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死后第三年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道玄

作者:道玄  录入:11-19

  “你不能留在他身边。”童童格外认真,“你之前说想留几年,既是托词、又是真心,不,这绝不可能,你眼下必须要找办法离开他,最好是让萧玄谦甘愿放走你。”
  谢玟垂着眼停笔:“你是在跟我讲故事吗?”
  “这是要想办法的!”童童道,“你既然把他扶持到这个掌控天下的位置上,也得有办法管得住他啊!”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
  “我一直都很急。”童童道,“我怕你……哎,之前那个张则没敢说,怀玉,你已经累得提不起心力来了,在这里多待一天,都是徒劳煎熬一天,之前在洛都牡丹馆的那三年,眼见着比如今要好得多。你才在紫微宫待了多久……就算狗皇帝哪天晚上良心发现没来烦你,你也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你在他身边总有压力。”
  谢玟沉默不语。
  “我能探测宿主的身体状况,你的精神快要出问题了,你的抑郁情绪持续得太久,再不逃离这个环境是要出问题的,早晚会把自己害死。”童童越说越难受,“你不明说,不就是逼我明说吗?”
  毛笔的笔锋在纸上洇出一团墨痕。谢玟仓促回神,放下笔,将弄脏的纸张团起来,在指间揉得全是褶皱。
  “喝药顶什么用!”童童劝到最后,忍不住恼怒起来,“我要是能量充足,早就把你转移走了。还在这儿受他的气?怀玉……你为什么能对他忍受这么多,难道你真的爱他吗?”
  这句话清晰至极,如同在暗夜里撞了一下钟,骤然炸起轰轰的鸣响。谢玟那颗被抽干所有鲜血的心都猛地撞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否认:“我不……”
  可又说不出来。
  潮湿的雨后,暮色四合,殿门仍旧没有关严。朦胧的灯笼光泽亮起来,他望见萧玄谦拨开宫灯,解下披风匆匆进入的身影。
  萧玄谦比从前克制许多,不知道是疼过了比较清醒,还是政务太过繁忙、他还记得自己做个好皇帝的职责。他站在门口跟崔盛问了谢玟今日有没有喝药、又有谁来过,等浑身的冷气散了,才靠近过来。
  “灯太暗了。”萧玄谦道,“很伤眼睛。”
  谢玟没有回答,小皇帝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低下头凑过来,望着谢玟默然无波的眼睛,忽然有些局促地低声道:“还是……不想看到我吗?”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等到回答,便慢慢地直起身,那双乌黑沉冷的眼眸此刻显出一股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茫然……萧玄谦不知道要怎么让他原谅,他只能不断地抓紧,来宽慰自己的患得患失,来舒缓他极度的渴望。
  但此刻仍是理智和钟爱占据了上风,萧玄谦的手扣紧桌案上没有用过的宣纸,抓出剧烈的褶皱,几乎要破损,但他后知后觉地猛然松开,声音干涩的道:“再加一盏灯吧,我……明天……”
  老师似乎也不是很想听这些。萧玄谦的喉咙开始泛起血腥味,他几乎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意志力能让怀玉离开自己的视线,就在他才刚刚退出半步的时候,衣袖便蓦地被轻轻牵住。
  谢玟拉了他袖子一下,道:“坐。”
  萧玄谦沿着衣袖、慢慢地握住他的手,幼稚又坚持地交叉手指,跟他扣紧在一起。
  与此同时,谢玟熄灭了灯火。他在心中对童童道:“我确实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让萧九自愿放我走。但是前提是要试一试。”
  “试一试?”
