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辞墨:“朕会交代大理寺。”
渝安放心了。
但是渝安并没有发现席辞墨的目光有些意外的深沉。
席辞墨状若不经意的打量着面前的渝安,渝安的性格跟他漂亮柔弱的外貌一点也不同。
他张扬,聪明,果敢。
席辞墨甚至很多次都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渝安不是哥儿,那么渝安会不会继承渝峰的衣钵,成为金亭江的第二个战神?
一时间,席辞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可惜、还是庆幸渝安是个哥儿。
渝安这才察觉到席辞墨在看着自己,那目光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渝安觉得奇怪,问道:“你在想什么?”
席辞墨说出自己刚刚所想的。
渝安听了之后,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很认真的告诉席辞墨:“你不要再这样说了,我不喜欢。”
“哥儿也好,男子也好,在我眼里都没什么区别。可是这世道总有人把男子,女子,哥儿区分的明明白白。”
“因为是男子,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原谅;但如果是女子或哥儿,无论他们本事有多大,只要他们的本领一旦盖过自己的夫君,就会被各种各样的声音指责他们太过强势,以至于让他们的丈夫没了用武之地。”渝安顿了顿,继续道:“这不公平,所以我不喜欢听到这些声音。”
说完,渝安盯着席辞墨的眼神,一字一句道:“我管不着别人,但我不准你这样想。”
“好。”席辞墨说。
朕答应你。
冬至节过后,席辞墨就继续忙绿起来,不过也不是他一个人忙绿,毕竟年关将至,朝廷上下所有官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倒是华阳宫里的慕容太后最近有些郁郁寡欢的。
兰太妃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就病了,不能经常来陪她说说话,而慕容太后又因为好些天都没有看到自家小六了,于是亲自下厨做了一些小六爱吃的糕点,然后送去百福殿。
结果却被告知小六并不在百福殿,小六拿着他的课业去了云庆宫,说是遇到了难题,实在看不懂,所以去请教。
慕容太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喜的是小六终于知道勤奋好学了,但愁的是之前藏书阁的事情之后,以前一直都很依赖自己的小六,现在却跟自己生分了许多。
慕容太后转道去了一趟云庆宫。
但是慕容太后刚一踏进云庆宫的大门,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正在逗着鸟笼里的鹦鹉的小六时,瞬间就消失殆尽了。下一刻,她只觉得一股怒意直冲脑门——
不是说跑来云庆宫请教难题的吗,怎么却在逗鹦鹉?
气得不轻的慕容太后斥骂道:“小六!你在这里跟鹦鹉玩个什么?不是来请教功课的吗,怎么又跑来玩?一天天的,一点定性都没有!”
六王爷先是一懵,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慕容太后来了,立即解释道:“母后,儿,儿臣已经都学完了今天该学的,还练了字,所以才玩一会的。”
慕容太后狐疑的看他:“是吗?”
六王爷忙不迭的点头。
慕容太后勉强信了。
殿里,原本正在作画的渝安听到慕容太后过来了,于是出来迎接,结果刚好看到这一幕。
渝安有些头疼的看着脸色不善的慕容太后,又看看舍不得撒开鸟笼的六王爷,然后给钱宝使了一个眼色。
钱宝看懂了,他笑嘻嘻的上前给慕容太后请安,“太后,您是来看君后的吗,君后刚刚作了一幅画,还说着等画完了就送去华阳宫给您看看呢。”
慕容太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诧异的打量着渝安,“没想到你这泼皮成天除了吃喝玩,居然还会画画。”
六王爷趁机把鸟笼交给一旁的太监拿去藏好。
其实他就是有一道题不会,但是岳侍读最近很忙,翰林院的学士们也挺忙的,左右找不到人了,六王爷这才来麻烦渝安。
原本问了题之后六王爷就打算走的,但是他已经很久都没看到鹦鹉乐乐了,所以才厚着脸皮跟渝安借鹦鹉,本想是借去百福殿几天的,结果他母后就出现了。
真是倒霉到家了。
慕容太后让宫人拿出了自己亲自做的糕点,笑容满面道:“小六,这是母后亲自给你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尝尝。”
宫人把食盒的盖子一打开,糕点香甜的气味就散了出来。
六王爷心里开心,可是他出来之前都已经在百福殿吃过了,吃的还挺多,现在还撑得慌,于是对着他母后亲自下厨给他做的一大堆糕点无从下手。
