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昭的脚步停了下来。
若明珠公主是个皇子………
林沂此时还在脑内搜刮,那圣旨能写点什么皇家秘辛,好让他把此事给搪塞过去,贺兰昭一停步,他感觉大事不好,来不及思索,找了个刚刚想到的还比较说得过去的理由:“国师给我算命说我是帝王相。”
贺兰昭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上下打量。
林沂察觉到他的视线,但此时贺兰昭背对着光,林沂分辨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大片的阴影。他又心虚地补充道:“那圣旨应该写这个吧………国师颇有威望,在民间如同真神……”
说了一半,林沂停了下来,他发觉他被明珠公主的记忆给绕进去了。
明珠公主从小就知道他是皇子,即便扮作女装,以后也是要继承大统的。若此时与贺兰昭对话的是真的明珠公主,那他理应觉得心虚害怕,他就是贺兰昭称帝路上的绊脚石。
可现在林沂才是明珠公主,他从来没有什么一统天下的想法,他压根都没想从政。
只要他认准了他就是“公主”,也从不知道那圣旨上写着什么,咬死不松口就是了。
他问心无愧,有什么好心虚的?
贺兰昭也是没事儿找事儿,专让他不痛快,林沂怒从中来,压低声音道:“问个屁!不知道!”
此时已经出了大门,马车就停在门口,林沂甩开手三两步上了马车。过了一会儿,贺兰昭也上了马车,坐在了角落里,闭着眼睛没和林沂搭话。
马车摇摇晃晃,林沂看到贺兰昭似乎是笑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血光之灾,切到手了,好严重TAT
20、出去玩
出门时想着看元宵花灯,特意等到了傍晚天都黑下来时才出发,谁知回来时已是深夜,花灯也没看着。
因为没有夜间娱乐活动,林沂早就养成了老年人作息,在马车上碰了几次头都没有醒过来。
反倒是贺兰昭,尽管一路都闭着眼睛,等马车停下来时还是瞬间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他偏头一看,身怀皇室惊天秘密差点被发现的明珠公主睡得极沉。贺兰昭看着那熟悉的睡颜,突然发觉自己与明珠公主相处有多次她都是睡着的。
出于一些考量,贺兰昭并没有叫醒她,而是解开她披风的结,将人抱了起来。那披风便留在了坐垫上,贺兰昭指尖运力挑了挑,它又飞起来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明珠公主身上,从头盖到脚。
贺兰昭从马车上跳下来,准备把人送回房间。
这宅邸面积不大,仿照江南园林的结构布局,马车只能停到门口,再往里送就没有足够宽的路了。贺兰昭本想着顺带送人回去,结果这一路却花了很长时间。
他细细地感受着胳膊上的重量。
绝对不算重。贺兰昭手上掂了掂,似乎太轻了些,像是一片羽毛似的,与他过肩摔过的那些男子,实在不能相比。
但是压在胳膊上的感觉又让他觉得很坚韧,与别人所说的女子柔若无骨也不一致。
贺兰昭虽然居心不良,但也不算全然猥琐下流,有更简单的方法分辨男女他心知肚明,他只是不屑用这些下三滥的法子。
想到此处,贺兰昭想低头看看明珠公主的脖子,只可惜他早把整个人囫囵地盖了起来,又抽不出手把披风掀开,他便暂时将这个想法放在一边了。
第二天林沂直到吃早饭时才猛地想起来自己昨天是在马车上睡的,醒来却已经在床上了,身上除了被子还盖着件披风。
他急急忙忙问丫鬟们他是如何回来的,听她们的描述,似乎贺兰昭并没发现他的性别。
林沂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贺兰昭阴晴不定,天生演员,这些小丫头哪儿能看透他,还是得亲自试探一番。
他却不知道,若贺兰昭真有心知道答案,昨夜不过是一抬手的事。
但贺兰昭在等。
他自己发现答案和林沂主动说出来,贺兰昭在观望哪件事先发生。
他是一个有耐心的猎手,而他愿意给林沂这样一个机会。
可若不是真有难处,谁又希望日日夜夜撒谎骗人呢?
