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天空中一道黑影在琴声中俯冲了下来,而半空中怀抱古琴之人,脚尖点在黑影上,向远方飞去。
是那只体型巨大的大漠鹰王!
传闻,武功高强者,能凭一根芦苇而渡江河。
他们现在看到了什么?
那人怀抱古琴,踏鹰而行,衣袍猎猎作响,长发在空中飞舞,宛若仙人。
风华之绝代,闪瞎了人眼睛。
其实莫少珩也不可能真的飞行,他不过是借助了大漠鹰王滑翔而已。
街道上,有人反应过来,竟然跃上房顶,追了上去。
比试这么大阵仗,凉京的守卫其实早就到了,只是隐在暗处没有出现。
现在莫少珩居然以这种方式离开,他们自然要追上去瞧瞧。
莫少珩回头,琴声激发剑气,将跃上房顶的人又压了回去,然后身形向远处而去。
哪怕有大漠鹰王辅助,其实也飞不远的,几条街后,莫少珩就向一条巷子落了下去。
巷子中停着一辆马车,莫少珩一下钻进了马车中,“走。”
南一赶紧将马车驱出了巷子,“少师,刚才你太好看了,我看得都有点激动。”
刚才南一就一边趴在房顶观看一边等莫少珩撤退。
马车上了街,莫少珩道,“莫急,就像普通上街的马车融入人群中。”
现在急着奔跑,反而是最惹眼的,混进人群中,车水马龙的凉京,才是最好的掩护。
过了一会,刚才的那小巷子中,来了很多人,各路人马都有,只是那里只剩下一个无人的空巷子而已。
人没找到,但临江仙四战南离使团的事迹却传得家喻户晓。
特别是今日,那风姿卓越之态,被流传得神乎其神,哪怕莫少珩听了都未必敢认。
更夸张的是,今日的观众中刚好有不少画师,竟然不约而同的都作了两幅画作。
一幅,就是高居石拱门上,竖置古琴战斗的场景,被称为仙人抚琴图。
一幅,就是怀抱古琴,踏鹰而行的画面,被称为仙人踏鹰图。
画得那是极为的传神。
这两幅画一时间成了凉京最畅销的东西。
甚至有人已经在认真的考虑,那个北凉第一才子的称号了。
“世之才子,当如是。”
“风华绝代第一人。”
“第一才子现犹未可知,但若论名士风流,雅俊不羁,当无人能出其左右。”
临江仙之名,算是真的名满凉京了。
莫少珩知道后,嘴角都不知道抽了好久。
此时,南一正驾着马车向城外走去,“少师,我们这是去哪?”
少师最近忒猖狂了,虽然他看着也痛快,但也心惊胆战啊,他现在一想到事发后的下场,都觉得脑袋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想想他们少师,在南离的时候,那可是虚怀若谷,谦逊得很,简直就是读书人的丰碑,这低调的日子怕是一去不返了。
莫少珩答道,“天气不错,正适合郊游。”
南一差点没从马车上滚下去,今天下了一点雨,天气是不错,但他们现在是能郊游的时候吗?
