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辞墨淡淡道,“已经派人去了。”
渝安再次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日的事。”席辞墨顿了顿,补充道:“等回宫的时候,应该就拿回来了。”
渝安唇角弯了弯,“陛下真贤惠啊。”
“……”
席辞墨冷漠的移开目光,没理会渝安嘴上的调侃。
而此刻,坐在后一排的蒲团的宝欣公主却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还时不时地往庙外面看过去,沈二小姐心细,最先注意到,但她不敢说,便示意旁边的席聪。
席聪先是在心里感慨沈二小姐的心思细腻,然后才上前去询问,“母亲怎么了?”
宝欣公主却什么都没说,只道:“没事。”
过了一会,待香炉的香都燃到一半的时候,寺外隐隐响起了人声,小六正低着头打瞌睡呢,听到外面的声音,回头去看,“好像有人。”
宝欣公主也听到了,表情微动,频频朝外面看去。
坐在最后排的潘成杰起身出去看,刚出去就看到寺庙外面出现了一群人,都些是官宦人家的女眷:
有名门世家的沈家,有书香门第的岳侍读家,还有国子学博士家,朝中新贵的薛家,以及大理寺少卿施樊之家……这些人家的女眷们,再加上跟随着她们一起来的侍女跟家丁。
林林总总都有几十个人了。
潘成杰没想到中途会冒出这么一群人,而且都是朝中官员的女眷,觉得奇怪。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次祈福只有帝后跟睿王等八个人,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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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些人出现的突然,而且禁军们接到的安排跟潘成杰一样,所以在这些人出现的时候,都第一时间将她们拦在了寺庙的门口,并未放行。
可这样一来,这些朝中官员的女眷们就不太乐意了,她们说她们是君后请她们过来一起祈福的,好不容易才从山脚爬上来,凭什么不让她们进寺庙?
一听这话,潘成杰跟禁军们都更傻眼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家最近跟宝欣公主走得近,因此,沈夫人第一个前交涉:“潘将军,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大可去问君后。”
潘成杰一时也拿不准注意,于是就返回去汇报。
渝安听了,回头看了一眼第二排的宝欣公主。
出现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出自她之手。
果不其然,宝欣公主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虽然极力掩饰,但是神情中却还是难免的流露出了一丝心虚。
钱宝满脸疑惑,“这怎么回事?主子根本没邀请她们一起来祈福啊,她们怎么能瞎说八道呢。”
潘成杰大概猜到了一点原因,可他迟疑道:“现在已经是正午过后了,如果把她们赶下山,等她们回到城门口,怕是天早就黑了,城门也关了,在城外逗留一夜,恐怕不安全。”
“而且,这事要是传回了城里,恐怕大家都会说您……冷漠无情,出尔反尔。”
人不是渝安请来的,但宝欣公主用的是渝安的名义。
所以把外面那些人赶下山之后,被骂的肯定是渝安。
宝欣公主先斩后奏的这一招,实在是够狠。
渝安微垂着眼眸,淡淡道,“去让章公公安排她们入住,住的地方都离我们远着些。”
潘成杰领命,正要出去的时候,又听到渝安又语气淡淡的加了一句,“还有,这些客人既然都是姑母请来的,就把姑母的房间也一起安排过去,跟她们靠近些,相互也好有个伴。”
渝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的,正好旁边几人都能听到。
什么?
宝欣公主请了客人?
小六左右看看,一头雾水的,什么客人?
席聪跟沈二小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的朝宝欣公主看过去。
宝欣公主既然敢先斩后奏,自然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见状,她也默认了,却并未解释什么,还气定神闲道,“本宫先出去看看。”
旁边的丫环连忙扶她起来。
宝欣公主自顾自的出去了,也没喊上席聪跟沈二小姐。
潘成杰神色迟疑,去看君后的反应,但君后已经重新坐下了蒲团,像是没生气。
潘成杰出去找章公公,走路的时候,别在腰间的弯刀碰到了身上的铠甲,发出轻微的声响。
渝安刚坐好,席辞墨的手就伸过来了,宽大的广袖垂下来,坐在后排的人都不知道席辞墨做了什么。
只有渝安跟席辞墨知道,席辞墨的手轻轻拍着渝安的后背,像是在无声的安抚。
渝安微微垂眸,眼里的怒意渐渐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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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聪与沈二小姐得知了始末之后,心里俱是一骇,席聪着急:“母亲,您为何要先斩后奏?眼下这时候,得罪了渝安能有什么好?”
