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道宫门,普天之下,谁敢留你?”
渝安不想与他吵起来,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说出来的话却更是噎人,“你以为我是你吗,连退路都没有?”
“退路?”席辞墨倏地凑上前,两人的距离只剩一个拳头大,他盯着渝安看,“你哪来的退路?朕怎么不知道?”
渝安随口一扯的话,没料到席辞墨反应这么大,他笑了一声,伸手环住席辞墨的脖子,“我累了,抱我回榻上歇着吧。”
席辞墨任劳任怨的将他抱回旁边的龙榻上,又给他盖上了被子,冷着脸叮嘱,“往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
“朕从未想过纳侧妃。”
从当初刚成亲时,他听到渝安说了不准纳侧妃这五个字之后,席辞墨就把这几个字记在了心里。
席辞墨不善言辞,寡言少语,可他为渝安做的,也不曾少过。
渝安脑袋一贴上枕头就开始犯困,他蹭了蹭枕头,闭着眼,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往后不说就是了。”
席辞墨坐在旁边看着他。
忽的,睡意正浓的渝安含煳的嘀咕了一句,“明日,我让司制房送几个香囊过来,你不准戴别人准备的。”
席辞墨的神色缓和,手指点了点渝安的额头,无语道:“醋缸子,窝里横,在外头受了气,你便来气我。”
话音刚落,章公公掀了珠帘走进内殿,低声道:“陛下,……”
话还未说完,那坐在龙榻边的年轻帝王便抬手,阻止了章公公继续说下去。
章公公识趣的闭上嘴。
过了一会,席辞墨起身走出去,章公公紧随其后,然后把刚刚查到的始末都说了出来,又道:“往后定不会再闹这种乌龙,请陛下恕罪。”
席辞墨什么都没说,神色淡淡的,眉宇仿佛覆着一层寒霜。
章公公又连忙将功补过,“老奴还查到,那个叫贺蓉儿的,自从进宫之后就在打探陛下您跟君后的事,在知道君后经常去御花园之后,还故意带着慕容小姐一起去了御花园。”
席辞墨冷冷道,“这样的人,为何没有早些赶出宫去?”
“她住在华阳宫,有太后娘娘的庇护,因此一开始也没多留意此人。”章公公冷汗津津道,“而且慕容小姐也时常带她在宫里乱转,所以我们就以为这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并未多加理会。”
“去慕容府传朕旨意,慕容熙月跟贺蓉儿连夜滚回幽州,贺蓉儿十年不得踏入皇都。”
章公公迟疑道,“太后娘娘最近很看重贺蓉儿,要是被太后娘娘知道了,怕是大发雷霆。”
“朕说的话,你没听见?”
章公公神色一凛,连忙道:“老奴这就去办。”
……
贺蓉儿跟慕容熙月这两人的离开,确实让慕容太后不开心了,但她这次也学聪明了,知道渝安现在身子重,就没去云庆宫,怕惊了他,所以去了御书房。
但席辞墨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慕容太后絮絮叨叨的嘀咕了一大堆,最多只能换来一个“哦”。
慕容太后觉得甚是无趣,悻悻的离开了。
……
渝安得知这事之后,叫来钱宝:“去太医院,把贺蓉儿送来的药膳方子丢了,让他们不用查了。”
钱宝诧异:“主子您不用那个方子吗?”
渝安蹙眉看他,“我何时用过来历不明的东西?”
“那,那您为什么要让我们把方子送到太医院啊?”钱宝缩了缩脖子,不解的问道。
星转在旁边研墨,闻言嘴角抽了抽,君后让人把那贺家女的药膳方子拿去太医院,无非就是担心对方心思不纯,想谋害君后,所以才拿去让太医们看看,看看方子是真是假。
但现在人都已经走了,不用处处提防了,自然也不需要再费心思的去看药方的真假。
可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钱宝居然看不懂?
星转暗地里打量了一番钱宝,心道,就这一根筋的脑子,到底是怎么留在君后身边伺候的?