死前还要吃顿断头饭享受一下不成。
莫少珩一笑,没有答。
他以临江仙之名来搅乱这淌浑水,但还不够,莫少珩臭名昭著,罪大恶极,让人深恶痛绝,临江仙为北凉争名,让北凉人重铸骨梁,让北凉人可以自信骄傲地站在所有人面前,行忠贞爱国,护民卫家之道。
但还不够,哪怕临江仙将南离使团都挑战个遍也不足以抵消莫少珩败掉的名声。
他只是将此作为一个跳板而已,他现在要去做的,才是真正能撼动结果的事情。
南一有些垂头丧气,“少师,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免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莫少珩答道,“说了就不灵了。”
南一:“……”
少师太坏了,明明在筹备着什么大事,但就不说,让人心里跟被猫一直挠一样。
不多时,马车驶出了城门。
比起他们进城的时候,城门口的难民又多了不少,还有人设了粥棚在施粥。
马车没有停,一直驾向了郊外,停在了一片槐树林前。
凉京的槐树林是十分出名的,北凉曾经出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名士,叫槐山先生,他游历诸国,回来后兴文教,主教化,以前的北凉可比现在蛮横得多。
为了纪念槐山先生之德,每一年春天,凉京的人都喜欢来郊外种上一棵槐树以作祭奠。
莫少珩就记得小时候,跟着大人出来种槐树,热闹得厉害,算是凉京每年一度最大的盛况了。
这一年又一年,凉京郊外的槐树都形成林了。
南一泪汪汪的,因为少师真的是来郊游的,少师觉得一串串的槐花好看,让他爬上去折了好大几串。
真看不出来在干什么大事啊。
第11章 老相好
南一抗着好几串槐花回来的时候,脑门上都是汗水,虽然说刚下完雨,但北凉的天气很快就恢复了炎热。
莫少珩坐在马车里面,南一心道,看吧,少师都嫌弃天热,连马车都不下。
他们这次郊游,估计也就坐在马车上走一圈。
南一突然乐了,他想着,少师这么好看的人要是被晒黑了,那得是多搞笑的事情。
他就不提醒,让少师晒成锅灰。
结果一上马车,莫少珩就说了一句,“回去了。”
南一:“……”
“少师,你好歹也下去走一圈,我们这么急迫的时间跑来郊游,都不下马车,总感觉有点亏。”
南一想让莫少珩晒黑的计划注定是失败的。
等路过城门口的时候,莫少珩让南一去问了问,是谁在施粥。
南一回来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是北凉的皇子,赵棣。”
莫少珩:“……”
北凉前太子赵棣?这倒是巧了,他们身上还有一纸婚约在身,按理赵棣的年龄也不小了,但听说还未娶妻也未纳妾,多少是这阴错阳差到现在都没有解除的婚约给束缚住了。
虽然谁也没将这门婚约当真,但礼教在此,古人重礼教如同教条一般,特别是皇家,所有人都看着,更是得循规蹈矩的遵循着,所以这荒唐的婚约也得先解除,两人才能自由婚嫁。
莫少珩嘀咕了一句,“娃娃亲啊。”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锦衣玉服的小豆丁,一本正经地护在他前面。
莫少珩差点笑了,十年了,也不知道赵棣那从小就小模小样的正经脸变成什么样了。
莫少珩他们先回了一趟暂住的院子,等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食盒。
马车行驶过走马大道,转进了一宽大的巷子,这巷子比起镇北王府那条就要热闹多了。
马车停在了一高大府邸前,府邸的门楣上写着“燕王府”三个大字。
北凉燕王。
赵棣从太子位置上下来,但毕竟他也没犯什么大错,不过是身体里面流淌着一半的南离皇室血脉,所以早早地就被封了个燕王,在诸位皇子中,能被封王地位自然不低,其实不论他的身份高低,因为身份的特殊性,注定身陷争斗的漩涡,活在所有人的关注和防范中,寸步难行。
赵棣被封王后,就在这里立了府。
马车停在了府邸前,那守卫正要上前询问,南一就跳下了马车,大声道,“临江仙前来拜会,请燕王殿下出来一见。”
随便递上了拜帖。
他这一声吆喝可不小,周围路过的人,齐刷刷的目光投了过来。
临江仙三个字如今在凉京绝对是最能吸引人注意力的,四战南离名士,为北凉人争了一口气,名满凉京。
就如同一个大明星,走在大街上,保证引来无数人围观。
果然,巷子中的人刷地就围了过来。
守卫也是一愣,请他们燕王出来一见?
这上门递拜帖的,可没有这种说法。
但也不敢怠慢,当临江仙三个字一出的时候,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注定要被流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他自然做不得主。
至于他们主子出不出来,这就不管他的事了。
南一也在疑惑,重新上了马车,小声道,“燕王好歹是北凉王爷,少师的名声现在虽然响亮,但说白了还是一介白衣,他真会出来?”
毕竟哪有人上门拜会,偏叫主人出来的。
莫少珩笑道,“他看了那拜帖,自然会出来。”
南一抓了抓脑袋,拜帖上到底写了什么,少师居然这么肯定,反正要是有人上门找他还摆这么大架子,他就偏不出来,将人凉外面。
燕王府内,守卫将拜帖递了上去,燕王的两个贴身侍卫对视了一眼,临江仙?