宝欣公主不满:“本宫劝他们来这里祈福,本就是为了借着这个由头,沾沾他们的光,帮你们结识在大景城人脉。”
“可谁知道,渝安他不识相,不愿意让别人一起来。”
“那本宫就只能借他的名义,把人都请过来,先斩后奏。”宝欣公主顿了顿,接着道:“放心吧,就算帝后生气,但事关皇族颜面,他们不会把事情闹大,也不会揭穿本宫的。”
席聪一愣,“可是母亲,这样做未免也太得罪人了……”
“本宫迟早都是要回南郡王府的,得罪他就得罪他吧,”宝欣公主拍了拍沈二小姐的手,叮嘱道:“本宫给你备了一套新的衣裙,你待会回屋去换上,然后本宫带你去认识那些人。”
沈二小姐大为感动,但是却明白,宝欣公主会盘算这么多,不过都是为了南郡王府,并非是因为她。
她乖顺的点头,“好。”
席聪并不明白宝欣公主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木已成舟,生气也没什么用,只能道:“母亲下次还是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得罪了人,往后我们在这边也难以立足。”
宝欣公主嫌他太过怯懦,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盏,斥道:“慌什么?本宫是皇帝的姑母,是席家的长辈,他若是不服,尽管来找本宫理论就是!”
一句话就镇住了席聪跟沈二小姐。
席聪也没了话可说。
少顷,宝欣公主才接着道:“这事有本宫扛着,你们二人就放心吧。”
“要知道,这忤逆长辈的帽子,谁都不敢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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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闷亏,我是吃定了?”渝安走在路上,几枝梅花从墙壁那头伸过来,渝安走过去的时候,刚好有一朵掉下来,砸在渝安的肩上。
时机恰恰好。
渝安下意识的要拍开,席辞墨却扣住渝安的手腕,声音低哑,“别动。”
说完,席辞墨才伸手将渝安肩上的梅花拿走,这才道:“好看。”
他像是在夸花,可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在看着渝安。
不解风情如渝安,闻言瞪他一眼,继续刚刚未说完的话,“她借着祈福的名义,瞒着我们,先斩后奏,叫那些官员的女眷过来,不过是想为席聪他们铺路,也顺便叫那些人往后高看席聪一眼,”
“父母为子女谋划未来,这实在正常。可我最烦的,就是旁人利用我,踩着我往上爬。”
渝安踹了一脚墙面,冷冷道,“我是真的吃不下这个闷亏。”
席辞墨淡淡道,“他们不会如愿的。”
第240章 朕会护好你
听到席辞墨的话,渝安却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这事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这事不可能大张旗鼓的说出去,因为这事传出去,丢的就是渝安跟皇族的脸面,还平白给城里那些世家大族们看了笑话,得不偿失。
而且,就算席辞墨要为渝安讨公道,给宝欣公主一个教训,可她毕竟也是皇族公主,是席辞墨的嫡亲姑母,不可能真的伤了和气。
可如果这事就这么作罢了,也不可能。
因为,知道内情的都知道,就今天宝欣公主这先斩后奏的这件事,完全是把渝安的面子踩在了地上,毫不留情面。
否则渝安也不会这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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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偏僻的禅房里,随从言简意赅的把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少阁主,末了还不忘感慨道,“这位宝欣公主的手段了得啊,不愧是天家人,既利用别人为自己谋了利,又踩着那条线,让姓渝的碍于面子不敢报复回去。”
少阁主望着眼前的棋盘,现在已经是白棋占据了上风,黑棋渐渐落了下风,闻言,少阁主不客气的啧了一声。
“井底之蛙。”
“那位宝欣公主的招数在后宅之中是常见的,要是一般人,确实也就吃了这个闷亏。但是,这里不是后宅,她的对手也不是那些住在后宅里头的女人。”
“姓渝的把宝欣公主跟那些官员女眷安排在一起住,这另一层意思,就是将她看低,是告诉她,也是告诉她们,她这位公主与她们的身份地位并无不同,有蔑视之意。可这位公主却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反倒是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靠着长辈的身份,占了上风。”
“这一局,谁输谁赢?”
