪下,不过片刻,那小兽爪下便流出一条细细的血河,众人还不来及惊异便装满了一小碗。
那小兽却似脱力般趴伏下来,闭眼一动不动。
季睿修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将那血一点点喂到许秀琴嘴里,好在许秀琴还能下意识吞咽,不过速度缓慢。
“这,这是怎么回事?”
待那碗血喂完,稍等片刻,季睿修示意叶大夫再次诊脉,感受着许秀琴逐渐强健的生命力,饶是叶大夫见多识广,也无法解释方才发生的一切。
“正如叶大夫所见,我娘不久便会痊愈,对外请叶大夫守口如瓶,只说我娘是您治好的。”
叶大夫听季睿修如是说,看着小兽的目光似是要喷出火,那眼光不是贪欲而是满满的求知欲,季睿修敢不忌讳叶大夫除了信任卫潜亦是信任叶大夫此人的缘故。
“自然,自然,只是这经历实在玄幻了些。”
不止叶大夫,家中几人也是惊讶不已,只以为他们正经历一场美梦,梦中,这小兽便如话本中成了仙的仙兽,而他们则是它仙手一挥,解救的凡人。
第140章 伤离别
有这碗血做引,不到半个时辰许秀琴便悠悠转醒,林慕虽从季睿修口中知晓这血如灵丹妙药般,但见许秀琴真的醒来,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久违的重逢,又同阎王擦肩而过,一家人自是一番温情言语。
和家里人说了一会儿话,见许秀琴已无性命之忧,季睿修看了眼趴在床边的小兽,不知怎的总觉得它非常虚弱。
林慕注意到季睿修的眼神,也发现了些许不对。
“上次它放了血后也是这般吗?”
“不,它现在的样子倒是和刚抱下山那会儿有些像,我想着明日我去大雁山,看能不能找到当日那株植物。”
这一趟噩梦般的东洲行,对他和他们家而言,这小兽就是救命恩人,林慕不仅将它视作同伴朋友,更将它当做家人。
“嗯,这几次真的多亏了它。”
一番折腾已经是半夜,一家人虽有说不完的话,但不管是林慕一行人还是许秀琴都需好好休息,其它的话往后再慢慢细说也不迟。
奔波一路回到家中,林慕无比心安,不过片刻便在季睿修的怀中沉沉睡去。
半夜的清河村笼罩在柔和的月光下,偶有几声犬吠声,除此之外一片静谧。
忽而间一抹白色越过林慕家的篱墙,一路疾驰向着大雁山而去,几个眨眼间便没入大雁山广密的丛林中。
沉浸在美梦中的林慕被一阵哭声惊醒,睁眼间却见季睿修点了烛火,正欲往外去。
“怎么了?是不是琛儿的声音?”
“应该是,夜里凉你别起了,我去瞧瞧。”
“会不会是娘出了什么事,不行,我得去瞧瞧。”
季睿修深知拦不住林慕,便给他披了件衣裳,两人才借着烛火往夫妻两屋里去。越走近,便越能听清林琛那洪亮的哭声,林慕心中突突直跳,唯恐出了什么大事。
夫妻两的屋中烛火通明,林慕焦急地敲着门问道:“爹,出了什么事?”
林生开了屋门,见两人焦急的神色,道:“不知怎的,琛儿一直哭,会不会是碰了不干净的东西?”
乡下之人对鬼神甚为推崇,从前林生虽说未曾亲眼见过,但许多见闻他都是听过的,而今日又亲眼见了那小兽的通天本领,便也生出几分这世间有神怪的想法。
林慕和季睿修跟着林生进了屋,见许秀琴正抱着林琛,可无论许秀琴如何哄,林琛还是啼哭不止,急的许秀琴皱了一张脸。
林慕瞧见林琛哭红了一张脸,心疼不已,许秀琴身子还有几分虚弱,林慕便将林琛抱过来。
“琛儿,宝贝,告诉哥哥,哪里难受?”
林慕抱着林琛在屋里踱步,却听见林琛带着哭腔迷迷糊糊道:“要,要,呜呜呜。。。。。。”
“乖,琛儿乖,告诉哥哥,你要什么?”
可无论林慕如何问,林琛都说不清楚,只一个劲的哭,那哭声只将几个大人的心揪得老高。
“不行,不行,我得去请张婆子,琛儿这样子怕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林生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拄着拐杖出门,却听季睿修道:“等等,爹娘,那小兽呢?”
