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上前陈述:“禀公子,?擒得一名刺客!”
昭灵往刺客身上扫过一眼,对身边人道:“越潜,你来辨认。”
上前将人仔细辨认,?越潜确认:“正是缒绳逃跑的那人。”
自己手臂上的刺伤,?也正是拜这人所赐。
昭瑞挽高袖子,一把揪起刺客,?愤怒质问:“快说!是谁指示你来行刺!”
任由对方摇晃,?刺客身子软绵绵,已经不能说话,?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昭灵不似昭瑞那么愤慨,很冷静,?质问士兵:“另外一人呢?”
据越潜所言,在楼上遭遇三名歹徒,他杀死一人,另有两人逃跑,这伙人至少有三个。
士兵立即屈膝跪在地上,?他们是看守府邸的士兵,心知已经失职,肯定得治罪,其中一人道:?“禀禀公子,还有一名刺客往城西逃去,正在追捕!”
今日发生的事,很快会传到国君耳中,这些看守府邸的士兵个个惊慌失色。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务必将逃跑的那人抓到!”昭灵居高临下,扫视跪地的士兵,不怒而威。
不再理会跪地的士兵,昭灵越过这些人离去。
昭瑞紧随在昭灵身后,走前不忘对士兵嘱咐:“要抓活的,仔细审问是受谁指示!”
其实不用审问,也知道是受谁指使。
昭灵没有下达活抓的命令,因为是活是死不重要,即便都死了,有尸体在,这三名歹徒的身份不难查清。
登上马车,昭灵看着车窗外随车的越潜,他的整条右臂被血染红,即便那条伤臂做过简单的包扎,但是血液还是沿着手指,不停地滴落。
他面上很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但昭灵知道他正忍受剧痛,有微微皱眉的小动作。
没查看他的伤口,不知道伤得多重,只是看流血的情况,也知道伤口很深。
属于越潜的血味,让昭灵感到焦躁,心悸,这种感觉似成相识。
昭灵想:他救了我两回。
一次在圉场,一次就在今日。
其实,不只是两回,还有一回是在多年前,在苑囿里,自己梦中化作凤鸟,被一条青蛇咬伤,也是越潜搭救。
同乘的昭瑞已经从惊吓中恢复,此时分外激动,嗓门也很响:“我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心里就知道大事不妙!”
“那么大一口鼎砸下来,我想完啰,吓得不能动,也不知道要跑。”
昭瑞捂住胸口,当时真吓傻了,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过了一会儿,他肉乎乎的手从胸口移开,瞅着窗外的越潜,小眼睛亮得发光:“贺喜八弟!身边有一位猛士!”
昭瑞合掌赞道:“就当时那情况,是人都得吓蒙!他还敢独身一人上楼,跟三个穷凶极恶的歹人缠斗,真乃猛士!”
他竖起圆润的拇指,滔滔不绝:“八弟,一定要重金赏他!”
“这是救命之恩,不同于其他恩情!就是赏他黄金百爰千爰也不算多,要是还没有家室,至少也要赏他两个美人!”
昭瑞豪气道:“八弟那边没几个美姬,我这边给,多得是,我赏他!”
被夸赞的猛士不仅没回过头,视线还一直在别处,而车厢里的昭灵只听不语,听到昭瑞说要打赏越潜美姬,才做出回应。
昭瑞觉得似乎被八弟瞪了一眼,那大概是错觉吧。
马车在城南的一条道上行驶,前去的方向不是王宫,而是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院中晾着草药,是药师的家。
由于距离很近,直到马车停下,昭瑞才意识到这不是回去宫中的路,着急道:“八弟得赶紧回宫,外头不安全!”