林沂打定主意不能暴露,连带着这几日吃饭都规矩许多,还特地天天穿着高领的衣服,把脖子捂的严严实实,其实他的喉结发育得不算明显,也不必这么遮掩。
贺兰昭哪里看不出来他心里的小九九,以前吃饭那叫一个不堪入目,现在吃一口米饭嚼三十多下,石头都给磨成粉了,才慢慢咽下去。
贺兰昭觉得他猜对了,但贺兰昭可以暂且假装没看到。可这事儿也没那么容易翻篇,贺兰昭不是宽容大度的人。相反,他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这几日他早中晚叫林沂过来一起吃饭,又叫府中上下节约开支,包括主子的饮食。等林沂端庄地坐着磨石头时,他便优雅又迅速地将桌上的菜一扫而光。
林沂每顿吃不饱,心中愤愤,却只怪自己强装淑女。至于贺兰昭吃饭太快,这是因为他在军中呆得时间长,吃饭慢才不正常。
这几日闲来无事,林沂决定研究一下武器,鉴于如今严峻的形势,他想还是应该加强一下武装。
贺兰昭派了阿大来帮忙。
阿大这个人是个两面派,他和贺兰昭那种游刃有余,过渡自然的表演还不一样,他看人下菜碟。若是在贺兰昭面前,他便安分守己,若是贺兰昭不在,他便随意起来。
此时他正坐在椅子上,看明珠公主画图纸。明珠公主以前给摄政王殿下做了个小巧的连弩,见识过那个小东西威力的人都很眼馋。
阿大不禁感叹:“公主可真是厉害!。”
林沂也只是稍微了解一下物理学知识,又加入了些现代的思路,他手上不停,把图纸交给阿大,让阿大帮忙标数据。
“这个大概这么长。”
林沂用手比了个长度,阿大了然:“三寸的样子……看样子公主这次做的连弩,比殿下那个还要小一些。”
林沂解释道:“逐渐进步嘛,小一点别人不容易看出来。等做成了,就给你家殿下也换个新的。”
阿大打蛇随棍上,舔着脸问:“不如给咱兄弟们也配一个。”
林沂大方道:“那当然行。”
阿大“嘿嘿”笑了两声,将那图纸收好,等汇报过了贺兰昭便拿给工匠去。
“等等,我想问个事儿。”
林沂在阿大出去前叫住了他,他想问一下现在是什么局势,但他做贼心虚,不敢和贺兰昭过多接触,只能在阿大这里问问。
阿大得了好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贺兰昭大多时候都带着阿二办事,他接触的并不多,只知道个大概。
莫渊下令将贺兰昭派系的一些大臣斩首示众,时间就定在下月中旬。贺兰昭和陈青将军必然会在那之前收网了,莫非手上的兵八成都是诈降的,拿下他不过是转眼间的事。也就是说最多也不到二十天,林沂便要回宫了。
林沂本想着此次出宫有两点好处,一是说不准可以瞅个机会逃跑,二是体验一下古代的风土人情。谁知好死不死让莫非看见了那圣旨,四处搜查他的下落,听贺兰昭提起的情状,恨不得将京都的地皮都给掀起来。
自从大年三十那日离宫,已有二十几日了,林沂竟只出过两次府门。
阿大看出来明珠公主有些不愉,便体贴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唉,”林沂叹口气,“就是出来好长时间,没怎么出去玩儿过。”
这个阿大就做不了主了,只能假意安慰道:“这外头有什么好的,可比不上宫里。去不去的,没什么意思。”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则觉得明珠公主十分可怜,民间的灯红酒绿,明珠公主恐怕没见识过半分。
阿大和贺兰昭汇报情况时,将明珠公主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
贺兰昭的工作已经进入扫尾阶段了,他此时正将手中的密信严严实实地封起来,并打了个“昭”字的蜡印。
“这封信今夜要送到京都兵马司,你去问问明珠,若她想同去,便快些穿衣打扮。”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还是决定短小的更新一下。晚上十点的??,凌晨才能到
21、救人
林沂想去得不得了,他也不用穿衣打扮,又套了一件青色的厚棉衣就欢欢喜喜地找贺兰昭去了。
走到贺兰昭书房门口,他才想到,到处都是通缉他的人,是不是该带个帷帽才保险。
贺兰昭早在门内听到了一串略显雀跃的脚步声,等了几下,却没人进来,他便将密信放在袖中走了出去。
林沂忙问道:“我是不是该遮着些?”
贺兰昭道:“你若喜欢便遮着。”
这人说话做事总要拐弯抹角,林沂已经习惯了这个风格,知道贺兰昭的意思是不遮着也没事儿。此人老奸巨猾,思虑深重,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肯定是做足了万全准备,不必担心被人认出来抓走。
尽管整个京都不知潜伏了多少人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好提着头领赏,但林沂对贺兰昭有奇异的信任感,听了他的话便放松了下来,对京都的情况丝毫不担心了。
一如上次从京都城门逃出一样,此次进城门那守军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就放人进去了,这架势谁能想到马车上这二位是新皇朝的头号通缉犯?
