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辞墨在开口之前就已经料到渝安的反应了,倒也不意外,只是他也没收回自己的话,“快马加鞭的话,往返只需七天。”
渝安面无表情的抱着手,“你看看外头的雨,就算明日一早停雨了,那路也不好走。更何况,南郡王会相信暗一?”
“他见过暗一。”
渝安没了话,他手指捏着信封边缘留下两个指印,久久都没再吭声。
紧接着,席辞墨又说了一件事:“科举很快就要开始,朕不能不出现。”
渝安垂着眼,半晌之后正要开口,却听到屋外有人敲门,是暗一:“主子,可以用膳了,是在楼下还是端上来?”
渝安抬眼去看席辞墨,“下楼吧,明日一早就让暗一启程。”
席辞墨嗯了一声。
这个小镇的客人并不多,但因为下楼,客栈一楼来用饭的客人倒是挺多的,七张桌子已经有五张桌子都坐满了。
他们三人下楼的时候,原本正在交谈吵闹的客栈一楼瞬间噤声了,有些胆子大的悄悄朝他们看过去,但为首的那一袭玄衣的男子冷眼一瞥来,又被吓得瞬间收回了视线。
有一桌靠着角落的两个客人却没收回视线,这两人都是哥儿,其中一位还在脸上戴了面纱,就算是吃饭也没摘下,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才掀开面纱的一角,等拿开筷子之后又把面纱放下,很是讲究。
其中一位动作很轻的拉了拉戴着面纱的那位,小声道:“公子,别看了,快点用饭吧。”
戴面纱的人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可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朝着那边看过去。
店小二端着四菜一汤送了上来。
暗一不与主子们共同用膳,但也不好直愣愣的站在一边,这样太突兀了,于是便坐了下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渝安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馒头,走神了半晌,这才注意到暗一的异样,道:“出门在外,一些虚礼就别计较了,而且过了饭点,客栈就没什么吃的了。”
话虽如此,但暗一仍是不敢僭越。
席辞墨淡淡道:“吃吧。”
闻言,暗一这才拿起了馒头,但是却碰不碰桌上的菜。
过了一会,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你们便是这样对你们的朋友的?”
渝安还在想事情,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抬头看去,是两个哥儿,说话的哥儿身着水蓝色的锦服,脸上戴着白色的面纱,看不出美丑,但露出的眼睛却甚是好看;另一个样貌跟衣着都很是普通,应该是下人。
渝安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然后才道:“这位公子许是误会了什么吧。”
戴面纱的哥儿悄悄朝席辞墨看去,见后者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有些失落,于是更是不依不饶:“本公子不会看错,你们两个大鱼大肉的,却让自己朋友吃馒头,你们这样也太欺负人了。”
很明显,这哥儿口中的“朋友”,指的是暗一。
第135章 威胁张冷
这戴面纱的哥儿声音不高不低的,原是想引起那身穿一袭玄衣的男子的注意力,但没成想对方却看都没看他,反而吸引了同样在客栈里用饭的另外几桌人的注意力,众人纷纷探头过来看热闹。
暗一站起来,不悦的对着为自己“出头”的戴面纱的哥儿道:“我并不是两位主子的朋友,这位公子莫要多管闲事。”
说罢,暗一比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可这戴面纱的哥儿根本不在意这个,他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不是朋友不重要,他就是想知道这几个外乡人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戴面纱的哥儿无视了暗一,直接坐在他们这张桌子唯一的一条空凳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席辞墨,“我姓叶,单字一个绵,不知阁下贵姓?”
这镇子上的大户就是姓叶,这要是认识叶家的人,肯定立即就能认出来眼前这戴着面纱的叶绵就是绵山镇的第一美人。
席辞墨漠然的掀了掀眼皮,对叶绵的讨好视若无睹,转头去看渝安,“吃饱了?”
叶绵头一次这么跟人示好却被无视,有些下不来台阶,冷哼了一声,起身就回他那张桌子去了。
跟着叶绵的下人也赶紧跟了上去,心里叫苦不迭。
渝安慢条斯理的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吃饱了。”
然后第一次没等席辞墨,直接起身上楼去了。
渝安回了厢房,门刚合上一半,席辞墨手一抬拦住了渝安的动作,然后走进房里。
打翻了醋坛子的渝安走过去把剩下的信纸都拿出来,摊在桌子上,横了一眼席辞墨,说你愣着做什么,过来。
等席辞墨坐下来了,渝安又道:“我帮你研墨,你写封亲笔信让暗一给南郡王。”
“……”席辞墨提笔写信,写到一半,忽的来了一句,“你吃味了?”