昭灵下车,说道:“莫慌,稍作停留便走。”
没办法,昭瑞只得跟随下车,嘴里念叨:“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呀。”
尹侍卫从望月阁里救出后,就被士兵抬往药师家中,这名药师不是普通的药师,是宫廷药师。
尹侍卫只是名侍卫,正因为昭灵的命令,所以他被送往宫廷药师家中。
药师的家人见到一辆四驾车停在家门口,车后还跟着一群随从,连忙出来迎接。昭灵让药师家人不要声张,他把随从留在门外,仅和昭瑞,越潜进入屋中。
隔着窗,能听见尹侍卫痛苦而压抑的声音,也能看见药师和徒弟们忙碌的身影,他正在医治尹侍卫,此时不便打扰。
药师家人听从命令,没有通知药师,药师和徒弟急于救人,自然也不知道公子灵到来。
没多久,一名徒弟捧着木盆出来,盆中水都是血水,看着很吓人。这名徒弟一见到来客,知道身份尊贵,刚要喊师傅,就见昭瑞做出“嘘”的手势。
昭灵对徒弟说道:“你过来,这儿有人需要医治。”
徒弟这才意识到这三人里头,有一人手臂受伤,血流不止。
他放下木盆,立即为越潜的伤臂做检查。
就见徒弟拿来剪刀,剪开越潜右臂的袖子,露出糊着血的胳膊,整个过程越潜一声不吭,而且目光还落在一窗之隔的房间。
一窗之隔,尹侍卫也正在接受治疗。
昭瑞小声催促:“八弟,走吧。”
实在受不了这满屋的血腥气息,也不想看见越潜那条血淋淋的伤臂,渗人!
昭灵没有因为血腥场面而回避,他就站在越潜身后,目不转睛观看越潜手臂上的一个血窟窿。
如果昭瑞够细心,会发现昭灵的一只手就搭在越潜的左肩上,而且神情凝重。
没听到昭灵的回应,昭瑞再次催促,他急着回宫,总觉得外头不安全,随时可能有刺客跳出来,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弄死他们。
猝不及防,遭遇到大鼎的袭击,他已经草木皆兵。
昭灵留下一名随从陪伴越潜,自己和昭瑞离开药师的家。
这回马车朝王宫的方向行驶,一路上不时有卫兵从身边穿行,有时还会停下来,到车前向昭灵请示。
今日发生的行刺事件,因为行刺对象是公子灵,已经惊动全城,满城戒备。
可想而知,消息肯定已经传回王宫,昭灵光用想,也知道母亲和兄长得多担心。
昭灵催促:“卫槐,速速回宫!”
御夫卫槐道:“是,公子!”
马车驰骋而去,消失在宫城大道上。
越潜手臂上的刺伤很严重,深可见骨,要是寻常人,这一路走来,早疼得脸色煞白,他倒是面不改色。
药师的徒弟为他清洗伤口,上药,撕布条做包扎,整个过程都会使疼痛感加剧。即便不那么怕疼,越潜额上还是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脸色略显灰白。
除去感到疼痛外,越潜没太在意伤臂,这样的伤总会好起来,只是好得有些慢而已。
药师的徒弟虽说是徒弟,经验很丰富,他做好包扎,还用布条吊起越潜的伤臂,再把布条套在越潜的脖子上。
吊着一条伤臂,越潜轻轻推开房门,进屋探看尹侍卫。
药师对尹侍卫的治疗已经结束,尹侍卫疲倦不堪地躺在床上,伤痛使他无暇顾及其他,根本不知道公子灵之前就在门外,也不知越潜一直都在。
越潜走到尹侍卫跟前,在床边坐下,察觉身边有人,尹侍卫睁开眼,一见是越潜,急得要爬起身,被对方一把按住,安抚:“别急,公子已经回宫,刺客也抓到了。”越潜从药师家中出来,已经是午时,他本打算出城,回别第或者南怀里养伤。走在路上,才听说城门已经关闭,国君下令追查刺客,不许任何人出城。
被困在城中,看来暂时只能去下房居住。
回到下房,身边无人相助,越潜单臂换衣服,单臂擦身,单臂吃饭……确实不大方便,每次不慎扯动伤口,总疼得人冒冷汗。
夜里,越潜躺在床上,回想白日在府邸遇袭的情景,这时才有心惊胆战之感。
要是那只千斤大鼎落在公子灵身上,身穿柔软丝织物的公子灵,没有任何防护,可不像穿着甲胄的侍卫……
单是想象躺在血泊中,承受剧烈痛苦的公子灵,就能使越潜失去睡意。
下房有睡觉的地方,一日两餐有人提供,也算是个养伤的去处,越潜做好住个三四天的准备,泰然处之。
第二日午后,越潜在院中散步,听见同住下房的人说城门已经启开,刺杀公子灵的刺客全部被抓,莫敖之子渠威也已经逮捕下狱。
可以出城了。
越潜离开下房,走在路上,忽然见到一名男子火急火燎朝他追来。
定神一看,是卫槐。
卫槐喊道:“越侍,公子命我送你出城!”
