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沂有点照顾酒鬼的常识,知道不能让贺兰昭一个人呆着。他左右看了看,一个下人没有,只好委屈自己留下,又是推又是撒气地把贺兰昭摆了个侧躺的姿势。
忙完了这些林沂已经满头大汗,他皱着眉在贺兰昭房内找了水,咕咚咕咚灌了两杯下去,又转头看贺兰昭。
贺兰昭长相是带点江湖侠气的正派,醉酒后那股侠义之气就更加明显,林沂看了一会儿,视线又游离到他身上,长叹了一口气还是过去给他盖了被子。
接着又是干坐了一会儿,左等右等也等不来贺兰昭的人过来照看,眼看着天越来越黑,这地方像是没人管了似的。
林沂憋闷得头顶冒烟,一把把贺兰昭推到了床角泄愤,贺兰昭滚了两圈,背靠住了墙,看神色一点没醒,睫毛都没动一下,林沂又居高临下拍了拍贺兰昭的脸。
贺兰昭此时却微微一动,在他手中蹭了蹭。
林沂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心虚地出门喊道:“来人啊!有人没有!”
几息之间,阿大,阿二都从房顶落下来。
林沂气笑了:“阿大,腿好了?”
阿大“嘿嘿”笑了两声,“没好没好,带伤值守。”
林沂实在累的没力气发火,只是冷冷道:“看着你们家殿下,我要回去了。”
明珠公主身上没什么架子,阿大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冷言冷语,心里咯噔一声,也觉得十分难受。
另一边贺兰昭却在林沂走后坐了起来,眼神清明,没有丝毫醉意。
贺兰昭在边关时常与将士们喝酒,回京也少不了酒肉应酬,今天喝的那半斤烈酒对他不过白水下肚。
但是这酒味道苦得很,房中都弥漫了一层苦味,从贺兰昭的身体里散发出来,无处不在。
贺兰昭在床边静坐了一会儿,他脸色发青,没什么表情,好久才缓缓道:“阿大,明日回宫。”
次日,赶了大早回宫,天刚蒙蒙亮,贺兰昭说要赶回去上早朝。
林沂脸也没洗,寝衣外面套了一件厚点的,匆匆上了马车,靠着车壁睡觉,等再起来时,已经在东宫床上了。
……这怎么回来的?
林沂心里有点猜测,多半又是贺兰昭给他抱回来的,两个大男人天天抱来抱去,丢人。
林沂叹了一口气,床帐外马上有人道:“殿下可是醒了?”
是白雪。
“阳春去拿早膳了,”白雪把床帐撩起来,露出一张满月似的圆脸,下巴却尖尖的,看来这一月多并不好过。
林沂随口道:“怎么瘦这么多。”
白雪惭愧道:“摄政王殿下说婢子武艺不精,不能护公主殿下周全,这段日子婢子便在校场习武。”
林沂道:“哪能靠你保护,校场在哪里,我也想习武。”
白雪笑道:“殿下若要习武,就让婢子和阳春教你吧。”
此时阳春正好传了早膳回来,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竟然比出宫前好得多。
阳春端了水盆让林沂梳洗净手,低声道:“这事还要问过摄政王殿下。”
林沂惊道:“这小事还得问他啊,什么都要管。”
白雪笑着安抚:“公主放心,婢子即刻就去问。”
“别了,”林沂拎起筷子,目光已经长在了一笼蒸饺上,“一会儿我自己问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有人在吗?!
26、嘿嘿
不曾想那边贺兰昭心里正有气。
他昨日看清了自己心意,便设局和明珠公主独处,看他是否有杀心。他虽早料到公主怕是真心待他,但是公主实则是皇子,不杀他如何能继承大统。
明珠公主虽然动作粗鲁,刻意泄愤,却当真没有杀他的意思,反而还很关心的样子。
贺兰昭放下心来,另一件事又缓缓浮了上来。
给他吃给他穿,纵容他爱护他,未曾让他多问上两句,一个街边捡来的野小子偏是入了他的眼。听阿大讲两人相处的场景,公主殿下多有怜惜之意,贺兰昭虽未亲眼见到,仍是怒不可遏。
那秦安长在闹市,恐怕也没什么规矩,更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林沂耐心最是差,贺兰昭就不信这两日秦安没惹到他,但偏听阿大说林沂总是和颜悦色,宽容大度。
真是狼心狗肺。
平常自己一句话说的不对,都能把他惹得不高兴,大发一通脾气。
正好阿大此时问那秦安送到校场,需学成个什么样子,贺兰昭便带着些恶意缓缓道:“给公主当替身可是件绝密的大事,功夫并不重要,只是要吃得了苦,嘴巴要紧,免得别人抓了三两句就供出来,你可让那边多关照关照。”
阿大这就懂了,领了命往出走,碰巧就和吃完早饭的林沂碰上。
林沂的气来得快却也去得快,又都是自己人,日日要见好几次,揪着不放也说不过去,他便毫无芥蒂地打招呼:“阿大,吃了吗?”