听季睿修如此说,夫妻两才发现趴在他们床边的小兽不见了踪影,一时都楞楞看着对方,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
“方才就顾着琛儿了,竟不知它何时不在屋里的。”
林慕想起自他们抱回这小兽后,林琛对这小兽的偏爱,联系方才林琛断断续续的言语,有些疑惑地道:“琛儿是要白白吗?”
“要,要,琛儿要白白。”
果然如此,林琛今夜的啼哭确实是因这小兽,可是这小兽去了哪里?又何时离开的?他们却是一无所知。
“琛儿乖,白白去睡觉觉了,明天哥哥把它抱回来好不好?”
林琛似是听懂了林慕所言止了哭声,林慕心中松了一口气。
“娘需要休息,要不我带着琛儿去睡吧?”
“想来琛儿应该不会再哭了,你们也快去休息吧。”
林慕也没有再坚持,他深知许秀琴对林琛的惦念,便将林琛放回许秀琴身边,后半夜,林琛确实没有再哭闹。
虽说安稳睡了半夜,但到了第二日午后,仍然不见小兽的身影。
林琛哭了停停了哭,闹了一个早晨,季睿修和白君炎抱着一试的心态,甚至来不及处理林慕出事前的那些事情,便上了大雁山。
关于小兽的去处林慕大致有了猜测,它非寻常之物,又有这般能耐,林慕私心觉得它能回到大雁山是最好的选择,否则若有一日被有心人窥探到,或者昨日之人不小心说漏嘴里,便是无穷无尽的惦记和麻烦。可又一看到哭闹的林琛,想到这几月的种种,一时又舍不得,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涌,根本无法静下来。
黄昏时分,三人下了山,身边却没有那小兽,直到晚间困意袭来,依旧没有小兽的身影,而林琛似乎是哭累了,已经在许秀琴的怀中沉沉睡去。
林慕躺在季睿修的怀里,脑子里乱哄哄的,神思却十分清明,总之是了无困意了。
“别胡思乱想了,明日我再上山去瞧瞧,若寻不得便顺其自然吧,它想回来自会回来。”
“我虽舍不得,可是它生于大雁山回去是最好的归宿,它是移动的灵丹妙药,恕我多想,若有一日走漏了风声,我怕我们护不住它。”
其实一路走来,季睿修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从前无欲无求无牵无挂,所以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他已然有了心爱的人,以他如今的地位,若真有一日被贼惦记,怕真护不住这小兽。走了也好,即便林琛哭闹些时日,渐渐地就会忘记,而于那小兽而言,绵延不尽的大雁山便是最好的庇护所。
三人又上山寻了一日还是没有半点踪影,林慕思来想去想出了一套说辞终于哄住了林琛。
林琛时不时会提起这小兽,却是不再哭闹,而这小兽便这样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中,可却那般深刻地刻进了他们的记忆中,至死不忘。
而这几日,清河村的活计渐渐清闲起来,又因村中有几人染上了时疫,所以少见村中人往来,总是门窗紧闭窝在家中。
清河村时疫的源头是大山媳妇,她几日前回了一趟娘家,不知怎的染了一身病回来,又碰巧第二日来看望许秀琴,而大山媳妇体姿强健,第三日才发病,而此时已经有几人因她染病。
许秀琴因林慕兄弟两茶饭不思,神思恍惚,身子极度虚弱,这时疫仿佛催命符般,那颇有成效的时疫方子在她身上却没什么用,连同照顾她的林悦也染上了。
好在林悦发现的早,用着方子熬的药已经快痊愈了,否则许秀琴该自责死了。
而清河村的时疫也及时控制住了,除了个别外基本痊愈也未再传染给更多的人,想来再过几日,时疫便会完完全全消失在清河村。
这日几人正在院里上太阳,便见林自安独自前来,手中还提着些什么。
听林自安说永安洲受时疫的影响也不小,因位置特殊,圣上亲命卫潜负责永安洲时疫之事,几个尤其严重的地方他需亲自前往督查,所以回来几日都未曾见过卫潜一面。
“我方才从玉莺那里过来,她做了些点心叫我带过来。”
林自安放下手中的食盒,将食盒中的几盘点心都取出来放在桌上,林自安看着神色如常,但眼下的乌青足见他几日来的忧思。
林慕吃着盘中的点心,有心劝慰几句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心中却祈祷这场时疫的风波能尽快过去。
“对了,王喜云那事如何处理?”
“午后衙役来传话,明日要开堂处理这个案子,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让她们好过。”
季睿修提起此事面色铁青,想到他差一点失去林慕他便恨不得将王喜云一家凌迟。
“那毒妇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足为过。”
许秀琴一贯温和,说起此人却是咬牙切齿,可见心中厌恶憎恨到何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