慕容太后脸上挂不住:“吃不下就算了。”
六王爷小声解释。
慕容太后也不知道信没信,只是把糕点往渝安旁边推了推,“你尝尝看哀家的手艺。”
渝安啊了一声,有些意外。
他尝了一口,然后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昧着良心夸道:“母后的手艺很好,但是我不爱吃甜的,我就喜欢吃桃酥。”
慕容太后:“……”
张府——
张皓井昨晚悄悄跟温以谦一起出去逛了晚会,因为彼此已经心意相通了,所以两个玩到很晚才回来。
但是张皓井却因为要跟温以谦一起出去玩,所以他都忘记了他父亲前两天交给他的一个账本,因此一大早起来之后,张皓井就忙着算账。
正忙到天昏地暗的时候,下人来报,说彭小侯爷来找他。
张皓井连忙出去,这可真是稀奇了,彭小侯爷因为特别讨厌跟张冷同处一个屋檐下,所以认识这么多年来,彭小侯爷来张府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彭小侯爷正阴沉着脸,看到张皓井出现了,表情也没缓和。
张皓井觉得奇怪,连忙追问他怎么了?
彭小侯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昨天晚上出去玩,然后看到你跟温以谦也在……我本想跟你们打招唿的,但是我看到你们牵手了。”
张皓井脸色刹那间就变了,他连忙四下看看。
不过还好,偏厅里只有两个下人在角落里擦着瓶子,因为离的太远,所以都没有听到彭小侯爷说的那句话。
然而,因为角度的原因,张皓井跟彭小侯爷都没有看到,就在他们身后的柱子,一个下人原本正卖力的拿着抹布擦柱子,但是一听到彭小侯爷的话,就惊的动作一顿,都忘了手里的活。
下人瞠目结舌。
彭小侯爷在看到张皓井的反应之后,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接连抛出问题:“你们俩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们可都是男子啊,而且,而且你们两家天差地别,要是你们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你们怎么办?”
其实彭小侯爷并不歧视好男风的人,更何况张皓井还是他朋友。
可是张皓井是商人之子,温以谦是温丞相之子……门不当户不对,而且又都是男子,这但凡是有脑子想都能想的到,这张家跟温家怎么可能会让他们俩在一起!?
可张皓井却俨然是一副跌入爱河不可自拔的模样了,还很不开心的反驳道,“我与他心意相通,家里迟早会答应的。”
彭小侯爷劝不动他,也就作罢了。
这时,站在柱子后面的下人悄悄探头,见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悄然走出了偏厅。
下人径直去了张父的书房。
第80章 挑拨离间
景幽国的冬天是没有雪的。
但是自十二月底之后,大景城就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伴随着刺骨的寒风,这阴沉沉的天气总是容易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不开心起来。
尤其是当渝安记挂了七八年的事情终于被解开了迷雾之后,得知了真相的渝安,心情更是不可能好转。
渝安今天一早收到了一封从宫外送进来的信件——自从渝安之前从彭小侯爷那里得知席辞墨下令断绝了宫外的人传消息给渝安之后,渝安那天回宫之后很冷静的跟席辞墨提起了这件事。
席辞墨不想惹他哭,于是同意不再限制渝安跟宫外的人联系。
但席辞墨连思考都不用的妥协却让渝安误以为自己霸气侧漏,连狠话都还没放席辞墨就认怂了,还得意洋洋了好几天。
席辞墨随他怎么想。
言归正传。
今天从宫外送进来的这封信从幽州送过来的,名字是随便编的一个,渝安并不认识,但是渝安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就隐隐猜到,这封信里面写的内容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期待了七八年想要知道的真相。
因为就在几年前,渝安在大景城遇到那一场刺杀之后,他也是在某一天的早上收到了一封从幽州传来的信,写信的名字也是随便编的,字很潦草,仿佛对方是故意把字写成这样,目的是为了隐藏真实身份。
但信的大致内容渝安能看得懂。
渝安拆开信,信的一开头,对方的口气既冷漠又熟稔:
——渝安,差不多八年了,虽然时间过的很快,但你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我。