  “嗯。”谢玟道,“如果是三年前,这个办法没有用,我连试探都免去。但现在……他虽然仍旧混账,却不至于无情。”
  童童陡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我是为了救你的命,治你的病,而不是让你……”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黑暗当中,谢玟牵着萧玄谦的手带到身前,他的衣衫整齐时,连脖颈也只露出一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禁欲感。
  “这次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故意想要挟对方听话。”谢玟在心里跟她道,“我只是想试一试。”
  “你他妈试个屁,我看你早就不想活了——就算真的爱他,试出来了又能怎样?他会因为怕你死就放你走吗——”
  童童的声音忽然顿住,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会……怕你死……他、他没这个良心的……怀玉……”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新了,2号夹子,2号当天的更新会推迟到晚上。
  小谢老师还是有点求生欲的,搓搓手,为了活着也得先把小兔崽子踹开。


第26章 书信
  童童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想要用外力和其他人的襄助来离开狗皇帝,几乎难如登天。萧玄谦就像是寒冬中吹风的人,他不断地抱紧、抓住、不肯放手,因为怀玉是他心目中最后一点温暖的印记,他不舍得再一次的生离。
  但眼前的萧玄谦又跟三年前并不相同,他似乎受够了没有谢玟在身边的苦,被磨得极度恐惧失去对方,可能够超越生离这两个字的,只有死别而已……怕怀玉彻底消失,就是一头恶狼捂在心口的弱点。
  “……你要试试他的真心吗?”童童低声喃喃道,“他阴晴不定、极其善变,怎么会试得出来。”
  她虽然这么说,却也知道正是因为萧九善变,才需要割开皮肉、刺穿骨血,仔细地看一看他的心,否则如果是寻常人,也不必这么费力曲折。
  童童无言以对,最后只说了一句:“受不了就躲吧。”便不再出声了。
  跳动的烛焰灭掉,沉寂而黑暗的四周中,萧玄谦的手指被对方轻柔地带着,触到衣扣上。
  他根本想不到对方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萧玄谦至今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对方的手带着他的指节,按照谢玟的步调和节奏解开了衣衫,那件外袍松散地滑落。
  他将脖颈露出来了。萧玄谦的指腹触到了老师微冷的肌肤,他像是烫到了似的立即压抑克制住,却又没有抽回手,而是低声道:“老师。”
  谢玟道:“过来。”
  萧玄谦对他的命令仍残余着听从的本能,他绕过桌案,一手撑在椅背上,另一手穿过对方的腰侧环到脊背间。这个动作能够很轻易地将谢玟抱起来,但他没有继续,而是迟疑了一下:“你今天……”
  “抱我去床上。”
  萧玄谦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不然怎么能听到这种话,他依言而行,将谢玟轻轻地抱到床榻上。正当他还欲再问时,谢玟却握着他的手腕,让他摸到后颈处的咬痕。
  那个痕迹曾经在某些时候为萧玄谦带来极大的快慰,遏制住了他快要彻底垮塌掉的心理防线,但此刻摩挲起来,却仿佛在诘问他的罪、他的过错。
  萧玄谦的喉咙缓慢地滚动了一下,他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意思,心口像是燃着一团一碰即伤的火,他低低地问道,在这种情况中感受到愧疚发作的难堪:“你……还在怪我吗?”
  谢玟倾身过来,主动地抱了他一下,抵在对方肩头轻轻地道:“亲近你也是怪你么。”
  这语调分明很淡,萧玄谦却忽地怔住,他像是终日寒冷之人、一时无法忍受这么剧烈的光和热一样,在灯烛尽灭的夜色里失神了片刻,才低语道:“你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的。”
  谢玟却不回答。
  但萧玄谦也不想深问,忽冷忽热也好、一时之情也好、就算拿他当一个工具纾解情绪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谢怀玉愿意跟他亲近、愿意接受他,那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事了。
  他一边想着,便好似浑身都复苏起来,克制顷刻崩塌,低头捧住对方的脸颊,贴上那双微凉的唇。
  仍旧很温柔,他竭力想让谢玟不要再害怕,用尽了脑海中所有的温柔手段、一切取悦他的伎俩,但当他的手不自觉地贴住对方的后颈时,还是听到一丝紊乱的呼吸声。
  根植在身体里的心理阴影开始发作了。
  谢玟闭上眼,第一次尝试用意志力克服,他将那股慌乱镇压住,甚至逼迫自己回吻,他尽量正常、尽量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交握住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已经铭记住了一种疼痛的滋味。
  萧玄谦沉浸于这份惊喜中,他一时没有发觉谢玟的隐藏,真的以为老师没有那么害怕了。
  谢玟被他的手心压住肩膀,这明明是安慰的举动,可对他而言,再轻微的力道也像是长满了刺,好似下一刻就会伤害到自己。他忍不住浮起逃跑、躲避、快点拒绝他的念头,可是咬了一下舌尖,却终究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赤金色的帝服被扔在床角,年轻人炽热温暖的体温沿着内衫透过来。萧玄谦的气息滚热,贴在耳畔响起:“我不会再闹了,你放心……不会疼的。”
  在他说到“疼”这个字的时候,谢玟隐忍到几乎空茫的脑海仿佛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他敛回目光,明明在无光的夜里什么都看不到,却似乎能越过那么多年的光景,准确地想起某些不堪的旧事。
  不会疼吗?
