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古代架空]——BY:顾慎川

作者:顾慎川  录入:11-19

  不就是建个伶人台吗?难道朕用的是你们的银子?还是你们……用的是朕的银子啊?”承庆帝坐在龙椅上,威严的目光扫过下边一群大臣。
  “臣不敢。”「臣不敢。」殿内的声音此起彼伏。谁敢啊,承庆帝这是把贪污受贿四个字摆出来了,谁要是再出头,谁就是那个用皇帝银子的不怕死之人。
  伶人台很快就建好了。
  这一天,承庆帝终于找了个空闲,带上了太子和几个皇子,来到了心心念念的伶人台,吩咐内侍点了一首《忽相顾》。
  不多时,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长袖轻甩,脚步轻点地盈盈舞出,一只手扯住水袖半遮着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丽双眼,脸往侧移,双眼却斜斜地看了出去,荡出一汪清泉,未言语已先有情。
  “奴家见郎君,心生欢喜也……”少女娇羞地往旁看一眼,便低下了头,脸上红晕浮现。
  “看那厢姑娘花枝招展,看那位公子喜笑眉上,三年情也曾发绾花簪,现独留我冷冷凄凄然,风飘飘雨零零,台上还唱好风景,何日苍天显灵,台下还我团圆境……”
  少女字正腔圆婉转低唱,秀眉轻蹙,扬起长袖,翩翩转圈,最后做了个寻寻觅觅,拨开云雾,遍寻不见的动作,一行清泪从左眼缓缓流下,伤心之至。
  台下的众人如同雕像般坐的定定地坐着,站的呆呆地站着,连天空何时下起鹅毛小雨都不知。
  《忽相顾》这戏是前几年开始流行于民间的,前半部分的演绎都大同小异,讲的是男子与女子从相遇相恋到相分离的故事,但是独特的地方在于这上半个故事都是由女子一个人演绎,从其眼底的深情眷恋和难过还有唱词,来给看戏之人传递感染力。
  而后半部分,却是自由发挥,这十分考验花衫的现场发挥能力,当演到遍寻不见心生绝望之时,戏台后面会走出小生,但是花衫事先是不知道后面出来的人会是什么人,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出现的人,或笑容灼灼,或伤痕累累,或锦衣高冠,或穷困潦倒,而这两人,见到对方的那一刻开始便自由发挥,因此这戏剧最重要的地方便是女子听到身后有响声,转头发现男子的那一刻两个人的目光,因此名为《忽相顾》。
  戏台后缓缓走出一个气宇昂昂的青年男子,他身披明光甲手执红缨枪,坚定地、一步一步地带着希望向少女走去,少女似有所感,凄茫的回头一望,两人的眼神交汇。
  那一刻,难以置信,心疼,喜悦,害怕,焦急等的情绪在两人脸上似一团缠绕的线团般理不清地纠缠着。
  “郎君啊!”突然少女低喃道:“是你吗?是你……吗?还是我又梦到你了?你……”
  “阿碧,是我,是我啊,我……我回来了。”少女与青年慢慢的向对方走近,走到跟前,少女仰起头,抬手在空气中虚虚地描绘着青年的轮廓。
  “你……我……”千言万语都梗在喉间,发不出声。
  青年轻整理了一下少女凌乱的碎发,拉起她的手,哄道:“我们坐下来,再慢慢说,好不好?”
  “好。”两人于一旁早已放好的红木长椅上坐下,低低地说了好多话,说青年分开后怎么去当上士兵,浴血杀敌的事,少女听得一时惊一时喜一时忧,而后少女也不讲自己这些年来的苦楚,只是一直静静地听着青年的经历,为之牵动心肠。
  青年讲完自己这几年的故事后,少女翩翩起身,舞了一首欢乐聚,青年也起身,以枪为道具,相和了一曲,舞罢,两人相视而笑,这几年的离别都似云烟般飘散,两人的情谊轻易地跨过了几年的生离阻隔,在那一笑间显露真心,而后两人相携离去,这幕戏拉下了帷幕的时候,两人携手的背影渐渐远去,平凡之人的眷侣之情让台下众人或回忆,或幻想,这两人的年龄均不大,却能将《忽相顾》演得这么好,承庆帝拍起掌来,喝道:“好。”
  其他人都跟着承庆帝鼓起掌来,那少女和青年也下了戏台,来向承庆帝行礼。
  承庆帝也不看那青年,就直直地盯着少女问:“你叫什么?”
  少女垂首答道:“民女唤碧玉。”
  “碧玉,碧玉。”承庆帝唤了几声,笑道:“好名字,你可愿到悦缃殿去伺候娴妃?朕封你做一等宫女。”
  一等宫女离末等妃嫔仅有一步之遥,一旦被皇帝宠幸,这一步之遥便可立即跨越,众人皆知,他是看上这美貌少女了。
  此话一出,碧玉旁边的青年震了一下,随即握紧了拳头,碧玉藏在长袖下的手轻轻地按了一下青年,叫他不要冲动,碧玉的脑里正快速地掠过无数个借口权衡利弊时,突然有人说道:“父皇,儿臣认为此事不很妥当。”
  “哦?”承庆帝扫过太子,眼神不怒自威,道“为何?”
  “儿臣认为,这女子年纪轻轻,戏却演得如此精妙,不继续唱戏,却去做自己并不擅长的宫女,儿臣怕此举辱没了她的才能。”
  太子此时十五六岁,因心思单纯,还不懂察言观色,以为自己在帮碧玉。
  实际上在承庆帝这种疑心生暗鬼的上位者耳里,听了这番解释觉得太子是在暗讽自己让宝玉蒙尘,有眼无珠,自然生怒,道:“太子真是闲得很啊,回平央宫去抄《古礼》二十遍,没抄完不要让朕看见你。”
  太子仍不明白自己为何被罚,但还是乖乖地道:“是,父皇。”用无能为力的表情看了碧玉一眼,便行礼告退了。
  太子一走,承庆帝又温柔地对碧玉笑道:“怎么样,碧玉,你可还有何事要办?”
  语气十分温柔,问出来的话是「还有何事」,没事就赶紧进宫来,承庆帝是个占有欲十分强的人,被太子打扰了好心情之后对碧玉是更加志在必得。
  早在太子与承庆帝对话的时候,碧玉便知道了自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就悄悄地在青年地手心处写“莫要鲁莽,若你因顶撞陛下而失去性命,我也不活了。只要我们都活着,就有希望相见。”
  如《忽相顾》那般。
  这句话碧玉已经来不及写了,她心中凄然,脸上却不显半分,只温婉一笑道:“谢陛下赏识,能去悦缃殿伺候娘娘,是民女的福气。”
  又感伤地望向青年道:“民女与这位公子,皆是家中贫苦,自幼便被爹娘送去戏班边学戏边打杂,来谋口粮食,我们一起长大,早就把对方当成亲生兄妹。
  可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民女不愿兄长一直困囿于这四方戏台之中,郁郁不得志,陛下能否帮兄长在宫外找个别的差事,那民女便别无他求了。”
  这番话说得得体又感人,既以兄妹之称打消了承庆帝对他们亲昵关系的怀疑,又能让这青年走出这笼中之地,还他一个天高海阔凭鱼跃的自由之身,处处为青年着想,却半点也没有考虑过自己。
  青年死死地低着头,忍着各种翻涌的情绪,不愿意将她的努力付之一炬。
  一直以来,他们的感情皆是如此,互相扶持,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爱慕。
  承庆帝瞥了青年一眼,见他一直低着头,只当他唯唯诺诺,道:“这有何难。”
  他低声吩咐了身边内侍几句,内侍答应道:“奴才遵命。”
  之后便走到青年身边,道:“这位公子,跟独走吧,陛下给你派了一个好差事呢。”
  青年如同牵线木偶,跟着那内侍走掉了。
  他和碧玉都是陵都沉砚班的戏角,因班主找了他们还有其他的一些戏角去伶人台一段日子,之后便让下一批来替代,结果如今……他提前出去,她却可能永远都出不去了。
  思及此处,悲自心来,他不断地在心里唤道,阿碧,阿碧,等我,阿碧,等我,等我来找你,在我来找你之前,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想着想着,眼眶便红了,缓缓地流出了一滴离别泪,滴落在地上,晕开了一小圈,无人知晓。
  离人一步步忍回首,旧岁月里曾盼白头。
  碧玉笑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随即跟着另一个内侍走向悦缃殿。
  那年姹紫嫣红昼,忽回眸将心门叩,奈何从今晚后深宫囚,你去我留……两个秋。【1】
  作者有话说:
  【1】:改自《子规句集》“我去你留,两个秋”。

