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月凛天的恃,进而才不恐月烛溟。
可现在,沈蚩最近动向成谜,就算早朝,他跟以前想必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右相一如既往,月凛天现今感觉自己腹背受敌,倘若不借用外力,就算没有月烛溟,他这个皇位也坐得心惊胆战。
“皇上早晨不是派人去探了么?”
“回来的消息是很多人受了伤,受了什么伤,何人所伤尚且未知。”
战王府戒备森严,常人难以入内,就算曾经派去的刺客大多也是有去无回,比天牢都难闯,什么人能让战王府变成这种情况?
右相不屑于如此做,沈蚩么?
应少安也沉默了,低眉颔首,模样乖顺得紧。
月凛天道:“少安……”
应少安抬起眼,月凛天闭着眼,指了指自己的头。
应少安惯会按头的,月凛天近些天来头疼发作频繁,药石也无用,只有应少安给他按两下才舒服点。
应少安就给他轻轻按着,在月凛天看不到的地方,应少安那双波澜不惊的眸间情绪莫测,随后轻声道:“皇上可好点了?”
“嗯。”月凛天轻轻应了一声,忽然问他,“你让朕把那些弹劾他的奏折送去是为何?”
“王爷应当知道自己在朝中多年被人弹劾的事,拥兵自重终究不是明智之举,皇位是皇上的,兵却是整个盛宣的,王爷应当会明白皇上此举为何。”
月凛天轻轻笑了下,“我看未必。”
月烛溟这人轴得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人,只要给他一分希望,他便会死守这份希望。
这是他的弱点,这人虽喋血沙场,腿残回来后暴戾惊人,可到底顾念这一点微薄的情分。
他以为用他的暴戾嗜血就能掩盖住这份弱点,却不知早已被他窥得全部。
可他现在多了一个沈牧亭,月凛天查清了那晚沈云景怎么死的,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沈牧亭做的。
那个好似对什么都风轻云淡漠不关心的人,竟然能做到杀人不眨眼。
“行了!”月凛天轻声道,对待应少安有种常人无法感知的温柔来,应少安退下,在他身侧道:“皇上,沈蚩近些天来动向成谜,皇上可有深挖过。”
“他与朕提了好几次要将沈慕华许给方时镜的事,朕一直拖着。”他不能让沈慕华嫁给方时镜,一个沈牧亭已经如此恐怖,沈慕华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月凛天有心试试,如果不成的话……
他看向应少安,“如果朕把沈慕华纳入后宫如何?”
应少安诧异地看向月凛天,复又垂下眸去,“皇上是想断了沈蚩的势?”
“他得势也够久了。”七年,这七年月凛天处处受制于人,他会变成这样,都是被逼的。
以为辅佐他上位便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沈蚩的算盘打得也太响了。
月烛溟一死,自己再落个暴毙的下场,盛宣还有谁有能力做皇帝?妄想成为帝王背后指点江山之人,他的野心也太大了。
“沈蚩,留不得。”不只是沈蚩,所有妄图与他为敌之人,尽皆不能留。
“如此,为何皇上一直没有动手?”应少安顺手拿了案上一本折子,翻开看了起来。
“朕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彻底摧毁沈蚩的机会,朝中大臣们的屁股都擦得太干净了,他查了一圈都没查到有力的证据,想要将朝堂大换水,太难了。
那些官家子遍布朝中每个角落,就连边远之城都有,更别言军中了。
月凛天一直没有直接对月烛溟动手,也是忌惮军中子弟。
那些人将月烛溟视为神明一般的存在,与月烛溟又相处够久,月凛天想要直接对月烛溟下手实在太难了,稍有疏忽,盛宣便极有可能是分崩离析的下场。
月凛天也知道,当初他登基,朝中诸多人对他不服,一心想要推举月烛溟为帝,那些人在他登基后,便以各种缘由斩的斩,抄的抄,流放的流放,可那之后,他面对的却又是比之前梗复杂的场面。
朝中势力二分,他被架空得宛若一个傀儡,方棣通虽一直以“平”为本,可真的平吗?