  ……不可能的,你最会让我疼了。
  萧玄谦再次吻过来时,谢玟的心口又涌起那股被攥紧的恐惧感,他喘不过气,指骨绷得发白,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可他竟然没有抽身离开的力气,直到萧玄谦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颔,忽然触到一点冰凉的、湿润的液体。
  萧玄谦的动作僵在原处,过了片刻,他慢慢地把对方的泪痕擦拭掉。谢玟也才发现,他居然能怕到掉眼泪……他冷静理智、很少露出这么软弱的一面。
  “怀玉……”萧玄谦声音沙哑地道,“我把灯点上,你让我看看你。”
  谢玟沉默一刹,从喉咙里挤出半句:“不要。”
  这一次,萧玄谦听清了他的话语中交杂的低弱,感受到对方颤抖而冰凉的身躯,他猛地想起前几日时,对方怕得要命的时候也是这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来顺从我?
  他自责茫然得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对方好起来,对他来说,谢玟这样折磨自己比折磨他还更让人难以接受。萧玄谦掐断自己的欲念,跟对方保持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别害怕,不要这样。老师,我会对你好的,你不用这样,我真的会对你好……”
  “萧九。”谢玟唤了他一声,“你要怎么对我好?”
  萧玄谦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可立刻又愣住了。
  地位权力,谢玟曾位极人臣,并不见有多么稀罕,金银珠宝,他也往往无甚兴趣,娇妻美妾更是无稽之谈,更何况他也不会给。他能给对方的实在有限,深究起来,甚至只有对他的违背和威胁,对他的……
  可从一开始,萧玄谦就没什么能给他的,从始至终,谢怀玉都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他可以大发慈悲地温柔以待,也有资格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只能用尽一切可以想到的办法,让老师多看他一眼。
  谢玟问完了这句,因恐惧而起的混沌感稍稍减轻,两人的距离分开,他便好得多了,分别的三年里,他原以为自己的后遗症已经痊愈,但真到了萧九面前,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一次又一次被卷进旋涡中。
  “还要继续吗?”谢玟的声音略有一些哭后的沙哑,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泪的,他不太清楚到底是后遗症发作吓到的,还是因为贴近对方时、时常在心中泛起被遗憾和失望刺穿的痛。
  “不……”萧玄谦顿了顿,在一片静默中再次感觉到了煎熬,他低语着续了一句,“对不起。”
  “是我让你过来的,不用道歉。”谢玟道,“那睡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靠在床榻内侧盖好了被子,背对着萧九躺下,既没有邀请,也没有驱逐。而萧玄谦便坐在原处,尽管周遭是一片无穷黑暗,他仿佛也能从没有光的地方望到对方似的。
  萧玄谦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睡,但听呼吸声应该是还醒着,他压低声音,很轻地道:“你……还在哭吗?”
  早就没有了。谢玟想着,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多眼泪。
  “我不知道你还害怕,我以为你……”这世上所有的词汇似乎都无法形容了,他在朝堂上雷厉风行金口玉言,可到了此刻,却连一句真挚完整、能哄人开心的话语都说不出来,“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对方还是毫无回应。但这样的死寂,反而令人平静。
  “每次你压抑委屈自己,对我示好的时候,我都觉得好像马上就要失去你了……你明明被我锁在身边、留在枕畔,可我似乎还跟你隔着千万里远,你只是从云端下来,偶然地遇见我,随手地对我好了一次。”
  他低声诉说的模样很像多年前的九殿下。
  “……我想要得太多了,对么?”他问了一个没有人回答的问题,半晌又自言自语,“我要是一直沉没在黑暗里,没有人给我点过一盏烛光,那这一辈子的余生,也不会追逐着那点光芒,到了痴魔的地步。”
  “要是我没有遇到……不,要是老师没有遇到我就好了。那些人有的昏庸、有的愚昧、有的懦弱……可他们都有母亲疼爱,都有人护着、有人陪伴,都会做得比我好。”
  萧玄谦起身离开,他归拢了一下床帐,到最后也没点起帐前的那盏灯,但在离开之前,却还是回过头,明知道谢玟应该听不到,却忍不住低语道:“老师,明天……”
  他没说完,因为谢玟明天应该也不想见他,所以只在心里说了一遍。
  明天见。
  ———
  谢玟面对感情虽然含蓄,但并不软弱。他确认自己的心,对萧九与众不同、其中确有爱的成分,他无可辩解、也不会为之恼恨,但他同样确认了另一点——他无法陪伴在这个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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