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食言。”卢居风点头,“你先好好休息着,别想那么多。”
“好。”沈熙靠在枕头上,也只是稍待片刻的功夫,他脑袋一沉,就睡着了。
等到沈熙睡熟,卢居风这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屋外的庭院里,王爷还站着,没有走。
卢居风朝周围一看,家仆们也没走远,距离刚好处在叫一声能听到,而他们说话却一句都听不见的程度。
“王爷。”卢居风走上前行礼。
孙墨尧看起来有些焦虑,“我刚才听到他咳嗽,是身体又不好了吗?”
卢居风摇头,“不是,是被自己呛着了。”
孙墨尧大松一口气,“那就好。”
卢居风抬头朝孙墨尧看去,怪道:“难道王爷还留在这里,是有话想要与沈熙说?”
“咳咳。”孙墨尧定了定神,“你……跟他有没有说过,要来王府做事的事情……”
卢居风的脸上滑过一丝惊讶,“欸?王爷,这不是你说要他自己心甘情愿过来嘛?那下官不可能提这件事。”
“喔,喔……那、那就好,那就好。”孙墨尧哈哈一笑,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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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离开
沈熙在王府里休息了一夜,身体好多了。
问家仆要来了自己的衣服换上,根据家仆的指路,沈熙找到了卢居风的屋子。
敲了门,隔了一会儿卢居风才来开门,看到沈熙,却一点儿都不惊讶。
沈熙站在门口笑了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卢居风却把他拉了进来,“我也不得闲,进来吧。”
沈熙抬脚进屋,屋子里传来墨香与茶香,正是卢居风的风格。
两人对坐案几前,卢居风顺手奉上茶。
庐山云雾。卢居风说是他跟着王爷来这里的时候顺便带来的。
沈熙放下茶杯,问道:“你不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兰台令史不做,跟着王爷来这里?”
“你这是什么表情?”卢居风垂眼低眉,笑说:“你也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辞官?”
沈熙倒也不隐瞒,“没什么,就是失望了,不想干,辞官最好。”
卢居风看着他,“那个时候你说要上奏皇上,重新审视封王制度,我以为丞相中书令他们要找你的麻烦……”
沈熙心想当年虽然辛苦还是搞得定这几位,只是找他麻烦的是更厉害的主儿,自己搞不定。
“其实怕也是怕的。”沈熙认怂,“只不过是”现在”罢了。”
卢居风朝他笑来,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若我不是被困兰台,还是能帮你。”
沈熙却摇头,“只怕你能帮我,到时还是我连累你。如今皇帝不改他的想法,这个制度一百年都解决不了。”
卢居风放下茶杯,“这就是我为什么跟着王爷来这里的原因。”
沈熙一惊,茶水险些撒出来,“你……你这是想……?”
卢居风却摇头,“得一步步走下来才知道,而且,你别忘了,京城还有一位太子。”
沈熙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但脸上却依旧笑嘻嘻的,“是啊,反正等太子继位还早的很……今天就不提这么深刻的问题了,在这里打扰了好几天,我也准备回山庄里去了。”
卢居风朝他看去,“这么急?身体可大好了?”
“好了好了。”沈熙笑道,“你听我声音这般清脆,当然没事了,再说山庄不能没我啊!”
听到沈熙都这么说了,卢居风也没有理由继续强留他,带着他去见王爷道别。
走到王爷寝居竺兰阁前,却听管家说王爷去地窖了。
沈熙本想等等,可来接他的马车已经到了王府门口,只得卢居风道了别,便登上马车走了。
卢居风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从地窖回来的王爷。
孙墨尧已经听管家说沈熙走了,有些慌张地跟了过来,“怎么?沈庄主走得那么急,是不是山庄出事了?”
