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竟然在金殿外抚琴?
现在朝议虽然还没有开始,但多少也是有些不和礼数的。
琴声还挺好听,刚才他们好像看到了莫少珩候在殿外。
莫少珩该不会又来惹事了吧?最近不是消停了一段时间了嘛。
倒是殿上文臣一方,细听这琴声,脸上变得古怪到了极点,目光不由得看向了上位,珠帘后的圣人。
有和文臣关系还算不错的武勋小声问道,“怎么回事?我看你们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那人答道,“也没什么,只是……莫少珩弹的是《广陵散》。”
“在前朝,有一位极擅《广陵散》的大儒,这位大儒名声极高,但因被家中牵连上了刑场,在行刑当日,有三百太学生奏响《广陵散》,为其求情。”
这在前朝,可是惊觉天下的事情。
问话的武勋愣了愣,哪怕不解释,他也明白莫少珩在干什么了。
这些文人就是这样,明明白白的一件事,非得遮遮掩掩搞些谁都看不懂的名堂来。
不由得也看向了圣人。
圣人若是不开口,自然有人去诉斥莫少珩,估计还要治一个殿外失仪的罪,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殿外弄出这些动静。
这个莫少珩也是奇怪,今日并非他上朝的时候,他好不容易将罪名摘干净了,却又来弄这么一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时,有公公向殿外走去,“宣,镇北王府世子莫少珩进殿。”
众臣不由得一愣,圣人竟然真的召莫少珩入殿了。
不由得又想起来,圣人曾经封赏了莫少珩一个极为不合适的官职,教书育人的四门助教,如今的文学博士。
因为这两个官职,虽然官不大,但对道德口碑要求极高,身上不能有污点的人才能担任。
怎么看也不该给莫少珩这样的封赏。
实在猜不透圣人的心思。
又比如现在,要是换了其他人,怕是得打了板子才许入殿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少珩什么时候这么得宠了?他们竟一无所知。
莫少珩进了殿,走到殿中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圣人威严的声音响起,“何事在殿外喧哗?”
众人:“……”
在他们耳中,圣人就像在无关痛痒地随口问了一句,你刚在殿外干什么?
莫少珩拱手,“禀圣人,臣突然想起一件要事,需来禀告圣人。”
众人:“……”
一件要事?刚才抚的《广陵散》,难道不是为了守备郭肃的事情?
莫少珩继续道,“关于臣所进奉的棉种,虽然只有一盒,但臣却知道在外域之地还有很多这样的种子,如果现在派人出发,或许在明年开春,就能带回大量棉种回来。”
莫少珩继续道,“棉种事关重大,还请陛下早下决断,现在棉的用处还没有传播开,但以防万一,被人去取了棉种捷足先登。”
众人:“……”
外域还有棉种?不是就那一盒吗?
莫少珩继续道,“只是这外域之地,一向神秘莫测,我北凉之人甚少踏足,此去必定是千辛万苦,九死一生。”
在古时候,长途跋涉,特别远去西域,的确是九死一生,因为没有路,翻山跃岭,古时的野兽凶禽可不是关在动物园里面,随时都有可能遇险。
莫少珩道,“所以,臣进言,让郭肃以功代罪,去外域取回棉种。”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大概知道莫少珩要干什么了。
莫少珩要用此法保郭肃一家。
但,外域何其艰险,郭肃就算免了死罪,但这一去能不能完好回来也未可知。
但的确是一个保命赎罪的法子。
众人沉默了,郭肃为了免满门之罪,定会拼尽全力,的确是现在最好的人选。
莫少珩说完就开始等待。
圣人开口道,“众卿觉得如何?”