他与沈蚩在朝堂不是你来我往就是针锋相对,意见不合经常推他出来,他是一国之君,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他是君吗?不是,他是傀儡。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一点机会成为真正的帝,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应少安明白月凛天,自然也没多言,他留在他身边,为的也是这个。
“既然如此,皇上何不推沈国公一把。”应少安把折子放回案上,垂眸看着月凛天。
月凛天的脸跟月烛溟是有三分像的,特别是那双眼睛。
“你的意思是……”月凛天早有此意,只是还不曾具体想过,一是机会难觅,二是……
“现在机会不正好摆在皇上面前?”应少安嘴角轻轻勾着,那笑清淡得很,却能感觉到里面的丝丝暖意。
月烛溟把手放在应少安放在案上的手上,轻轻握了握,“那此事,便交由少安了。”
应少安温顺地垂着头,“皇上放心,少安定不辱命。”
春风回暖,枯枝也渐渐攀上了点点嫩绿。
国公府。
沈蚩正在暗室内,听闻战王府的火烧了一夜,不少人受了伤,却没伤及沈牧亭或者战王,他便怒不可遏。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浑身都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当初把那个人交给你时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他的语气凛冽,那压低的嗓音中还有他极力隐忍的怒意。
黑衣人却不在乎的把玩着手中的一个炉鼎,那鼎小巧得很,只有手掌大小,细听之下能听到里面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国公急什么?当初你把那人交给我们时,我们已经尽了力,能这么快养好,国公不感谢就算了,还责怪我们。”
那黑衣人的声音一听便为青年,沈蚩知道是自己太过心急,可他不急,他能怎么办?坐在这里等死不成?
沈牧亭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任人搓圆捏扁的沈牧亭了。皇上也会借机铲除他,他怎能不急。
关于沈牧亭而今的变化,沈蚩始终没有想通,他知道曾经沈牧亭白日里会偷跑出门,但都没有多管,于他而言,沈牧亭是个没用的废物,上不得朝堂,也入不得厅房,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顺水之举竟会变成如今的下场。
说悔,沈蚩不是没悔过。
可他就算拉下为爹的老脸,沈牧亭依旧一副铁石心肠,除了咒骂沈牧亭白眼狼,人下子,他也莫可奈何。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么便只能死。
沈牧亭必死。
黑衣人似看出沈蚩的想法,不由嗤笑,能拥有那种能力的人,会死吗?
黑衣人没再多言,他反倒感谢沈蚩,竟然给他送上这么一份大礼,他的极限在哪里呢?
越想黑衣人便越兴奋。
沈蚩抿着唇,那双眼阴鸷异常,如果不行的话……他便只能这么做了!
黑衣人不发一言地离开了,沈蚩坐在暗室中,久久没有出来。
过了一会儿,暗室的门被扣响,开门声响起,沈蚩抬起眼,看着进来的窈窕身影,那人轻轻地喊了一声:“爹!”
“慕华!”沈蚩看到沈慕华便收起了那幅阴鸷,人人皆言女大不中留,女子难成事,可他这个女儿,为他分忧解难颇多,沈蚩对沈慕华的喜欢,远远多过两位儿子。
沈云景虽为男子,但颇为无用,做事冲动易怒,难成大事,反倒是他养在闺阁中的这个女儿,是沈蚩藏得好好的宝贝。
“失败了?”沈慕华坐在沈蚩旁边,语气波澜不惊。
沈蚩没有说话。
沈慕华模样乖顺而温柔,她道:“皇上一直不曾将我许给方将军,可是另有打算。”
最坏的打算便是将她收近后宫,用以牵制沈蚩,沈慕华能料到,如果他爹不放人,他又当如何呢?
沈慕华轻笑,他爹前几年做得太过,不懂内敛,而今落到如今下场,是沈慕华所料的,不过她们是共存亡的一家人,沈慕华蒙在面巾下的脸勾起了唇角,她不能进宫,既然嫁不了方时镜,何不赌一把?
沈蚩闻言拧紧了眉,“你想如何做?”
沈慕华露在外面的那凤眼微挑,“爹,逼婚会吗?”