第184章 不安
然而一桩事刚平,一桩事又起。
后半夜,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急报从荆琼关一路护送进了皇宫,刚好今晚是潘成杰值夜,他亲自将急报送去了云庆宫。
——渝升同时与徐萧两国主将交战,他重伤了萧国主将,当场斩杀了萧国副将,却不敌徐国将军徐致以的长枪,受了重伤。
所以荆琼关现在急需一位主将来代替渝升。
但景幽国现在能派的上用场的将领并不多,席辞墨下旨到幽州慕容将军府,要慕容辰带兵出征。
然而,慕容辰却抗旨推辞,说他刚从大景城回来,不愿再多跑一趟,又阴阳怪气的说,陛下既然更看重渝家,那就从渝家点兵,别来找慕容将军府。
等慕容家的回信传回大景城的时候,距离收到急报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八天。
……
慕容太后得知慕容家抗旨不从的消息,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气晕过去。
她一直以为,慕容家就算再放肆,也不会抗旨。
而之前粮食一事,慕容辰也并非是真的不愿意帮,只是因为拿乔没掌握好分寸,结果才把事情闹大而已。
所以慕容太后当时也并没有太把事情放在心上。
可现在朝廷要慕容家带兵出征去荆琼关,但慕容家却抗旨不从。
这可不是小事了。
慕容太后收到这消息的时候,立即就去了御书房,结果却被拦在宫门外,慕容太后当即就黑了脸,没控制好情绪,当即就啪啪的给了守门宫人两个耳光子:“放肆!哀家要见陛下你们也敢拦?”
守门宫人挨了耳光子,心里委屈又害怕,但是却还是不肯放慕容太后进去,“是陛下吩咐的,任何人都不得来御书房。”
一边的翠姑姑斥道:“真是个没长眼的狗奴才,这是太后娘娘,是陛下的生母,还不快快放太后娘娘进去。”
慕容太后怒目而视。
守门宫人一下子就更害怕了,连忙跪下来道,“还请太后娘娘莫要为难奴才了,真的是陛下吩咐的,任何人都不得进御书房。”
慕容太后黑了脸,不管他,作势就要闯进去。
这时,听到动静的章公公急匆匆的赶来,“老奴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太后娘娘,陛下正在跟几位重臣商议朝事,在此之前已经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进御书房。”
翠姑姑没什么眼见力,追问道,“难道还包括了太后娘娘?”
章公公回道,“是的。”
他心道,慕容家抗旨不出兵,陛下现在生气不肯见太后,那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翠姑姑刹那间就无话可说了,她回头去看慕容太后,“太后娘娘,您看这?……”
慕容太后冷着脸,乍一看还挺骇人的,“陛下当真不肯见哀家?”
章公公苦笑着点头,“还请太后娘娘莫要刁难我们了。”
“反了天了,都反了天了!”慕容太后骂道,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闹脾气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气的只能拂袖而去。
待慕容太后一行人走远之后,章公公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他扫了一眼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的守门宫人,道:“起来吧。”
守门宫人站起来,顺势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公公,慕容家抗旨不出兵,这可是公然跟朝廷,跟陛下作对。您说,陛下这回还会饶了慕容家吗?”
“如果是小事的话,太后娘娘可不会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来御书房打探消息了。”章公公摇了摇头,“自从先皇仙逝之后,慕容家仗着是太后的母家,行事越发嚣张,之前还敢借着粮食一事跟陛下拿乔,现在又……真不知道慕容家到底在想什么。”
而此事的御书房内——
大理寺卿薛褚一脸冷意道,“依臣所见,要是再避重就轻,怕他日慕容家必会酿成大祸。”
因为慕容家到底也是皇帝的母族,所以大理寺卿薛褚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委婉了很多,否则要是换个人,他估计直接就会骂慕容家此举如此放肆,怕是想谋权篡位。
李太傅比薛褚说话直,也毒辣:“老臣觉得,慕容家肯定已经有了谋反的心,否则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旨?”
席辞墨坐在御桌后,面色冷肃,这一次他没有再为慕容家说好话,显然也是被慕容家接二连三的举动给伤透了,半晌之后,他道:“慕容辰抗旨,连降三级,全府上下逐出幽州,前往陌城。”
“青川水师提督公孙峥前往幽州,接管慕容辰的位置。”
然而李太傅又面露担忧,“陛下,是不是……不太妥当?”
“青川水师提督公孙峥,近两年来立功不断,让他来接管慕容辰的位置有何不妥?”薛褚反问。
李太傅摇头道,“现下陛下跟朝廷还需要让慕容辰带兵去荆琼关,是不是等荆琼关的战事平息了,再跟慕容辰算账?”
