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道:“你们穿的这么好,怎么可能没钱?”
穿的好?确实挺好的。
渝安一袭浅色锦袍,袖口跟衣襟都绣着祥云,绣工精美,腰系玉带,一头墨发用白玉镶珠的发冠束着,虽有些狼狈,但一言一行难掩那与生俱来的矜贵。
虽说昨天出来的匆忙,而且又淋了雨,可渝安的这些衣服都是宫里的尚衣局做的,料子讲究,一针一线都堪称精美。
被人怀疑说话有假,这让渝安的心里不太舒服,他有些不开心的抿了抿唇。
然后忽的想起来,自己的发冠上是镶了珍珠的。
渝安伸手将发冠上的珍珠给摘下来,交给了暗一,道:“拿去当铺当了。”
那伙计看到渝安忽然拿出了一颗珍珠,眼睛顿时就直了,直愣愣的看着那散发着莹白色浅光的珍珠。
我滴的个乖乖,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居然连发冠都镶了珍珠。
这比他们绵山镇的首富叶家布庄还要有钱啊。
暗一抬脚走出去,伙计见状连忙道,“这位客人知道当铺在哪吗?就在隔壁街往左第三家,客人要是不知道的话,小的可以带路。”
暗一面无表情的略过他。
伙计一脸惋惜。
孔大夫的脸色稍缓,可能也是看到了那颗珍珠的缘故,他道:“得罪了,两位客人可以在这里歇歇脚等他回来。”
说罢,孔大夫就掀了布帘出去。
伙计也连忙跟出去,跟在孔大夫后面嘀嘀咕咕的:“孔大夫,这几个人受了刀伤,又随手就能拿出了一颗珍珠,他们到底是都是什么来头啊?”
孔大夫回头瞪了一眼不知轻重的伙计,压低声音喝道:“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人家能拿得出钱结账就行了,啰嗦什么,快去干活。”
伙计讪讪的点头。
而布帘内,渝安伸手想抱抱席辞墨,但是又怕会碰到对方的伤口,伸到一半的手也缩了回来。
席辞墨却看不得渝安这般畏手畏脚的样子,直接拉着渝安,让人在自己怀里靠着,手臂环着渝安,“后背有伤而已,还可以抱你。”
渝安脸贴着席辞墨的胸口,隔着衣服听到了那嘭嘭的心跳声,从上岸之后的不安逐渐就平息了。
渝安心情有些低落,“……昨晚上的雨太大了,也不知道他们都在哪里。”
昨晚禁军中尉齐茂尹刚出现的时候,他们原本是想打算先回齐茂尹的那艘大船的,结果没想到下雨了,雨水跟白雾挡住了他们的路,也让他们分辨不清方向。
原本十几个小船原本还都靠拢在一起的,可随着雨越下越大,海浪也一个接一个的打过来,众人也就渐渐分散了。
至于钱宝,他跟着暗二一起待在潘成杰的船上,料想不会有什么事情。
不过,现在回想起昨天的事也真是让人后怕。
……
另一边,暗一顺着伙计的提醒,走出百药堂之后,朝隔壁街走去,走到尽头再往左,第三家正是一家当铺。
当铺掌柜白白胖胖的,手里拿着算盘在百无聊赖的来回拨弄着,笑容透着些狡猾,看到暗一走进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对方,然后道:“这位客人要当些什么?”
暗一把手里的珍珠拿出来。
“这个能当多少钱?”
当铺掌柜立即站直了,盯着暗一手里的珍珠看,这珍珠的成色不错,是金亭江那边独有的,一颗六百两左右,甚是罕见。
但是……
当铺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下沉默的暗一,笑眯眯的伸出五根手指。
长期生活在宫里的暗卫对银钱的概念并不大,暗一下意识道:“五百两?”
掌柜气定神闲的摇摇头。
“五千两?”
我滴个亲娘咧,怎么这数越说越大呢?
当铺掌柜哪还敢继续让他猜,连忙道:“诶诶,是五十五两,当不当?”
暗一拧着眉,他对珍珠这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是一窍不通,可暗一知道,五十两的银子可太少了。
暗一想了想,还是打算换一家店铺再问问,收起了珍珠,欲要转身就走。
当铺掌柜心急如焚的喊住他,“诶,诶这位客人,这价位您要是觉着不合适,咱们可以再商量商量嘛。”
暗一:“你能给多少?”