从马厩里牵出越潜的两驾车,卫槐坐上御夫的位置,握上马辔,自己都感到吃惊。
他是公子灵的御夫,竟然要给一名侍从赶车。
登上马车,坐在车厢里,越潜悠悠道:“卫御夫来得正及时,我正打算走回去。”
从城南走到城郊的别第,得走半个多时辰。
越潜的手臂受伤,单臂无法驾车。
卫槐边赶车边道:“公子可真是个细心的人,猜到你要回去,这不就叫我来送你!越侍就要大富大贵啰,日后富贵勿相忘!”
富贵?
因为在这次惊动国君的刺杀事件里,自己救下公子灵吗?
越潜没感到欣喜,他清楚这未必是好事。
国君之前可不知道他在公子灵身边当侍从,知道后会做何反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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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家宰从釜中舀起羹汤,?把一碗汤摆在食案上,他对坐在食案前用餐的越潜祝贺:“恭喜越侍!越侍而今救下公子,国君必有大赏呀!”
越潜用左手喝汤,?动作不大自然,他惯用右手,不骄不躁回道:“这是尹护卫的功劳。”
家宰知道越潜的性子,?不喜欢张扬,仍由衷夸赞:“要论功行赏,?越侍是第一等功,尹护卫算作第二等功。”
继续喝碗中的羹汤,?越潜没再说什么,不指望国君赏赐他,心里对打赏这事也不在意。
一名女婢站在越潜身旁,?她被家宰命令喂食越侍,?不过越侍看来更喜欢亲力亲为。
“唉,我听说尹护卫的一条腿被大鼎砸坏,?恐怕以后再不能担任护卫一职。”家宰分割一只烤鸡,?摆上盘,他做的是厨子的事,?今日待越潜像对待主人那般。
想起尹护卫受伤时的惨况,搁下羹匙,越潜由衷道:“未必,?日后或许能康复。”
烤鸡刚端上食案,家宰又端来一份蒸鱼,一份羊肉,一盉美酒,十分丰盛。
家宰拿起陶盉,?为越潜酌上一杯酒,激动道:“越侍临危救主,真乃英勇无匹!公子要是有个好歹,我们这些下人都得治罪,越侍搭救公子,如同搭救我们的命啊!”
不只是奉承,也是出自真心感激,家宰甚至命令庖夫给越潜煮上一份羊肉。
牛羊肉也好,佐食的酱也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上。百姓吃鱼,士人吃鸡,有身份的人才能食用牛羊肉。
越潜只是个侍从,明显僭越。
扫视跟前的食物,越潜若有所思。
当时根本没去想,如果公子灵遭遇不测,他们身为公子灵的仆人会被治罪,更不曾去想,救下公子灵,会有什么奖赏。
意识到有危险,动作先于脑子做出反应,一手攀住木柱,一手揽抱公子灵,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越潜瞥眼仍吊在脖子上的伤臂,药师刚为他换过药,布条整洁,已经不见血迹。
用左手执起一双竹箸,越潜试图夹块蒸鱼食用,他用不习惯左手,筷子拿不稳,女婢站在越潜身旁,一直等事做,见自己终于派上用场,连忙过来夹菜。
越潜大口吃喝,无论是羹汤,是美酒,是羊肉,是麦饭,吃饱喝足,然后睡觉。
每日做的不过是这样两件事,其他事也不方便做,唯有单只手臂能用,在康复前,像个残废。
热水灌进大浴盆,热汽腾升,越潜脱去所有衣物,跨坐在盆中,他的伤臂搭在盆沿,防止沾水。
身子惬意地后倾,在水汽氤氲中合闭双目。
不久,门外传来女婢的声音:“越侍,要加热水吗?”
寒冬里,浴盆里的热水凉得快,隔着门,越潜道:“过来。”
以往手臂没受伤,越潜会自己提热水进浴间,不劳女婢送进来。
女婢推开浴间门,提着一桶热水进来,她进来时,正好见到越潜背对着她,从盆中起身。
浴间燃有灯火,对方身影模糊,披着衣物,高大的身处于黑暗中,令人感到一股压迫感,女婢始终低着头。
哗啦啦,往盆中加水。
主院十分寂静,主人公子灵不在,他的侍女,护卫等人也都不在,此刻唯有这浴间的一男一女。
加好热水,女婢退出浴间,把门关上,她候在外头。
越潜继续泡澡,没意识到适才女婢对着他,心中惴惴不安。
盆中的热水没多久又凉了,越潜出盆擦身,他单臂穿上贴身的衣物,套上衬袍和外袍,而后才唤女婢进来,帮他绑衣带,系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