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儿一进来先恭恭敬敬地行礼, 然后才利落地说道:“是知翡哥让我过来报信的。昨晚燕亲王一脉从通州带来了证人,检举端亲王卖官鬻爵……而且还扯上了之前诬陷您通敌卖国的事情。”
“毕竟我们都是奴才, 其中的细节也不清楚,知翡哥也不清楚,他一直在宫门口等着,谁知直接被侍卫抓走。”小孩儿这时候才显示出慌张来, “那时候我刚巧在一旁,知翡哥让奴才躲在马车下偷听,这才能跑出来。跑出来之后先去的谢家,谁知刚到就看到有侍卫和京畿军把谢家封锁起来, 不能进出。”
楚凝仔细地听着, 但是小孩儿并没有说出紧要的细节。
而且楚凝也并不知道谢珩和谢家到底是支持哪位亲王。平日里他看不出谢珩对两位亲王的偏帮,言语中也没有显示出赞赏来。
听现在的消息,谢珩像是端亲王一方的人。可是……他想了想之前的表现, 又觉得不像。
楚凝挥了挥手示意旁人退下,他自己则是思考着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应该是燕亲王为了防止端亲王复宠搞出来的事情。大概率端亲王手上也不干净,只是被燕亲王抓住机会。但是这与谢珩又有什么关系?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谢珩亲手去做。
还有勾结北境通敌叛国……这可能和他之前入京的案子有些关联。只是卖官鬻爵恐怕不会让皇帝气得直接把端亲王幽禁,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但是勾结北境……陷害他……倒是有可能。
当时是谢珩亲自审理这个案子,难道当时为了保护他,谢珩做了什么手脚?
可就算是做了手脚,他若是无罪,谢珩也不应该因为这点小事入狱才是。
到底是……到底是因为什么?楚凝心里乱做一团。
“少爷!少爷!”长明从外面飞奔而来,到前厅里连忙抄起茶壶吞了一口水。
“打听到什么了?”楚凝连忙站起来。
“谢家被封了,所有人不得进出,什么都问不出来,还有端亲王府也被封了。问了京畿军的人,听说谢大人是因为涉嫌与端亲王一起卖官鬻爵,勾结北境才被关进狱中。案子还未查清楚,所以暂时应该没事,只是不知道之后会如何处置。”
“涉嫌……还未曾定案是吗?”楚凝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许,可心里总是觉得慌乱不安。
“只是……皇后已经在皇帝的紫宸殿外跪了半日,请求皇帝彻查此案,还家人公道。但是皇帝并未怜惜,闭门不见……听其他人说……这一次可能并不是谢珩大人犯了什么错,而是皇帝怕谢家权势太大在为燕亲王铺路。”
为燕亲王……铺路?楚凝心尖一颤,猛地坐到了椅子上。因为刚才力气太大,他肩膀上的伤口崩开,已经在微微渗血,而他却毫无所觉。
“少爷!你的伤口!”长明惊呼道,连忙让人去拿药箱过来。
楚凝这时候才感觉到肩膀的伤口有些疼,他靠在椅子背上,头疼得要命。
伴君如伴虎,说得真是不错。楚凝揉着太阳穴想要缓解一下疼痛,但是只要一想到谢珩他就根本无暇顾及自己。
长明手脚挺快,已经拿着药箱过来为楚凝换药包扎。
楚凝心里乱成一团,还没等长明包扎完就要起来。长明哎呦两声强制性地把楚凝按回椅子上,等包扎好了才让楚凝起来。
楚凝一刻也等不及,回到卧房把带血的衣裳换下来便直奔林家。与他交好的就只有林晏清,当初他还帮过忙,希望林家……也能出一点力。
拜帖送进去之后楚凝便在门口来回来的踱步,他心绪不宁,走出来的步子也凌乱无序。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已经有过无数的设想。林家不肯帮他也很正常,毕竟涉及党争,若是站错队伍,恐怕整个林家都会覆灭。
若是林晏清不帮他……他是理解的。
然而过了没多久,林晏清就匆匆忙忙地从大门里走出来。
“先找个地方,我同你仔细说一说这件事。”还没等楚凝张口,林晏清先说了话。
林晏清带着楚凝来到了最近的一家安静地小茶馆里,直接进了一处安静隐蔽的雅间。
“晏清兄长,你快些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楚凝一进门就开始等不及要发问。
林晏清也理解他的心情,拉着他坐下便开始说道:“这一次……恐怕是陛下有意为之。事情起因是通州一位官员年度考核之时被发现连字都不会写。通州知府是贫寒人家出身,看不惯买官卖官,高调处理了此事。此事引得通州百姓不满,被燕亲王打听到,于是支持通州知府上告朝廷,字都不会写的官员被审问之后一级一级的出卖,又牵扯出新的上级,由这一条线牵扯出整个买官的地下链条。”
“其中就有人咬死了谢珩。”林晏清叹了一口气,“还说他曾经伪造书信,勾结北境嫁祸于你,目的就是为了……”
“为了什么?”楚凝不明白林晏清为何犹豫。
“为了得到你的权势,得到军方的支持。”林晏清的声音放轻。“他们不知道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可是我知道。当初你为何突然嫁给谢珩,你自己也知道原因。”
