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泽二年七月末,荒州,镇关城,城东一处小院。
云守礼看着这个外表不起眼,内里却雅致舒适的小院,真的很满意。
“十方,真的谢谢你。”
“不必谢。”
都说姑娘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云守礼觉得长大了的乔十方的心思也很难猜。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进入荒州之后乔十方的心情就不太好。
虽然一样把他照顾的很好,也会同他说话,面上无悲无喜的样子依旧没有改变,但是他还是觉得乔十方不是很开心。
受了对方很多照顾,云守礼觉得作为朋友,他不应该对对方的不开心视而不见,他决定逗乔十方。总不能他自己开心了,朋友还在一边闷闷不乐。
“十方,你是不是不开心?难道是因为我没叫你十方哥哥?不至于吧!再说咱们都这么大了,我可叫不出口。
你要是不愿意我叫你十方,那我换个名字,要不叫乔兄?小乔?小方?还是方方,你选一个吧!”
乔十方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小猫,觉得不可思议。他以为他已经很了解对方了,但是从湖州到荒州,这一路走来,对方又给了他许多不一样的感觉。
他的小猫并没有像传闻中的那样阴郁,木讷,废物。他的小猫除了真得因为身体不好,无法练武之外,特别爱笑,爱闹,也特别聪明。
他不知道小猫为何要在恒林剑派,在自己的家里掩饰真实的自己,何如明交给他的消息中,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信息。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问小猫的打算,他尊重小猫,小猫不说,他便不问,就像小猫从来不问他的身份,尊重他的秘密一样。
而这样一个和他在某种程度上心意相通的人,越来越吸引他,让他难以放手。
“你喜欢就好。”
“乔十方,你可真是。你说你小时候就是有点严肃认真,人还是挺好玩的,怎么越长大越不好玩了呢?
都跟你说了,可以跟我我说话,前些天明明都好点了,怎么现在话又少了?
我告诉你啊,人还是应该多说点话,不然容易没朋友。”
云守礼都想翻白眼了,这人真的是越长大,越不好玩,哪怕和以前一样是个沙雕霸总,总比现在好似没有人气儿的好。
两人还在聊,站在一边的赵诚心里急的都快上火了,忍不住插话。
“少爷,云公子已经安顿好,您看是不是先去把正事办了?”
乔十方看了赵诚一眼,还没说话,云守礼先不好意思了:“你有事就先去办,等你办完事,我再请你吃饭。对了,你住哪儿?你要是不方便过来,我也可以去找你。”
“方便,我去定关城办点事,等我回来。有事可以吩咐院子里的管事,你暂时别出门。”
“我知道轻重。在武林盟没放弃找我之前,我肯定会老老实实不出门,你放心吧!”
云守礼送走乔十方一行人,心里有些失落,这些年来就这段时间他内心那些空落落的感觉不那么强烈,好像终于开始融入这个世界。他知道,这都是因为乔十方。
乔十方真的对他很好。知道他喜欢吃,每到一处哪怕正在着急赶路也会想法给他买当地的特产知道他对什么都好奇,会给他讲述他们经过的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就算讲得干巴巴的,跟念书也差不了多少,还是让他这个只看过书的人大开眼界。
大家相处了一个多月,猛然间分开,云守路真的有点不适应。
不过他心理年龄也不小了,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乔十方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说不定许多人都靠着他生活,自然是不能总跟他在一处。
对方能把他带到荒州安排好住的地方,安排好照顾他的人,已经仁至义尽,他不应该得寸进尺。
拍拍脸,云守礼让自己振作起来,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算是正式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应该高兴才是。而新生活,就从参观这座小院开始吧!
高高兴兴参观自己住所的云守礼自然不会想到,远在其他地方的好几拨人,都在讨论他。
齐州熙城,恒林剑派,云正严书房。
“还没找到守礼?”云正严问坐在下首的两个儿子。
大儿子云守仁摇摇头:“还未找到。父亲这都一个多月了,以武林盟的能力不应该连三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其中必有什么蹊跷,还是说三弟已经……”
云正严拿起手中的书信,说道:“既然没在别院见到尸体,说明掳走守礼的人,不是为了杀人,应该另有目的,守礼暂时不会有危险。
至于蹊跷自然是有的,平沙丘的主事人亲自给我写了这封信,说他们的人为了躲避追杀误闯钱家别院,最后全都死了。他们没有见过守礼,更不可能掳走他。
“父亲认为平沙丘的说辞几分真,几分假?如果三弟不是他们带走的,又是谁把三弟带走了?