“回王爷。”卢居风说,“沈庄主不放心山庄,马车又来早了,刚才还在等王爷呢。”
孙墨尧显得有些不悦,早知道就不去地窖了。地窖里全是他的藏酒,之前又从卢居风这里听说沈熙喜欢喝酒……
“也罢。”孙墨尧有些遗憾地看着大门方向,心里却想是不是该找个机会直接上风露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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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准备
沈熙一回到山庄,就被庄农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有人关心沈熙的身体,有人则问他有没有被王爷为难。
有几个庄农甚至还擦起了眼泪,都说自己不该逼庄主送酬礼,否则庄主也不会晕在王府门口。
沈熙抬手挡了挡热情的庄农们,说:“大家放心,我身体已经完全好了,王爷也没有为难我,还有……你们别想那么多,王爷不收自然有道理,大家只要心意送到就好。”
总算安抚下了庄农们,沈熙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被抽走了一半,赶紧回到屋子里休息去了。
休息了几天,沈熙也把自己欠着的账目给核算完。
沈熙站在山庄门口松了口气,回头看到田地里穗子金灿灿的一大片,从小路两边压弯了探出头来。
稻花吹早香,风露千万亩。
沈熙掐指一算,快到秋收了。
最近庄农们也忙了起来,就等到最后的丰收。
沈熙也没有空闲。
虽然他被人说起来是个地主,只要收庄农们的租就行了。但这个风露山庄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他知道山庄里的庄农们都是跟着他的,就算哪怕到了十几年后,他只要还是这个风露山庄的庄主,他就一定不会只顾着收租。
之前沈熙跟着几个庄农去巡山,今年的丰收势头依旧喜人,看样子还是得像去年一样另外租十几来个短工。
山庄里的庄农们除了割稻,还要打谷,全都忙得转不过来。
而今年还有一件让沈熙头疼的事儿,便是中秋来的很早。
之前聂稷去县城里的市场里转了转,回来说今年这段时间里愿意打短工的人特别少,全都要回老家过中秋,要么就是价格特别离谱,摆明了有市无价,打短工的不怕没人要。
沈熙心里盘算了一下,倒不是不愿意出钱,但那价格的确有些高的离谱。
他对聂稷说,“你再看看,高了这个价的就不要,低于的全收,另外到隔壁县里看看,实在不行就进凤翔城里找,来回路费我出便是了。”
聂稷拱手点头,应了下来。
这件事沈熙心想是该提早准备的,可之前被王爷的事情一闹,就拖到了今天。
横竖算来,都是那个王爷不对!
沈熙咬牙磨了磨,又觉得似乎怪不得扶风王,但也是平阳王惹出来的,他是扶风王皇叔,也是个王爷,反正就是王爷的错!
沈熙这么一想,心里就舒坦很多了,他坐在山庄门前的石阶上,看着绿油油又夹杂着金光闪闪的水稻田。
忙完了今日忙明日,忙完了秋收就得等着过冬。
日子好像也是这么一天天的过,刚来的时候倒不觉得,现在日复日,年复年,却心中涌起一丝无聊的情绪。
沈熙知道这条路是自己选的,不比当年做官,可这种无聊的情绪越发浓烈,扰乱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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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短工
秋风一起,沈熙抻着鼻子都能闻到一股丰收的味道。
聂稷从县城里已经带回来两批短工,这是第三批,最后一批。
每回都是沈熙亲自来核对姓名身份,随后带他们去这段时间晚上休憩的地方,再将他们分配给田地庄农。
短工们白天跟着庄农进山里干活,晚上回来吃饭睡觉。
头两年的时候沈熙还会感慨农家孩子名字就是取得简单,什么二狗子三妞子,现在他对土里土气的名字还挺有好感的。
沈熙喊到最后,名薄上跃出一个叫做“阿晖”的人,跟之前的风格很不一样。
那个被喊到名字壮丁走了出来,身上麻衣粗布倒是挺干净,脑后一个发髻绑着青蓝色的带子,蓄了络腮胡略有些粗狂,双手袖子挽到了胳膊上,肌肉线条都那么明显,看着像是个干粗活的。
沈熙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短工都去了山里割稻子,而已经收割的稻子一捆捆地等着庄农们来打谷。
今年中秋来得早,每家每户都想早点儿忙完了秋收,安安定定地过个中秋。
沈熙驾着驴车到山里巡了一趟,大多数田地都已经收割了一半。
风露山庄丰收的稻子,自留三成,另一成分庄农。今年王爷驾到税收低了一成,只交两成。还剩四成卖给粮商。
扶风郡的粮商有二,与沈熙有生意往来的还有隔壁京兆郡来的粮商一位。
收粮一事沈熙向来亲力亲为,前两年有聂稷帮忙,还算能应付的过来。
但是今年光靠两个人怕是不行,沈熙心想还是得找个人来帮忙。
他回到山庄,对着正在忙碌的庄农问道:“你们这里有谁当年上过学堂读过书,现在还记的、认得数儿的吗?”