渝安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口否认:“没有。”
少顷,渝安松开墨条,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自作多情的人,他要是还跟你搭话,你不许理他。”
“我从未理过。”
渝安嘟囔一句我知道,要是你刚刚理他了,我现在才不给你研墨,然后又催促道:“你快些写,等会墨就干了。”
席辞墨鲜少能看到渝安吃醋,上一次渝安吃醋的时候,还是两人刚成亲的时候,心意还未互通,那个一心想当东宫侧妃的顾启容又整天上赶子来宫里找茬,渝安当时嘴上没说什么,可只要顾启容出现一次,渝安就对席辞墨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弃的不行,偶尔气狠了还会嚷着要和离。
席辞墨当时不知渝安只是吃醋,气得不轻,可又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心烦。
后来互通了心意,渝安又怀上了孩子,而席辞墨也再也没看到过渝安吃醋的一幕。
席辞墨写好了信,将信纸放在一边,然后看着渝安,“乐元。”
“干嘛?”渝安恹恹道。
席辞墨斟酌了一下,在渝安耳边低声道了几个字。
闻言,渝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脸颊,煞是好看。
席辞墨只稳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吻了一下渝安的唇。
谁知刚亲了一下,渝安就把他给推开了,“算了,你这没羞没臊的,等你伤口好了再说。”
席辞墨:“……”
……
当天晚上,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急报送进了宫里。
“什么!你再说一遍!”慕容太后大惊失色,勐地站起来,因为站起来的动作又急又快,所以直接掀翻了桌上的杯杯盏盏。
来报信的人单膝跪在地上,抱拳道:“回太后,陛下跟君后回程的时候遇到了海寇,船被烧了,人也不知去向。”
慕容太后险些晕了过去。
一边的宫女连忙上前搀扶慕容太后,倒也没有让慕容太后在外人面前丢了皇族颜面。
慕容太后勉强回过神之后,手指都在发着抖,“此等大事,此等大事……传哀家懿旨,宣李太傅跟程阁老进宫,就说哀家有要事相商,请两位大人速速进宫。”
“是。”
等人急匆匆出去传旨之后,慕容太后才腿脚发软的坐下来,三魂七窍仿佛都没了一半,喃喃道,“这宫里……怕是要变,变天了。”
程阁老府邸——
程阁老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一根草在逗着笼里的鸟儿,“本官最近听说了一些从金亭江传来的事情,所以才深夜将张大人叫来。”
张冷站在一旁,闻言面不改色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下官愿洗耳恭听。”
“金亭江的渝四公子渝严,他抓到了朝廷逃犯温以谦,此事张大人可知情?”
张冷心里咯噔一声轻响,他与温以谦素来没有交集,程阁老好端端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程阁老看出了张冷眼里的惊疑,温和的笑了笑,宛如一个慈祥的老者,但紧接着,程阁老说的话却让张冷在这七伏天的夜晚活生生的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温以谦又逃走了,有人在金亭江的渡口看到你张家的七少爷去送他。你说这事要是传到了朝中百官的耳朵里,大家会怎么想?”
怎么想?
包庇朝廷逃犯,罪加一等。
张冷如坠冰窖。
程阁老慢悠悠道:“张大人也不必这么紧张,你们张家的七少爷跟温以谦的事还没传到朝廷。”
张冷怎么可能不紧张,程阁老已经知道了张皓井在渡口送温以谦的事情,那肯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知道,到时候……张家可就完了。
张冷正要开口,可就在这个时候,程府的管家突然出现,“程阁老,宫里来人了,太后请您进宫,还有李太傅。”
“太后?这时候进宫?”程阁老有些意外,他想了想,对张冷下逐客令,“张大人,该说的本官都已经说了,你先请回吧。”
待张冷忧心忡忡的离开之后,程阁老才道:“出了什么事?”
管家压低了声音,“龙海那帮人放了一把火,烧了陛下跟君后的船,又碰上暴雨,潘成杰跟齐茂尹等人跟陛下和君后都走散了,陛下跟君后现在生死不明。”
“那龙海呢?”