阿大还记得昨天的事儿,他虽然在林沂面前举止轻浮,但总也把林沂也当主子的,他今天还有点过意不去,抓抓头发低着头道:“殿下。”
林沂看出来他有点不自然,但是他翻篇翻得快,想不出为什么,就找话题道:“找人造的连弩可否配上了?”
阿大道:“拿上了,平日里就绑在胳膊上,只是在宫中就不好带了。”
林沂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声“明珠”打断了,贺兰昭正在书房里叫他。
阿大道:“殿下快进去吧。”
今天天色阴阴的,像是蒙了一层灰雾,也不见太阳。大白天的也不至于点灯,于是殿中暗沉沉的,贺兰昭坐在桌案后,脸上正好笼着帷幔的阴影,看不到表情。
林沂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宫裙,虽说太过鲜嫩,但是女装都穿了,还讲究什么颜色吗?
偏偏他皮肤不算白皙,这衣服就有点不称肤色。
贺兰昭看着林沂踏破门外的灰雾走进来,视线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脖颈移到他的胸口,违和感越来越强烈了。
最近不太注意节食,马上开始长个子,林沂走近的功夫,贺兰昭在心里骂了好几句,真是瞎了眼,栽在这条沟里。
等林沂看清贺兰昭的脸时,他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有些咬牙切齿,林沂没忘了自己有事要说,赶紧假意关怀道:“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说笑了,”贺兰昭长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扶着头,十分轻狂,“谁敢惹我。”
林沂点头赞成:“说的也是。”
贺兰昭问道:“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林沂注意到他既不演戏,也不自称皇叔了,真是奇怪得很,可能是忙了一早上太累,连表情管理都没了。
“是这样的,我想让阳春白雪教我习武,她们让我先来问问你,我觉得不用问,这么点事儿。”
林沂说着,非常自觉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知为什么,一回宫嘴马上干得起皮。正要拿起来时却被贺兰昭伸手一挡,语气极轻,“凉了。”
贺兰昭接过茶杯放了下来,“习武是好事,你可要跟我学?”
跟谁学倒是无所谓,但是我觉得你这个……武功不太行。
贺兰没有惯用的刀剑之类的兵器,整天盘算着暗箭伤人不说,逼宫那天他还被莫渊个老东西生生射了一箭。
林沂看轻的话转了几转,却没说出口,但是他演技又不如贺兰昭,贺兰昭瞟了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冷笑道:“总是强过你。”
好像惹他生气了,今日一进门就觉得他像是心情不愉。
林沂心想,我又没说出来,至于生气吗。他恼怒却也没表现出来,因为他想到,男人最怕别人说不行,说到底是他不对,贺兰昭功夫再差也总比他强,这句是真的。
林沂就决定先哄他两句,“你愿意教当然好,我这不是怕你忙吗?阳春白雪日日在身边伺候,向她们讨教方便一些。”
他这话却像是提醒了贺兰昭什么,贺兰昭兀地抬头,视线在林沂身上游离地看了两圈,笑道:“这倒提醒我了,公主身边缺个能出力气的差使。”
他这语气熟悉得很,可不就是撤林沂饭搬林沂家具时的那种语气吗,林沂察觉到不妙,警惕道:“你想干嘛?”
贺兰昭道:“你回去便知道了。”
林沂恶狠狠骂:“幼不幼稚!”