有庄农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沈熙说到,“沈庄主你这是说笑呢!要是我们还记得数儿,干嘛还在这里当农民。”
沈熙也笑,“也是,不过你们还是帮我问问,要是有,让他来找我。”
庄农们点头。
沈熙交代好这些事,也已经到了晚饭点。
山庄里,有家室的都过来喊自家那口子去吃饭。
现在还单身的沈熙跟着聂稷和几个庄农一起,走到山庄旁边的大饭堂里吃阳春面。
沈熙虽然是他们风露山庄的庄主,但着实没什么架子,总是能与庄农们打成一片。
大家在饭堂里没什么规矩地坐着,各自面前一碗面。
沈熙正与坐在一边的聂稷说他要找一个识数的人来帮忙,聂稷也同意。
正说着,有个壮丁端着面碗走了过来,在沈熙的对面长板凳上坐了下来。
这壮丁脸上还笑吟吟的,脸颊上还有白天干活流下的汗,朝沈熙微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说:“听闻沈庄主前阵子身体不好,不知道最近沈庄主的身体,可好些了?”
沈熙抬头去看,那张笑脸似曾相识,嘴角挑起的角度也是那么刚刚好,加上说话语气中的一丝戏谑。
憋在嘴里的面没嚼下去,全喷在对面这个人的脸上。
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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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王爷
引来庄农一阵哄笑,沈熙慌忙站了起来。
这个叫做阿晖的男人也好笑地将自己脸上的面条扒拉下来,朝沈熙这边瞧。
沈熙本想去帮忙,却都被阿晖不动声色地挡开,跟着聂稷到院子里的水井打了水上来擦脸。
家仆拿了干净衣服过来给阿晖换上,沈熙冲上去拿过衣服,带着阿晖到自己的屋里去换。
进了屋阖上门,阿晖——正是当今扶风王,闪身进了屏风后。
沈熙则跪在屏风旁,拱手说道:“小的不知是王爷,方才多有得罪,还请王爷原谅。”
换好衣服的王爷走出来,连忙将沈熙扶起,笑道:“你都说不知道是我了,不知者无罪,我当然不会怪你。”
沈熙松了口气,又请他坐下,还奉了茶,自己站在那里说:“不知王爷怎么突然驾临鄙山庄,而且还是这身打扮?”
“之前你走得那么急,想来你是惦记山庄,我也想看看你这么上心的山庄到底是什么模样。”王爷笑了笑,“想来现在恰逢秋收,我要是以王爷的身份过来,岂不是要你们忙了?便扮成了短工的模样,只不过被你认出来了。”
沈熙不敢抬头,拱手说是。
王爷又道,“沈庄主,可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啊!”
“小的知道了。”沈熙拱手道。
王爷一走出沈熙的房间,就变回了之前阿晖那般庄农的模样。还跟其他迎上来的庄农们有说有笑的。
沈熙站在房门口看着走远的王爷。
谁能想得到那个扶风王,会穿上庄农的粗布衣服,还留着一下巴的络腮胡,能与山庄里的人都闹成一片,还被庄主喷一脸阳春面。
活生生就是个庄稼汉。
难怪他们整个风露山庄的庄农明明几乎全都去迎接过王爷,如今却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出他们口中那个气宇轩昂的人。
沈熙双手抱胸陷入沉思,到底这个男人是来干嘛的?
扶风王最近空闲的没事干要跑到他们山庄里来割稻子,这是下乡体验人生了吗?
就像之前给沈熙封官一事一样,沈熙实在想不出这位王爷的行事,好端端的王爷放着不做,跑来当庄农,怎么想的?
观察了一个晚上,沈熙看到阿晖跟着其他庄农一起露天洗澡,又窝在并不大的通铺上休息,沈熙更纳闷了。
王爷倒是亲民,可到底图什么呢?
这下可好,沈熙为了想这件事,晚上失眠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见不到月亮的夜晚,外面却是被灯笼给照得亮亮的。
现在扶风王正在自己的山庄里,沈熙很紧张,除了王爷,也许王府的人也已经偷偷潜伏在他们的山庄里了?
沈熙心想自己只不过想做一个普通的山庄庄主,怎么这个王爷就偏偏到他们山庄来了?
于是,沈熙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地里找王爷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