当铺掌柜露出一个肉疼的表情,又伸出五根手指,但这一次却抢在暗一开口之前先道,“我再多加五十两,怎么样?”
暗一半信半疑,“……”
见状,当铺掌柜知道是来了个冤大头,立即趁热打铁,“你可以到别处打听打听,这珍珠虽然贵,但是在咱们沿海的地方可算不上多稀罕,尤其是你这颗珠子,虽然成色不错,可随处可见,我能给一百两,已经是个实惠的价格了。”
暗一若有所思,“我再换别处看看。”
当铺掌柜幽幽道:“这整个绵山镇就两家当铺,一家是咱们这,另一家在城西那边。这位客人可别怪我没这提醒你,那城西当铺的掌柜可是个黑了心肝的,给的钱可能比我还少,而且这一来一回的还耽误不少时间,不值得跑这么一趟。”
这个当铺掌柜的鼻子灵,嗅出暗一身上有药铺的味道,猜到他是从隔壁街百药堂过来的,又从暗一的衣着跟口音辩出对方不是本地人,料想对方可能是没钱买药了才来当铺,应该会很赶时间,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果不其然暗一的神色露出了迟疑。
见状,当铺掌柜立即道:“这样吧,来当铺的都是遇到了难事,再加上我夫人最近总念叨想买一颗珍珠,我觉得你这颗珍珠确实不错,不如你就别当了,直接卖给我,我再给你多加七十两,如何?”
暗一深思熟虑,最后还是摇头:“这是我家主子的首饰,一切都得听主子的,不能卖。”
当铺掌柜立即黑了脸,阴阳怪气道:“都来当首饰了,还计较这些……那你到底是当还是不当?”
“当,但是我要两百两。”
当铺掌柜心里一个咯噔,正要说不行,可暗一却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确实不懂行情,但你也别想耍什么贼心眼。”
当铺掌柜被暗一这一眼看的心惊胆战的,但他更不舍得放过这冤大头,六百两的东西用两百两换走,怎么算都是他赚大了,更何况只要这珍珠到了他的当铺,那之后要怎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当铺掌柜心里的小九九打的噼里啪啦作响,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行行行,两百两就两百两。”
……
皇宫——
慕容太后抱着几个月大的小皇子阿恒,指着宫墙那边的方向,笑眯眯道:“诶哟,再过两天,阿恒的父皇跟君父就要回来了,阿恒开不开心?”
被养的白白胖胖的阿恒眨了眨乌熘熘的大眼睛,没听懂什么意思,表情天真稚拙。
章公公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小皇子的拨浪鼓,摇了摇,咚咚咚的响声立即响起殿内。
阿恒的注意力果真被拨浪鼓吸引过去了,咯咯笑了一会,又伸着手要去抓拨浪鼓,嘴巴微张:“唔?哇啊啊……”
第134章 惦记
暗一将装着二百两的小包裹交给渝安。
小包裹里面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百两的碎银子,沉甸甸的。
渝安取了一些钱结账,将银票收好,然后把沉甸甸的小包裹又给暗一,让他拿着。
等出了百药堂,三人又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厢房。
暗一拿着药包去后厨煎药,渝安与席辞墨上楼进了厢房。
刚进厢房,席辞墨突然拉着渝安,让他坐在床边,“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涂伤药。”
渝安楞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席辞墨仍是一副冷峻的样子,只是因为受的伤太重而且又淋了雨,所以下船之后,席辞墨生病发热了,脸上有些红,眉心紧皱。
渝安没有磨蹭,小心翼翼的脱掉自己的外衫,露出身上被刀锋浅浅划到的几处伤口,这几个伤口都是昨天晚上跟黑衣人打斗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伤口不深,并没有席辞墨那么严重,所以这一路上渝安没吭过一声。
席辞墨面无表情的替渝安处理好伤口,上了药,又替渝安包扎好,这才道:“早就知道了。”
只是刚刚那个百药堂里没有女大夫,也没有哥儿,所以席辞墨才没有在那里就帮渝安上药。
“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席辞墨很在意这个。
渝安重新穿上衣衫,低头系腰带的时候,不以为然道:“小伤而已,更何况你伤得比我重。哦对了,等暗一煎好药,你自己把药喝了,我得出去一趟。”
席辞墨蹙眉,虽然因为受伤而生病发热,但身上气势不减,“这里人生地不熟,你要去何处?”