如果莫少珩看到这两人,定能认出来,就是他回凉京路上跟着的那个商队中的两个守卫。
其中一个就是那半路上犯了癫的守卫,名叫知南。
另外一个叫知北。
其实这两人,莫少珩在十岁前就认识,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这两小跟班就跟在了赵棣身边,只是一别十年,哪怕见着也认不出来了。
知南将拜帖递到了书房中赵棣的手上,表情诡异,“主子,小世子找上门来了。”
他们原本对临江仙的身份就十分怀疑,但对方隐藏得足够深,也猜不出什么。
但他们知道小世子莫少珩回凉京了,专门让人留意了一下。
通过这一线索,这才意外地发现,名声鹤起的临江仙,居然就是小世子本人。
得到消息的时候,这个意外让他们都懵了好久,谁能想到一个满负盛名和一个背负骂名的人竟是同一个人。
但小世子这是要干什么?戏耍整个北凉吗?
知南这等从小就跟在赵棣身边的亲信,自然不是那些唯唯诺诺的下人能比的,时常能说一些比较亲近和隐秘的话,但也最知道分寸。
知南继续问道,“主子,我们见是不见?”
他们主子最是铁石心肠了,毕竟只是一纸荒唐的婚约,又时隔多年,少时的情谊应该也不在了吧,而且,小世子现在的处境如何大家心里都明白,谁去淌这一滩浑水,都得惹一身污浊,别想落个好。
但突然赵棣说了一句,“不得不见。”
知南都愣住了,不是不见或者可见,而是不得不见?
看向赵棣,只见赵棣正看着手上的拜帖。
知南问道,“主子?”
赵棣将拜帖递给了知南。
知南看了一眼,拜帖上面的字并不多,但他看明白了,心里巨震。
是关于救济难民的事情。
他们主子身份特殊,这次南离夺了北凉洵州六地,恐怕会被朝上那些心有怨气或者心有不轨之人故意拿此事针对牵连。
所以他们主子先发制人,在难民未涌入凉京前,就去各地购买了不少粮食以安抚难民。
果不其然,难民涌来的时候,凉京粮价暴涨,他们提前购买的粮食就起作用了。
这当是功劳才对,也可以用此来解决朝上那些大臣的刁难。
但拜帖上却用简简单单的几行字,指出了其中的弊端。
第一,难民不断涌来,人数众多,比灾年更甚,哪怕倾他燕王府全力,也根本救济不过来。
现在燕王府大举施粥,表面上得了不少名声,但等燕王府再无余力的时候,面对不断涌来的难民当如何?
要知道斗米恩担米仇,那时候的难民恐怕未必会感恩,而是想着,为什么面对先前到来的难民能不计得失的施粥,到了他们后来这些就没有粥可以喝了?
难民中绝对有一部分应该是听到燕王府在施粥,所以才赶来凉京的,这一部分人却什么也没得到,恐怕心里多少会有些想法。
人心复杂,他们是不会考虑燕王府施粥了多久,消耗了多少,他们只会想着他们来了,却没了粥喝。
第二,若是燕王府能有那个财力和人脉购买到足够的粮食救济难民,难民自然心怀感激。
但这样的话问题更大,燕王府如此财力和人脉,朝中大臣会怎么想?甚至圣人会怎么想?
知南皱眉,“难道我们施粥还施错了?”
几行字,也让人看到了其中的危机。
明明是为了避免危机,怎么感觉又在招惹更大的麻烦上身。
赵棣起身,“去见见他。”
“他让我主动见他,定是心中有了把握。”
知南:“……”
他们主子在说笑不成?
小世子才从南离逃回来,镇北王府也江河日下,不再是二十年前,没了多少影响力,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等连朝廷都未必能解决的事情?
莫少珩和南一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不多时,燕王府中有人被簇拥着走了出来。
南一惊讶道,“还真亲自出来见我们,北凉的皇室这般平易近人?”
周围也有些轰动,别看临江仙有了些名声,但也只能算名士中一人,而皇室尊贵,哪可能屈尊降贵亲自出来的。
也就这么一会儿,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还有不少闻讯之人正在赶来,恐怕这巷子要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莫少珩将马车的帘子掀起一个小角,看了出去:“……”
这一看也是一愣,当年干瘪的小豆丁大变样了。
身材修长,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身板挺拔得跟一柄剑,举止之间,流露着皇室的尊贵之气,如同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