“你的意思是当初是谢珩陷害我,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我……也顺带得到军方的支持?”楚凝的语气严肃,语速也快得惊人。他的眼睛四下里瞟着,不知道该落到哪一处。
他紧张,他慌乱,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从听到谢珩入狱的那一瞬间,他就没有一刻是安心的。
其实林晏清说的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初不止是谢珩,端亲王燕亲王都在盯着军方的力量。在军中有分量的除了他就只有宋晚衣。
宋晚衣是皇帝心腹,只有他是孤苦无依,是最好争取的军方势力。
楚凝觉得他本应该为谢珩的动机生气愤怒,可是他现在一丁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
当初……是谢珩……也只有谢珩推开了大牢的门,把他从绝望的境地里拯救出来。他们一开始在一起不过就是交易,谢珩怎么利用他都是应该的。
可是谢珩……偏偏对他没有丝毫的利用。要说谢珩是为了利用他获得军方支持,谢珩可从来没要求过他做什么。甚至他们相处了小半年也不知道他身边的副将叫什么名字。
即便是有利用……他也认了。
“他如今已经是自身难保,彻查他的时候很容易把你也拖下水!谢家权倾朝野那么多年,陛下怎么会允许谢家继续一家独大,他这是在为新帝铺路,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林晏清声音焦急起来,“而且阿凝,我知道你们以夫妻的身份相处不短的时间,但是谢珩当时真的有可能是别有用心的。”
“你什么意思?”楚凝愣在原地。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应该趁着这个机会……与他和离,撇清关系,才不会影响到你。”林晏清说得言辞恳切,他握起楚凝手,仿佛要把执迷不悟的他拉起来,“你们本来就是不是因为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这是你摆脱他的最好的机会!你听我一句劝,你趁早和他和离吧!”
“和离……?”楚凝呆愣愣地望着林晏清,似乎已经听不懂“和离”这两个字的意思。
与此同时他也在问着自己,他真的要与谢珩和离吗?可为什么一想到和离,他就心如刀割呢?
“阿凝!”林晏清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你莫要凭冲动凭感情做事!难道你真的喜欢上谢珩,非他不可,要与他殉情吗!”
喜欢……他喜欢谢珩吗?楚凝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做什么。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和离,绝对不能。
“阿凝!”林晏清再度急切地喊着。
“晏清兄长。”楚凝此时神色自若,他安静地望着面前的林晏清,眼神像是一潭安静的湖泊一样没有波澜。“我不会同谢珩和离的,也不会弃他不顾。”
“阿凝!你怎么这样执拗想不开!”林晏清气得几乎想要冲着墙壁来一拳,可又怕吓到楚凝所以才勉强忍住。“你不同他和离,他若是被判了罪,你可就是罪臣之妻,尤其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罪名,你甚至可能被他连累,这是要砍头的罪名!”
“我若是弃他不顾,那和当初的徐承玄有何区别?”楚凝的目光坚定,眼神里突然燃起了一把火。“当初我恨徐承玄没有救我,我盼着不管是谁,只要来救我,我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
“那时候就只有谢珩愿意接下烂摊子来救我……就只有他……”
“我承认……我确实是喜欢他。”
“当初是他来救我。”
“现在……轮到我救他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会选择没脑子的燕亲王吗?当然不会。
这段宫变过去凝宝就带球跑啦,可以说现在已经怀上了,但是还不知道
第45章 交易
林晏清顿时愣住。他没想到此时此刻楚凝会承认这一点。
按楚凝的说法, 他们只是因为约定才成亲的,在此之前他们并未接触过,也没有任何感情基础。
他以为……他以为用这种巧取豪夺的手段得到楚凝, 楚凝定然会讨厌谢珩, 即便是二人已经成亲, 他也暗暗期待着他们有一日会分开。却绝没有想到楚凝承认了……承认他喜欢谢珩。
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可……你不是谢珩, 没有他那样的权势,你又怎么能救他出来?”林晏清并不是要打击楚凝, 是他不愿意让楚凝做无用之功。
若是皇帝铁了心为了燕亲王铲除谢珩,铲除谢家,楚凝一个之前都曾被皇帝下过牢狱的人……又怎么能让天子动摇?