随从听到少阁主这番话,先前还嘲笑的表情敛了敛,逐渐变得认真,“少阁主说的对,是小的井底之蛙了,竟然没有看出这层意思。”
少阁主不以为然的笑笑,接着道,“但是你刚刚说的也没错,碍着表面的面子问题,姓渝的不可能报复回去。”
“真正吃亏受气的,其实还是姓渝的。”
随从想了想,“如果是少阁主的话,您会怎么办?”
少阁主指着面前的棋盘,挑挑眉,似笑非笑的道:“如果黑棋已经走成了死棋,你说该怎么办?”
随从想都不想,“当然是推翻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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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安跟席辞墨在寒山寺住的房间,是章公公亲自带着宫人重新布置过了的,房间里面的东西都没怎么变,毕竟是出来祈福的,只是把被褥啊桌椅什么的都换了新的。
房里很安静,泛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宫人们端上了素斋,都是些青菜豆腐冬笋鲜菇之类的,是由寒山寺的僧人准备的,味道都比不得宫里的素斋,但是也算不错了。
不过,素斋刚端上没一会,小六就跑来他们的房里蹭饭了,还振振有词:“臣弟那院子就臣弟自己一个,一个人吃饭本来就难以下咽,更别提这素斋的手艺又一般,这要是在王府就好了,能叫人过来唱个小曲。”
边说,他边扒了一口饭,狼吞虎咽的,看不出半点难以下咽的样子。
渝安吃了一口冬笋:“佛门净地,你还想有人给你唱小曲?”
席辞墨看向小六。
小六喝水,发现皇兄阴恻恻的瞥了自己一眼,顿时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连忙否认道:“不不不,臣弟不爱听小曲,在王府也不爱听。”
安静的吃完饭之后,宫人们上前来把桌上的碗碟都撤下去,章公公亲自端着热茶进来,还有一早就从宫里运过来的果子。
小六看着渝安咔嚓咔嚓的啃着果子,有些失落的拍了拍自己吃的滚圆的肚子,早知道刚刚就少吃点了。
失策失策。
闲着无聊,小六将刚刚打听到的事情一说,“刚刚臣弟来之前听说,姑母跟那些官员女眷们相谈甚欢,还一起赏花了,她们都以为是姑母力劝君后,所以她们才能跟着一起来祈福,对姑母很是感激。”
渝安吃着果子的动作一顿。
嗯?
渝安气极反笑,正要说小六是不是故意找茬的时候,小六也发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不敢再多留,从果盘里面抓了一个果子,放进自己袖兜里,一熘烟的就跑了。
渝安没心情继续吃果子了,他把果子往桌上一丢,朝门口走出去。
“去哪里?”
席辞墨在后面叫他。
渝安头也不回道,“出去散心。”
但是渝安也是第一次来寒山寺,不太熟悉这里,他转了半天,还差点迷路了,最后停在一面墙的前面,撩起袖子。
这墙面太高,渝安往后退了几步,跑过来的时候一跳,手抓到了墙沿,但没有拿捏好力道,右掌忽然一疼,他下意识的就松手了,结果整个人就往下摔。
糟。
不过,渝安没摔在地上,反倒是摔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席辞墨将渝安牢牢抱在怀里,气的不轻,“要是我没及时赶到,恐怕你现在摔得不轻。你就不能老实待着?”
“你一直跟着我?”渝安站直之后,摸了摸右手,满不在乎道,“也不是没摔过,以前摔的时候,也没人帮我啊,自己爬起来就好了,怎么现在就摔不得?”
席辞墨冷脸,“你说什么?”
渝安自己还一肚子火气,才不想去讨好他,又重复问:“你刚刚一直跟着我?”
“嗯。”
席辞墨虽然答话了,但是脸色却没有缓和。
渝安觉得奇怪,“那我刚刚回头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你躲起来了吗?”
席辞墨道:“去交代潘成杰一件事。”
“哦。”渝安不感兴趣,以为又是朝廷的事情。
席辞墨在旁边,渝安也不想着翻墙了,他跟席辞墨四处转了转,觉得风景都差不多,就回了住的院子。
结果刚回去没一会,小六又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连敲门都忘了,“姑母刚刚忽感不适,,随行的御医瞧不出是个什么症状,担心是什么厉害的病症,所以,姑母现在已经被人护送着下山,回公主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