“去找刚刚那个当铺掌柜。”渝安穿好外衫之后,他掸了掸袖口,如墨染一般的眉宇染上了些怒意,“刚刚那颗珍珠就只当了两百两,这怎么可能,暗一定是被骗了。”
渝安只是看着娇气金贵,但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渝安的名下有摇轩,还有一些酒楼铺子,还租铺子收租金什么的,而渝府跟皇宫每个月的开支什么的渝安也是一清二楚。
所以渝安心里非常清楚,自己那颗从发冠上拔下来的珍珠绝对不止两百两这个价,少说也被当铺黑了一半的银子。
席辞墨心里对这些小钱并不在意,而且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回宫,要不就联系到潘成杰等人,而非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更何况整治一个黑心的当铺掌柜,又何须他们亲自出手,回宫之后直接让官府出面整治就行。
渝安皱眉想了想,勉强同意了席辞墨的话。
暗一煎好药送过来。
渝安将药接过来,说:“你去问客栈送些纸墨上来,我要写信。然后明日一早去买一辆马车。”
他们还有要事在身,这绵山镇终究不是个久留之地,只是席辞墨身上还有伤,渝安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着急赶路。
暗一抱拳道:“是。”
渝安端着药转身进屋,暗一在外面将门关上。
然而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到了傍晚时分,天下暴雨,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窗户上,伴随着天边的惊雷,倒有些让人心惊胆战的。
渝安伏在桌前写信,他要写两封信,一封信是寄到离淮丰城绵山镇还算近的南郡王府,一封信是寄到蜀地的宣平侯府。
渝安是不太相信南郡王府的,因为之前渝家出事的时候,南郡王府的人也曾数次写过折子要让渝家把兵符交还出来,而南郡王府的小世子也曾写过好几次折子自荐去金亭江带兵。
呸,一群坏东西。
渝安嘀嘀咕咕的写着信,偶尔抬头看看窗户外面还下个不停的雨,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后面有些轻微的响声,渝安回头一看,席辞墨已经醒了,看起来烧已经退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席辞墨走过来坐下,随手倒了一杯茶,是凉的而且口感也差,但他毫不在意,仰头一口饮尽。
渝安伸手在席辞墨的额上摸了摸,问:“还难受吗?”
席辞墨说没事,又道:“在写信?”
渝安把刚写好的两封信给他看,“只可惜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印章,也不知道南郡王府那边是否会信。”
席辞墨垂眸,突然将渝安千辛万苦才写好的寄去给南郡王府的信给一撕为半,“不能写信。”
渝安怔住:“为什么?”
“昨天龙海那帮海寇是冲着渝家人来的,可离开金亭江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可龙海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之前无边盗船那些海寇劫走了朝廷派去赈灾的三十艘官船的事情——事发突然,三十艘官船也出发的突然,可无边盗船是怎么提前收到消息,并且在路上埋伏的?”
渝安沉默了一瞬。
无边盗船劫走了三十艘运送赈灾官粮的事情发生之后,渝安当时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该怎么保护好渝家的兵符,却没有空去细想赈灾的官粮被海寇劫走这件事到底有多蹊跷。
直到席辞墨现在提出来了,渝安才惊觉自己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事。
官船被劫一事确实很奇怪。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外面下着暴雨,天黑沉沉的,狂风将街上一些商铺没关好的门窗吹的啪啪响。
就在渝安坐在桌边沉思的空档,席辞墨拿出打火石将房里的蜡烛点燃,昏黄的烛光将屋里照亮了一些,多了一些暖意。
渝安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在怀疑是南郡王府……?”
“不是南郡王府,他们还没这么胆子。”席辞墨语气笃定道。
渝安将自己想要寄去蜀地的信拿起来,看到信上的墨水都干了,于是折了两折,放进了信封里面,“你既然相信南郡王府,为什么还要把信给撕了?”
席辞墨淡淡道:“南郡王向来多疑,没有印章没有信物,他怎么会仅凭一封信就相信了你?”
渝安一手拿着信,一手托腮,手臂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疼,但许是上了药的缘故,倒是没有那么疼了,他若有所思的点头,“说的也是。”
席辞墨又道:“所以我打算让暗一去一趟南郡王府。”
“……”渝安倏地瞪大了眼睛,气鼓鼓的瞪着席辞墨,“不行。”
天子出巡,身边岂能一个护卫都没有?
席辞墨武功虽不错,但他现在身上有伤,这要是真的遇到什么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