——长话短说,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几年前的刺杀到底谁是幕后黑手,我也知道当初的大理寺迟迟没有给出一个结果的原因是什么。我知道一切的真相,当年没有在信里告诉你,是因为你当初还小,连保护自己都没有办法,更妄论报仇。可今非昔比,你现在已是一国君后,我相信你不仅能保护好自己,你还可以手刃仇敌。
——好了,言归正题,几年前派刺客暗杀你的幕后黑手是温丞相。
——我没有证据,我不知道你信不信,而且这么多年过去,当年能找到的证据可能早就被前大理寺卿还有温丞相给抹去了。但是不要紧,你可以顺着温家这条线查下去,肯定能查到蛛丝马迹的。
——但是我也提醒你,温家这些年在朝中也安插了很多他的人,现在的温家比当年还不好对付。不然,之前新帝也不会那么费劲的压下那些想要削弱渝家兵权的文官,这可都是温家的手笔。
看完信之后,渝安抬头环顾一圈云庆宫,沉默片刻,才把信给仔细收起来。
现在当务之急有两件事,第一是确定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第二是要查清楚当年自己险些命丧在杀手的刀下,究竟是不是温丞相所为。
还有,信里说温家在朝中安插了很多温家的人,渝安现在迫切的想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事到如今,渝安心里多少有一点是相信这封信里写的——渝安之前就猜测过,当年刺杀一事发生后,明明证据充足,为什么大理寺却迟迟没有结案?所以他猜测,幕后黑手肯定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而温丞相位高权重,还能指使的动大理寺卿,再加上之前席辞墨曾经暗示过自己,在先皇景帝还在世的时候,文臣跟武将之间的关系形同水火,而渝温两家虽然没在明面上闹僵,但关系肯定不好。
……
御书房——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拿着自己最近千辛万苦之后才调查到的消息来到了御书房。
“陛下…臣查到了一些事情。”
大理寺卿迟疑了一会,才硬着头皮继续道,“七年前的君后遇刺一案,证据都已经被人抹去了,臣费了很大的功夫都没有再找到一些细枝末节,但是,臣却查到了另一件事——当年的大理寺并没重视这件案子,其实是先皇景帝下了密旨,让大理寺把案子压下去。”
席辞墨眉心一皱,父皇?
大理寺卿接着道:“臣已经查清楚,此事绝不可能有错。”
席辞墨脸色阴沉沉的,他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整个人凌厉如一把未出鞘的剑。
原来如此。
难怪当年大理寺草草结案,难怪当年的证据都能被抹去的一干二净,原来是因为父皇当年下了密旨不准大理寺查清楚。
可父皇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席辞墨知道父皇这些年一直都在提防渝家,但是父皇当年再怎么样都不会对渝安下手,因为这样只会激起渝家的愤怒,不利于江山稳定。但是,父皇为什么要抹去证据?
难道是因为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一个比渝家还要重要的人……?
会是谁?
大理寺卿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席辞墨继续开口,他心里惶惶,不由得担心陛下是在嫌弃自己的办事能力,又道:“启禀陛下,之前先皇景帝下旨让三法司一同查清樊倍身死一案,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进展。”
唯一的知情人就是樊倍,但是樊倍已经死了。
因此,三法司现在怎么都查不到的事情有二:考题泄露一案除了樊倍跟三皇子还有谁?又是谁在樊倍流放途中杀了他?
而三皇子在送去灵州常宁寺之前,大理寺卿去问过三皇子,后者说不是。
排除了三皇子。
那么还剩谁?
没有任何证据,令无数犯人闻风丧胆的三法司竟然被这么一桩小小的案子给捆住了,至今都没有任何突破。
但席辞墨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几年前派刺客对渝安暗杀未遂的幕后黑手,位高权重而且与渝家形同水火,十之八九是个文官。
而樊倍身上牵扯的案子是考题泄露一案,他们之前就猜测过,能在科举考上动手脚的人要不是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要不就是德高望重之辈。由此也能判断的出,这个人十之八九也是一个文官。
所以这两个案子的幕后真凶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大理寺卿在听到这么一番分析的时候确确实实是惊到了,但是冷静下来一思考,却又觉得这不是不可能,“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