金殿上,众人讨论了起来。
对于郭肃,他们其实心里早就有了定论,现在不过是出一个结果。
半响,六部各尚书站了出来,“喏。”
莫少珩这才松了一开口气。
第二日。
凉京城门口。
郭肃带着一队人马准备远行。
这世间之事,实在难料,他因为莫少珩引起的一场骚乱丢失了洵州,本以为满门都在劫难逃了。
却没想到,竟然是莫少珩在金殿外奏响了《广陵散》,为他满门求情,这才有了一线存活的生机。
对着前来送行的家中父辈子辈道,“你们安心在家中,等我将棉种取回。”
“以后虽不能再像以前富贵,但终归能安安生生的生活。”
这时有一快马向城外而来,是一老兵,镇北王府的鹰卫。
鹰卫下马,走到郭肃面前,“郭将军,我家世子有一物要我交给将军。”
郭肃一愣,赶紧道,“现在哪还是什么将军。”
接过递过来的东西,是一张……地图。
老兵道,“外域虽然艰险,但此地图是当初给世子棉种的外域商人所绘,将军只需要沿着地图上标好的路线走,便不会有失。”
“望将军早日带回棉种,保得一家平安。”
郭肃:“……”
在金殿上,莫少珩不是将此行描述得九死一生吗?现在却拿出了具体的地图。
心中一震,莫少珩如不是将此行说得这么艰难,他郭家又怎么能轻易脱险。
赶紧将地图收好。
心中复杂到了极点,按理他郭家落到这等田地,莫少珩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但现在……
终是抱了一拳,道了一声“多谢”。
长长的队伍,这才离开凉京,向远方而去。
此时,莫少珩正在教他的那些学生,关于种子定向培育的课题。
既然要实践,每人种一块实验地,那么开始种地之前,选种就是关键了。
莫少珩正在教怎么选优良种子。
这一天,十五个学生,跑遍了凉京所有的米铺。进铺子就挨个挨个的往别人米袋子里面看。
看得还有模有样的,嘴巴里面叨叨,“这个不够饱满,肥力不够。”
“这个色泽不好,一定是老师说的光照出了问题。”
铺子的掌柜也奇怪得很,这些贵族少爷怎么有心情跑他铺子上来了?
就听进来的学生兴奋地问,“这个袋子里面的米产自哪里?”
掌柜:“……”
什么情况?买米还问产地?
看米的品质好不好不就得了。
掌柜也不敢怠慢,一一回答了起来。
结果,这个学生走后,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将……将最好的米拿出来给我看看。”
等这些学生回府的时候,后面跟着的下人一人提了一麻袋粮食。
愣是将人看懵了,他们家少爷什么时候还学会采购了?
看这些袋子,还不是在同一个铺子买的,这是跑遍了整个凉京的米铺?
还不仅如此,一回到府上,就开始召集府里的下人了,无论粗使婆子,还是端茶送水的丫鬟都叫来了。
指着袋子道,“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挑种子,将其中大颗的,颜色鲜亮的,全部挑出来。”
“那些歪瓜劣枣都不要。”
一群下人:“……”
有府中老人问道,“这粟米每一颗看上去都差不多,还分优劣?”
她们看着也没什么不同。
那学生一叉腰,“怎么就没有优劣了?给你们瞧瞧,像这样比较饱满的,色泽又好的,一看就是一颗好种子……”
老师就是这么教他们的,矮个子中也是有高个的。
弄得鸡飞狗跳。
府里闹腾得这么厉害,府里的长辈自然要来看看了。
“又在胡闹什么?”
这些学生就不服气了,“怎么就胡闹了?我们是在给我们的实验地选种。”
“老师说了,别看是简简单单的选种,说不得以后能改变我们整个北凉。”
“以后我们都是北凉的大功臣。”开心到不行。
愣是将人说得一愣一愣的,又有些好笑,“就挑一些种子就能成为我北凉的大功臣了?我看着这些种子不都一样,种下去还都是长出一根苗来。”
学生赶紧道,“不一样不一样,基因不同,就像人一样,你看父母长得高的,他们的子女是不是大概率也长得特别高,植物也是一样的,我们得将优良基因的种子选出来,这样它们一代一代的繁衍下去,再选出更加优良的,这叫种子的定向培育……”
众人:“……”
“我觉得我得派人去延州和治州买点种子回来,我们老师说,我们北凉就延州和治州的粟种得最好,定是有原因的。”
“可我去米铺问了,延州和治州因为离凉京较远,都没什么人去进货。”
“最好让人去东唐买种子,老师说他们的粟的产量在诸国第一。”
鸡飞狗跳的闹得没个停歇,不给他们买种子,能哭得汪汪的。
反正离开春播种的时间还长着,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想办法选种。
一群家长,“……”
以前让这些小祖宗读个书,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现在这些小祖宗开始认真学起来了,但……
他们怎么觉得,没有要了这些小祖宗的命,反而在要他们的命。
还专门让人跨越州县,甚至跨越诸国,就为了买一点粟米?