“死了。从潘成杰手底下逃走的十几个海寇也都死了。”程府的管家如此答道。
程阁老没说话,只是将手里刚刚用来逗鸟的草根随手往地上一丢。
程府管家语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龙海等人一死,这下阁老就能高枕无忧了,也不用担心步了温家的后路。否则的话,要是龙海等人被关进了大理寺狱,将我们……”
“嗯?”程阁老威胁似的瞥了一眼程府管家,后者立即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引起了程阁老的反感,于是识趣的闭上嘴。
程阁老去换上朝服进宫,他的轿子抬到了皇宫内院之后,接下来的路就得他走着进去了。
程阁老刚走两步,后面又传来了声响,程阁老回头一看,是李太傅。
他站着等了一会李太傅。
李太傅赶上来,吞吞吐吐道:“程阁老,你知道太后深夜宣我们进宫是出了什么事?”
程阁老点头,不动声色道:“李太傅,有句话本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阁老请说。”
“国不可一日无君,假若咱们景幽国的九五之尊当真遇到了不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朝中之事总不能无人管吧?难道让慕容太后垂帘听政?”说完这句话,程阁老就注意到李太傅的脸色骤然大变,心道鱼儿上钩了。
可李太傅也不是全由程阁老三两句话就能煳弄得住的,他压低了嗓音,像是怕被宫人偷听到他们在谈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言之尚早。”
可程阁老却意味深长道:“就算是有经验的渔民也不敢在暴雨天乘着小船在海上待着,这要是不小心翻船了,那可就糟了。”
李太傅的表情又变了变,半晌之后,他才含煳其辞道:“不是还有二王爷跟六王爷吗。”
程阁老:“二王爷不理朝政,一心想当个逍遥王爷,而六王爷年纪尚小,脾性又软,担不起朝中大事。”
至于三王爷跟五王爷都远在灵州,而且三王爷又是戴罪之身,此生都不得离开灵州常宁寺半步。
少顷,李太傅才道:“那阁老有什么好想法?”
然而,程阁老却是说:“再过不久就是科举了,李太傅还是好好想想,要是到了科举那天还是没找到陛下的话,百姓们也知道陛下在出巡途中遭遇不测,甚至可能已经命丧海里,到那时就不堪设想了……还是先想想对策吧。”
李太傅拧着眉。
而这时,两人已经抵达了华阳宫。
见状,李太傅也不好继续说下去。
而慕容太后深夜宣两位朝廷重臣无非就是商量着要把皇帝跟君后在海上失踪的消息先瞒下来,至少要瞒到科举之后。
听到慕容太后的安排,李太傅真的担心程阁老会一语成谶,李太傅下意识道:“可这事能瞒得了多久?城中那些名门贵戚肯定会听到些风声的。”
慕容太后怀疑的看了一眼李太傅,忽的想起李太傅之前还曾埋怨席辞墨将灵州赐给了五王爷席嘉远作为封地的事,担心李太傅想借着这事把席嘉远那兔崽子给叫回宫里,心下一冷,言辞冷淡,还带了些警惕:“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总是能瞒得住的,哀家也已经下了懿旨,让慕容家沿着玄水一带的海边找下去,肯定能找到人的。”
就算找不到人,找到两具尸首也能……
慕容太后不敢继续想下去。
【程阁老在91章出现过。】
第136章 你不知道我是谁?
次日一早,渝安醒来的时候,席辞墨就已经交代了暗一带著书信快马加鞭的赶去离淮丰城最近的南郡王府。
只不过暗一在途径驿站的时候,又停了马,替渝安把那封要寄去蜀地宣平侯府的信交给信使,让信使送出去。
出了驿站之后,暗一翻身上马,朝着南郡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掀起了阵阵黄沙。
而暗一前脚刚走,一路跟着暗一来到驿站的叶绵也从马车走下来,直接问了信使,“把刚刚那个人交给你的信拿出来给我。”
信使认出眼前这是叶家哥儿叶绵,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信给了叶绵。
叶绵毫无心理负担的拆开信一看,很快就看完了,“伞儿你看,我就说他们肯定不是这淮丰城的人,原来都是来自大景城的,也不知道跑这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