是啊……楚凝心里也明白的。谢家虽然一直权倾朝野, 但是也树敌无数,能有能力救谢家的恐怕都不会伸出援手。
“那就只能……我亲自去求陛下。”楚凝低头望着脚下, 语气严肃又决绝。“我既然答应了要嫁给他,绝对不会弃之不顾。若是谢家遭罪, 那我也逃脱不了。”
林晏清神色微怔,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劝说楚凝。恐怕他无论说什么,都阻止不了楚凝的决心。
只能是望着楚凝离开的背影。
离开茶馆之后楚凝先去了京兆尹府的户籍科,出来后直接回家。回家后第一时间去了楚家的库房, 把家中保存的最为精细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祖父年轻时候的一顶头盔,那时候大梁还没有如此强盛,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祖父一杆银枪挑翻北境五族, 接连收复大梁十五座城池。
箱子里还有一顶头盔, 是楚凝父亲的。那时候先帝早亡,皇帝与八皇子竞争帝位,血流成河。皇帝被困在圆明园, 是楚父率领八千圆明园行宫亲卫浴血奋战送皇帝回宫登基。
楚凝深知自己虽然战功赫赫,在皇帝心中却毫无情面,就只能拿出这些东西来讲情面,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在皇帝面前还有没有作用。
两顶头盔上划痕严重,可以说的上是伤痕累累。可在楚凝心中,这就是最宝贵的东西,当初他自己身陷囹圄的时候也没想起要拿出来,可这一次却要给谢珩求情用上。
楚凝抚摸着两顶头盔,静静地坐了一整个下午。等到傍晚的时候他才出来,在长明的伺候下先用了晚饭,然后再沐浴更衣。
长明出去打听了一个下午,这个时候众人都对谢家避之不及,就连皇后都在紫宸殿外跪着,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都恨不得赶紧去巴结燕亲王。
至于谢珩的消息,仍然是一丁点都没有,只知道皇帝派了心腹大臣去查,可是这位心腹大臣本来就与谢家不对付,如今又家门紧闭,根本抓不到人,分明是不可能帮忙的。
楚凝听完消息点了点头,之后便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然而熄灯之后他却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床上还残留着谢珩身上的味道,是一种又清又甜的酒味。他抚摸着床上谢珩枕过的枕头,睡过的被子,心里越来越乱。
可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倒下。
就这样,楚凝半睡半醒地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晚上。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又下了雪,楚凝穿上官服披上斗篷,让长明收拾好东西便向皇宫进发。已经临近年关,早朝也改为每五日一次,所以楚凝想要进宫必须要递牌子登记后才能进去。
所幸递牌子的时候很顺利,说明皇帝此时还愿意见他。他连忙带着东西到紫宸殿偏殿等待传唤。
平日里偏殿都有不少大臣在,今日却只有楚凝一个,偏殿里只有一盆刚点起来的炭盆,委实有些冷了。还好等了没多久,皇帝便让太监过来宣见。
楚凝跟在太监身后的时候脑袋里仍是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解释。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揣测人心的人,过来求情实在是难为他。
掀开紫宸殿的门帘便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紫宸殿里摆了好几个炭盆,进来便暖意融融的。
楚凝小心翼翼地走到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臣拜见陛下。”
“平身吧。”皇帝今日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坐在龙椅上似乎是在批改奏折,他见到楚凝进来坐得端正许多,缓缓问道:“爱卿今日冒雪前来,可是有要事禀报?”
皇帝有些浑浊的眼睛望着楚凝,他的目光里带着睿智,仿佛已经看透了楚凝到底要说什么。
楚凝并没有站起来,他继续跪在原地,扶在地上的手都在颤抖。“臣今日前来,是请求陛下网开一面,彻查谢珩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