这是没事闲着折腾他们吧?
莫少珩一天教的都是些什么啊?
这样晃晃悠悠,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天气开始转凉,小风吹得特别舒服,街上的行人都多了不少。
莫少珩心情也不错,铺子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等赵棣回来后,他一定要拉赵棣去乌衣巷看看,一洗他不会做生意的污名。
不过,也遇到了一点问题。
草原上的管事派人来,让莫少珩去一趟,好像是猪出了问题,长得奇怪了一点。
莫少珩得到消息的时候,脑门上全是问号。
猪长得奇怪了一点?
就算阉了它们,再怎么长也不会长得奇怪吧?
第43章 火凳火炕
莫少珩听到来人通报,说他们草原上的猪出了点问题的时候,正在用葫芦瓢给院子里面的药材浇水。
离种下这些药材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有的植株都长到膝盖这么高了,当然物种使然,像那些矮的植株,也才巴掌大小。
自从莫少珩将这些药苗给各房都移植了一些过去后,整个镇北王府现在都变了一个模样。
道路旁边,绿油油,青丛丛的,跟一个凉京城中的小花园一样。
一开始,各房的人还有些疑惑,在院子里面种药材干什么?
不过,听说移植过来的,其中有地精,黄精,何首乌,甚至还有一点人参苗的时候,惊讶了好久。
这些药材可都是特别名贵的。
种就种吧,反正她们平时也是用来种种花花草草,还因为天气原因,老是种不活。
结果没想到,变成了现在这样。
走在小路上,两边都是绿植,时不时能看见绿植中一棵名贵的药草。
免不了要顿足欣赏一番,还和旁边的下人讨论几句。
“这地精苗怎么长得这么好?”
“可不是,听说这些地精都是生长在野外,平时都是去山里采,没想到现在我们院中,时不时就能看见一株,每次见着都觉得神奇,这可是好兆头。”
“恩,平时让人注意着,可别伤着了,也让人看紧些,莫要让人顺了去。”
想了想道,“不行,我得将它们记下来,心里得有数,不然少了都不知道。”
各房的人,竟然开始自己关心了起来,每天还提醒着,让院子里的人浇浇水之类。
由原来的种种花花草草,开始变成了种药材,而且,似乎这些药材比花花草草还好种活,也是奇怪了。
莫少珩那里,他得去看看草原上,猪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可是大投资,耽搁不得。
想了想,干脆将其他股东也叫上,要真出了问题,也得让大家都知道不是。
十几辆马车出了城。
结果一出城,正好遇到风尘仆仆回京的赵棣。
赵棣这一走就是一个月,莫少珩也只在每次大朝会上听到赵棣的一些消息。
应该是吃了一些苦,从赵棣身上直接能看到一些风吹日晒的痕迹。
这下好了,将赵棣也叫上,所有参股的股东也全了。
路上,莫少珩跑去赵棣的马车,“运河修得可顺利?”
赵棣点了点头。
工地上,主要由工部的匠师负责,他要做的也是让人管理着,调和匠师,官吏,工人,别闹出什么事来。
现在难民有了工作,有了饭吃,又有帐篷住,也算安分,只要别闹出什么酷吏鞭打工人的事情来,运河就能一步一步的修好。
现在想一想,他们北凉竟然要有一条运河了,还有些不可思议。
莫少珩又问了两句,“我给你的咸鱼,吃完了么?”
赵棣点点头,在工地上,吃食都清淡得很。
那些咸鱼倒成了好东西。
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
而车外,知南和知北有些焦急,两人就这么呆在马车里,可别小别胜新婚。
还好没多久,穿得跟孔雀开屏一样的赵焰秋跑了过来。
这家伙一身的花纹锦袍,腰间挂着白玉和长剑,颇有些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