发现别院出事之后,我们明明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和官府一起排查,照理说没有人可以轻易离开锦城,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人呢?”云守义不解的问道。
“主事人既然亲自给我写了这封信,守礼肯定没有在他们手上,他们也怕有人拿守礼挑拨平沙丘和武林盟的关系。
至于他们去钱家别院的原因,不用管,继续查!
不过这个可以慢慢来,现在重要的是要弄明白,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能力,能杀了平沙丘的人带走守礼,还能全身而退,不留一点线索。这绝对不是一般人,一个普通门派能做出来的事。”云正严皱着眉头,严肃的说道。
听完父亲的话,云守仁和云正义对视了一下,同样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忧虑。
江湖上出现可以同时挑衅武林盟和平沙丘的势力,他们竟然还不知道,不能不让人深思。
云守仁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父亲,您说会不会是朝廷干的?”
对于大儿子的问题,云正严想也没想就否定了:“不会。现在的皇帝刚坐上皇位没几年,又要跟北蛮那边打仗,现在求的就是一个稳字,绝对不会轻易对江湖各势力下手。
而且就算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皇帝也绝不会对守礼下手。
好了,朝廷的这边你们不用考虑,继续调查其他门派是否有异动,平沙丘那边也不能松懈,他们去钱家别院绝不会只是误闯。
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伙人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守礼掳走,不会轻易伤害他。不过世事无绝对,一定要尽快找到人,活要见死要见尸!。”
云守仁和云守义起身领命。
荒州,平沙丘,议事堂。
平沙丘存在感一向很低的主事人难得的和三位长老聚到一起。
“主事人,钱家的事调查的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吗?”大长老曲风理直气壮,毫无敬意的问道。
“消息还没有。不过,我想请问一下三长老,你说说,钱家别院藏有凤尾环的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
为什么湖州分丘的人没有上报就擅自行动?
现在云正严的儿子不见了,他找我要人,我又没有掳走他的儿子,你说现在怎么办?”
主事人懒懒散散的坐在主位,随意的摆弄着手里的酒杯,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年轻异常,长相阴柔艳丽,姿态洒脱,穿着华丽风流,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所有人都只会认为这是哪个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
“主事人,消息是从湖州分丘传过来的,当时说消息准确,还说钱家人做寿,钱家别院戒备松散,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不过那时正好赶上你们有事都出丘,我觉得事不宜迟,才吩咐手下人动手的,但是我真的没有让人带走云正严的儿子,这是栽赃嫁祸。”三长老隋大辩解道。
“事不宜迟?栽赃嫁祸?好个事不宜迟,栽赃嫁祸。三长老说是湖州分丘发过来的消息,那发消息的人呢?我怎么没见到?
现在好了,传消息的人你找不到,去钱家别院的人没留下一个活口,湖州分丘损失惨重。
你现在跟我说凤尾环的消息是假的,云正严的儿子你没见,你觉得谁会相信?
三长老,你说你是真蠢,还是觉得平沙丘主事人的位置应该由你来坐呢?”
隋大一听主事人的话,先是有些紧张,随后就重新镇定下来。
“主事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隋大对平沙丘忠心耿耿,做的每一件事豆那都是为了平沙丘好。”
主事人好像是坐累了,给自己换了个姿势,依旧懒懒散散的样子。
“嗯,三长老这话我信,你确实是对平沙丘忠心耿耿。对于觉得迟早是自己的东西当然不能有所损毁。
不过三长老大概是忘记了,现在我才是平沙丘的主事人,你只是个长老而已,平沙丘暂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在平沙丘,主事人之位能者居之,有能力自然要多承担一些责任。”隋大盯着主事人,话语之间毫不退让。
“看来三长老对自己的能力非常有信心。也对,有一个优秀的儿子,做父亲的当然需要信心十足,不然怎么给儿子争取更高的权利呢!三长老,你说是不是?”