该死的胜负欲腾然而起,他马上站起身往回走。皇子所离东宫近得很,贺兰昭现在身边又没人,他就不信贺兰昭再找人传话能比他快。
贺兰昭阻拦道:“等等,喝口水再走。”
林沂回头,原来贺兰昭一直把刚刚倒了凉水的茶杯放在一个手炉上,谈话间水已经变温了。
林沂接过水没有喝,而是润了润干裂发疼的嘴唇。
贺兰昭盯着他的动作还有他唇上微微泛起的一点血丝,觉得明珠公主实在是粗糙了点,也不爱惜自己。他喉咙里滚了滚,明明心中郁结地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了,最终却还是轻柔地说道:“宫中不比府上,水汽少,你多喝些水。”
林沂这会儿找回来了点贺兰昭演戏时的感觉。贺兰昭眼神清澈平和,漫不经心,却没有演戏时的样子,看得林沂一愣,嘴上的水迹干了下意识就舔舔嘴唇。
贺兰昭不由笑道:“别舔。”
林沂哼了一声又快步往东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了眼,夜路走得多总会碰到鬼哈哈哈哈哈哈哈
27、嘿嘿嘿
贺兰昭却盯着他的背影许久,看他走路风风火火,卖着大步子丝毫不像那些女子般矫揉造作。
当初真是看走眼,偏偏把心丢在他身上。
若真是个女子还好些。
贺兰昭看着那鹅黄色的裙角消失在远处,眸间一片沉郁的暗色。
林沂急冲冲地回宫,见宫里也没少什么东西,又转了两圈,他才发现,少了两个大活人!
阳春就算了,白雪可总在东宫呆着的。
贺兰昭真是黑心,林沂气得涨红脸,正要找贺兰昭算账,门口走进来一个小太监,还是个熟面孔。
可不是曾经给他送过饭的那位!
贺兰昭把阳春白雪调走,又给派来个叫吉祥的太监。
林沂脚步一顿,觉得这是件好事。
阳春白雪也是黄花大闺女,睡觉也得给她们看着,多少有点别扭在。
没想到贺兰昭黑心还办了个好事。
吉祥是贺兰昭从前在宫中的眼线心腹,从小就长在宫中,和阳春白雪大有不同,方方面面料理地极为周到,林沂在记忆中翻到他曾在御前服侍,但明珠公主装女人装得难受,就更恨这些男不男女不女的,从未正眼看过。
以前吉祥整个皇宫的琐事也打理得过来,现今只伺候明珠公主一人,自是得心应手,他又惯会溜须拍马,净捡好听的说,让林沂很是受用,说了要教他武功的贺兰昭整整十天不见人影,林沂都没太放在心上。
这两日立了春,快到三月了,宫内躁动异常,随着融化的河水击石,溅出朵朵浪花来,杨柳也吐了芽,望过去蒙蒙的新绿颜色。
算了算日子,原来是要到春猎了。
到时附属的邦国部落都来朝中上贡,一并参加春猎。明珠公主骑马射箭的功夫不错,别人又刻意让着她,每年春秋围猎都让她拔得头筹。
不过今年林沂就没有参加的心思了,他继承了公主的记忆,又没继承她的技能,骑马摔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有那野生动物,看看就好了,非去猎杀来吃,也不是什么好事。
春猎期间政务是忙,但也不至于完全没闲空。贺兰昭几乎日日有大把时间独坐着,听阿二讲公主的动向,偶尔还叫吉祥过来讲。却始终没去看看明珠公主,他总觉得心里那点东西就是一场妄想,越早摔烂了打碎了才好清醒。
就这么想了半月,贺兰昭没把自己的心思想通,却想出一个计策来。
阿大前日来报,秦安生来就是做公主替身的,不过跟了公主几日,神态学得十足像,不熟悉的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既然秦安成果如此快,早一点把他顶上去也不是坏事,让明珠公主恢复男儿身,正好能帮贺兰昭清醒清醒。
此事必然要和明珠公主商议的,前提是明珠公主愿意告知自己的秘密,贺兰昭不想说破,他心想,难道明珠就真的不信他吗。
贺兰昭急迫得想知道答案,却没马上去问,实在是他最近要问的问题太多了,每晚都要在大理寺审问刑讯莫渊党羽,他怕问明珠公主时不自觉把这习惯了的语气手段带了过去。
却没想到,他净了手回皇子所,明珠公主已经在等着了。
贺兰昭说什么教武功,十几天了不见人影,林沂放心不下,贺兰昭仇家多,不会是死了吧。
等看见贺兰昭本人,林沂才安下心。
贺兰昭走过来,林沂正想搭话,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几乎把贺兰昭身上的那种味道盖过去了。林沂想起曾经在左家地牢待着的时候,几欲作呕。
贺兰昭看他表情不对,连忙推开了窗户通风。
林沂吸了两大口冷气,把喉咙的涩意憋了回去,又结结实实打了两个喷嚏。
娇气得很,贺兰昭发笑,把外衣脱了团成一团,扔出了窗外,又把窗户关上了
他刚洗过的手染上了点点血污。
天气暖和了些,贺兰昭又会自体发热,外衣里面就穿了一件雪白的薄中衣。贺兰昭少穿白色,林沂乍一见,觉得他也有几分清贵之气,看着高高在上,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