薛褚气得不轻,“太傅这意思,难道是慕容家不肯出兵,我景幽国就没有可用的将帅了?”
李太傅神色尴尬,正要解释,但是却被席辞墨抢先一步给打断了话:
“不必了。”席辞墨淡淡道,眉宇间的幽幽冷意让人胆寒,他道:“朕亲自带兵出征。”
薛褚跟李太傅同时震惊的瞪大眼睛,“陛下,不可啊!”
……
渝安心不在焉的仰躺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卷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卷书拿在手里大半天,都没有翻一页,看不进去。
坐在矮榻另一边正在玩九连环的阿恒忽然抬头,然后一把丢掉手里刚刚玩的正欢的小玩具,乐颠颠的朝他君后爬过去。
“君,君父。”阿恒凑过来,抱着渝安的手臂撒娇。
渝安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困了?”
阿恒摇摇头,把脸贴在渝安的手臂上,委屈的撅着嘴,“父,父皇?”然后又指了指外面。
渝安轻轻松松的就听懂了,解释道:“你父皇这两日一直有事,等忙完了自然就会来陪阿恒了。”
阿恒闹别扭的哼哼唧唧,他想父皇了。
渝安没理他,眼里满是忧愁的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两日心里总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要出事了?
钱宝送糕点进来,听到渝安问御书房那边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的时候,钱宝摇头道,“只听说太后娘娘今天去了一趟御书房,却被拒之门外。除此之外就没别的消息了。”
渝安皱眉道,“不对……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钱宝,你去一趟御书房,问问章公公。”
钱宝把糕点摆在软榻旁边的小茶几上,道:“是,君后。”
等钱宝急匆匆的出去的时候,他跑得快,没仔细看底下的路,在宫墙转弯处的时候一时不察,直直的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钱宝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屁墩。
而他对面的人虽然没摔倒,但端在手上的汤盅跟糕点却洒了一地,连衣服也被溅出来的汤水给打湿了,显得很狼狈。
钱宝目瞪口呆,“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明卓气急败坏道,“道歉有什么用,这都是陛下吩咐御膳房每日给君后精心准备的膳食,你莽莽撞撞的撞翻了,待会君后吃什么?陛下要是怪罪下来,是你担责还是我挨罚?”
钱宝眼睛一红,微胖的圆脸上满是委屈,“我也不是有意的,你凭什么这么凶我?”
明卓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蹲下来将摔成碎片的汤盅跟洒了一地的糕点都捡起来,重新放进托盘里,没好气道:“你自己做错事,难道还想我温声细语的安慰你?大家都是在宫里伺候人的奴才,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我凭什么不能冲你发脾气?”
“……”
钱宝之前就发现了星转跟明卓,果子这三人对自己的态度很差,像是记恨自己,但钱宝并不在意,一是他们都不住在一个屋檐下,二是在君后跟前伺候的时候,他们又不敢明着使绊子,顶多是抢活干,冲自己翻白眼。
后来时间久了,星转跟果子对钱宝的态度也逐渐好转了,钱宝就更加无所谓了。
可钱宝也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明卓却自始至终都很讨厌自己?
钱宝第一次问出了口,“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针对我?我好像从来都没得罪过你们。”
明卓端着托盘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脸疑惑的钱宝,嗤笑一声,觉得他是在故意装傻,于是道:“装模作样。”
钱宝又委屈又生气,紧咬下唇,一脸不悦的盯着明卓看。
明卓懒得跟他多说,直接端着托盘回云庆宫,显然不打算帮钱宝背黑锅。
钱宝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他不敢耽误君后交代的事情,连忙又朝御书房的方向跑去。
“张大人,张大人!”
钱宝刚来到御书房外面的宫门,看到张冷正在宫人的带领下准备离开御书房,连忙喊他。
张冷认得他是谁,走过来,“君后让你来这里的?”
“是啊是啊,您怎么知道?”
张冷没回答这么笨的问题,直接道:“陛下罚了慕容辰连降三级,你就这么回去禀报君后就行。”
钱宝楞了一下,“啊?那可是陛下的舅舅,为什么要罚?”
张冷狐疑的看了一眼钱宝,“你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行了,别啰嗦了,赶紧回去交差吧,君后一听自然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