18、第十八章 真是有趣!
主事人的话让大长老和二长老有些疑惑,据他们所知三长老隋大可没儿子,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难道说隋大认了个干儿子?
如果说其他两位长老是疑惑的话,隋大就是惊恐,有儿子的事他谁也没有告诉过。
二十年前他与平沙丘的一个寡妇好上,后来寡妇怀了他的孩子。
那时他都四十岁了,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孩子。
那时天下不太平,平沙丘内亦纷争不断,他怕这孩子有什么闪失,就想方设法给寡妇安排了假死,把她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后来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娘俩就在那个地方与世无争的活着。
直到寡妇因病去世,儿子才十来岁,他不放心,只能又用了手段把儿子弄进平沙丘。
这么多年为了儿子的安全,他从敢让人知道他与儿子的关系,只能私底下联系、照顾。
他不明白现在这个坐在主事人位置上,整天无所事事到处乱逛,明明身处平沙丘这个罪恶聚集之地偏偏活的像个纨绔子弟的人,怎么会知道他的秘密?
隋大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绝不能承认,儿子被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主事人就算知道他有儿子,只要找不到人,只要他不承认,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主事人,我可没什么儿子。我隋大对平沙丘忠心耿耿,一辈子未曾娶妻生子,是谁在造谣,主事人,你一定要明察。
我承认是我轻信人言,让湖州分丘损失惨重,但是我的初衷是好的啊!我对平沙丘绝无二心。”
“三长老对平沙丘的忠心真是让人感动,既然这样,我要处置一个叛徒,想来三长老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看完三长老的表演,主事人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拍了两下手掌,一个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人样的人,像烂泥一样被人抬了进来。
那人被扔在地上,要不是他的胸膛还在轻微的起伏,或许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他活着。
三长老从人被抬上来,眼睛就变得猩红。他这辈子杀的人自己都数不清,各种濒临死亡的人他见了不少,兴致上了有时甚至会以虐杀为乐,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见到一个快死的人之后,让他心惊胆寒。
那是他儿子啊!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眼看就要死了。儿子努力的睁着被鲜血流过的眼睛,看着他,嘴唇一动一动的,他知道儿子在叫他。
明明他已经把儿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为什么被抓住,会变成会成这样?
湖州分丘的事确实与他有关。儿子长大之后,为了让儿子的前程,他私下把儿子安排到了湖州,之后更是经过一系列操作,让儿子成为湖州分丘的主事人。
前些天儿子突然给他来信,说发现了二十年前因与北蛮的战争而丢失的平沙丘宝藏密库的钥匙,凤尾环。
如果他们能得到凤尾环,得到宝藏,那么他们父子俩就可以利用宝藏更快更轻松的成为平沙丘的主人,他们父子俩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保持联系。
儿子的信让他心动了。凭什么他这个平沙丘的元老要对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黄口小儿俯首称臣?
他有儿子,以后还会有孙子,为了子孙后代不再受制于人,他决定听从儿子的意见,偷偷的拿到凤尾环。
可惜事与愿违,凤尾环没有找到,湖州分丘派出去的人不知被什么人杀了,湖州分丘内部还遭到了不明人士的围攻,幸亏他儿子机灵,逃了出来。
虽然没有找到凤尾环,湖州分丘损失重大,但是他想着自己是平沙丘三大长老之一,顶多受点罚,主事人那个黄口小儿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可是现在是怎么会事?为何主事人会知道他有儿子?还把人给抓到了?
隋大本就是个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在年纪轻轻时,就来到平沙丘这个聚集了无数恶人的地方,并一路高升成为平沙丘的三大长老之一。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现在能做的无非是拼死一搏,不然他跟儿子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下定决心,隋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声说道:“主事人,是我蠢,是我自不量力。我是听说有凤尾环的消息,一时鬼迷心窍,想一个人立功,才擅自行动。但是我真的是为了平沙丘好啊,绝对没有越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