沈蚩闻言立即懂了,只得伸手将沈慕华放在桌上的手握了握,“华儿,委屈你了。”
“沈家子女不就为此而生?”沈慕华的语气颇为嘲讽,不过沈蚩没有听出来罢了。
沈慕华一提,他便开始在心中计量,应当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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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逼婚
几日后, 久不见人影的林绯钰便匆匆过来,说宣临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彼时沈牧亭正在看空出来的花瓶里的那“石子”,细细观察就发现这些虫子跟末世的那些虫子还是有区别的, 它们的口器没有末世时的相同品种利, 也更短一些, 不过作用是一点没变。
“什么事?”月烛溟的书案空了出来,把那些小虫子都开膛破肚了, 此时书案上一片狼藉。
“沈蚩为沈慕华逼婚了。”
两人都抬眸看林绯钰, 随即转头对视了一眼。
林绯钰自从当了官一直不曾出现在他们面前过, 江瑾那边暂时也没消息传来, 不过……逼婚?
沈牧亭笑了, 视线揶揄地看向月烛溟,“看来方时镜是被人摆了一道啊。”
月烛溟不在乎地笑了笑,只道:“阿亭说得对。”
方时镜确实被人摆了一道, 只是这么拙劣的伎俩,方时镜怎么会着了道。
沈牧亭嘴角轻轻勾着, “王爷,你说右相会如何做?”
自己的亲儿子, 公然联合外人陷害自己的亲爹,方棣通一直以“平”谋事, 而今他还能做到一个平字么?
“且等着吧!”他也想知道右相会如何做。
宫中,月凛天也颇为诧异, 他圣旨刚拟好还没颁下去,沈蚩居然进宫求他给沈慕华做主, 哭得老泪纵横,一口一个“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啊”,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 这让月凛天诧异之余只剩怒不可遏,偏偏不能发作。
方时镜首次在朝堂失了风度,却只能隐忍。
方棣通一张老脸顿时像是历经岁月的老树皮,皱得难看得很。
月凛天终究没有当朝赐婚,依旧拖着。
回府路上,方时镜第一次没有骑马而行,而是坐上了他爹的马车。
“究竟怎么回事?”方棣通知道方时镜向来不会夜不归宿,可前天晚上他确实没有回家,方时镜也有自己的宅子,他告诉他他回自己的宅子住了一晚。
前天晚上他确实回自己的宅子住了一晚,是方时非说想去他的宅子里清静清静,可方时镜能防备任何人,都没想过防备自己的家人。
一觉醒来,沈慕华就躺在他身边抹眼泪,神情凄楚。
方时镜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娶沈慕华,可现在……
他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方时非被他揍了一顿,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方时镜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喝醉了,跟方时非喝酒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感叹,方时非终于长大了,知道跟他这个大哥说点心里话了。
现今想来,是那酒有问题。
方时镜常年在军中,闲暇时也会喝酒,在军中他酒量虽不是最好的,却也算不得差,区区一坛,远到不了不省人事的地步。
可这件事,方时镜终究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告诉他爹,又应该怎么说?说方家世代忠良,却养出了一个狼子野心?
他爹不得气死?
“爹,我会处理好的,皇上没有开口,我们就……”
“就怎么?你准备不认账?”方棣通揉着太阳穴,方时镜是他最放心的儿子,却没想到如今……
“实在不行的话……”方时镜的眸间闪过杀意,方棣通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就算沈慕华要死,也绝不能过他们方家之手,任何一个跟方家有关系的人都不能。
方棣通这辈子虽谈不上纵横官场,到底能那个做到一个“忠”字,可现在,沈蚩是铁了心的要把他们拉下水,如果方沈两家当真结为了姻亲,皇上就能做到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不能明知沈蚩给他们挖了一个坑还主动跳下去。
要去求战王吗?
方棣通也不愿跟战王扯上太多关系,战王已经开始做出反击……
任何一方方棣通都不想沾染上,可现在,却不得不二选一,皇上根本就没给他们机会。
“传信战王府。”方棣通看着方时镜,轻声道:“时镜,还是战场更适合你。”
方时镜也明白,犹豫再三,方时镜最终还是将方时非在他宅子里喝酒的事说了,他不能让他爹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孤军奋战,更不能允许自家窝里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方时镜很快便着人往战王府送了拜帖,可战王却没见他,来的而是沈牧亭。
牵丝坊中。
沈牧亭早已落座,伏琴就立在他身后,一见方时镜略有些诧异的表情,沈牧亭笑道:“方将军,坐。”姿态自然得很。
方时镜拧眉道:“王爷呢?”
“王爷腿脚不好,不便出门,方将军有什么,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伏琴目不斜视,他跟着王爷上过战场,与方时镜虽谈不上特别熟,此时正在“隐晦”地朝方时镜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