林沂打开车窗的帘子看了一眼,城门口墙上赫然贴着他与贺兰昭的画像,他马上把帘子放下来躲了回去。
马车缓缓驶入主街,走了约小半个时辰,贺兰昭从车窗向外递了封信,然后带着林沂下了车。
下车一看,身前是名为兵马司的府衙,身后便是热闹的京都主街。冬天黑得早,街上点满了灯,暖黄色的灯光映着还未取下的朱红色的春节装饰,这京都的常态竟比周边小镇上元宵灯节的场景都繁华。
林沂来了兴致,让阿大给点碎银。
他手伸出去,眼睛却依然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市,等了许久手上都没东西,他便回头强调道:“怎么这么小气。不白拿,会还的。”
阿大没贺兰昭的授意,只好认下了小气这个评价,仍是不借钱。
贺兰昭嗤笑一声,等林沂望过去,又切换了宠溺的表情:“跟他要什么?他那点月例还不够自己花的,皇叔给你。”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钱袋,随手放在了林沂掌心中,林沂手上一沉,差点没拿住这钱袋。
密度有点大啊,他解开望了一眼,里面金光闪闪一袋金瓜子。
京都的达官贵人们出门都不兴带钱袋,只在随从身上放些碎银或者银票之类的,但贺兰昭长在边关,事事亲力亲为,也有着随身带钱袋的习惯。他此次出门,想着明珠公主金枝玉叶,若想买些奇珍异宝,总要带些能顶事的,除了这一钱袋的金子,他还另外装了些银票。
但他没想到明珠公主拿着金瓜子跟卖糖葫芦的大爷讨价还价。直接给这金瓜子,明珠公主觉得太亏了,可这大爷又实在找不开。
一番讨论后,那大爷将糖葫芦递到明珠公主手中,另一只手将金瓜子推了回去,把这糖葫芦白送了。
林沂怎么能收,正想推辞,那大爷竟快步离开了。
贺兰昭默不作声站在一旁,见林沂神色郁郁,便开解道:“想买什么买就是,不用替皇叔省钱,今日你只管当个散财童子。”
林沂茅塞顿开,摄政王和公主花得多是国库里的钱,花在百姓身上岂不是理所当然。于是他便不在斤斤计较,买一路的小东西都用金瓜子直接结账。如此出手阔绰,最后附近的小商贩闻声而来,将他挤在中间推销。
他可还是通缉犯啊!
林沂吼道:“都起开!不买了不买了!”
一个人也没震着,依旧围着他兜售些小玩意儿。
林沂生怕惹了什么人过来再生出事端,正心急如焚时,肩膀上落了一只手,还玩笑似的轻轻捏了他两下,令他平静了下来。
贺兰昭一手搭着林沂的肩膀,一手背在身后,敛起笑容低声道:“都滚。”
不过几息,面前的商贩都作鸟兽散,几近是落荒而逃。
贺兰昭真是厉害,林沂心中夸赞之余生出一点怒气,觉得贺兰昭听他大喊大叫,有几分看笑话的意思。他也逛的差不多了,没了心情又没什么再想买的东西,便绷着脸说要回去。
马车沿着来时的路缓缓使出,林沂不愿和贺兰昭说话,便用手撩开一点帘子,只把眼睛露出来看向外面。
改朝换代于百姓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不太在乎皇位谁来坐,只要生活依旧平安幸福便好了,大尧百姓变成大元百姓不过一月,已然适应得很好。
街边一食肆上换上了“元”的旌旗,林沂多看了两眼,便看到食肆门口的角落里躺着个浑身血迹的人,看着不过十二三的样子,周边还围着两三个中年妇女。
林沂知道古代法律不健全,有时候不把人命当回事,他本不该管这事。偏偏地上躺着的人还没死,他动了动头露出脸来。
车上的林沂毛骨悚然,嗓子也紧涩起来,他震惊了片刻,哑声道:“停车!”
地上那人头发脏乱,披散着盖住了三分之一的脸,其余的部分隐约看出眉眼飞扬的样子,嘴唇略厚,因为糊着血迹而透出几分艳色,显得男女莫辨。
这小少年竟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这么说也不准确,其实是与明珠公主长得一模一样,林沂早习惯了明珠公主的脸,此时陡然见到一个如此相像的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姿势扭曲,情状凄惨,不免吓了一跳,有一种诡异的灵异感从脊柱一路电到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