5、暗香浮动月黄昏
  五脏六腑都在叫喘着赫赫炎炎。
  孟敛刚来到平央宫,便被人指派去给太子送饭,听说是因为陈子晗那一根筋真的在书房里面认认真真地抄写《古礼》,让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一众人又不敢真的不去请太子用膳,刚巧孟敛这个冤大头来了,便让他去了。
  孟敛提着食盒,来到书房门口,轻轻叩了叩门,道:“太子殿下,该用膳了。”
  无人回应,孟敛又唤了一声,仍是安安静静的,孟敛便推开了房门,小脑袋先伸了进去,左望一下,右看一下,“殿下?殿下?”还是没有回答。
  孟敛迈过高高的门槛时还差点摔了一跤,他往书房深处走去,发现尊贵的太子殿下睡着了,就连睡梦中都一直抓着狼毫笔,笔尖的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了一圈墨迹。
  孟敛站着不动,不知道是要把太子叫醒好还是直接离开好,想了想觉得两个选择都很可能会被责骂,他就把食盒放在一旁案几上,而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桌边,想看看陈子晗抄什么。
  陈子晗睡醒了,迷迷糊糊半睁眼时,蓦然想起了《古礼》还没抄完,看到地上有个小孩子趴着在抄什么东西,陈子晗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孟敛正在临摹陈子晗抄的《古礼》,陈子晗写的是正楷,孟敛也学过正楷,所以模仿起来便得心应手。他写着写着,渐渐入迷,没注意到陈子晗已经醒了。
  “写得不错,咦,你已经抄完两遍了,好快啊。”
  孟敛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发现是陈子晗,赶紧跪下俯身道:“独冒失了,请殿下责罚。”
  陈子晗这才发现孟敛穿的是内侍服,便问:“你就是新来的内侍吗?”
  “回殿下,是。”
  陈子晗十分开心,他今年才十四岁,却每天过着像四十岁的生活,天天读书,梦里都在背圣人之言,父皇母后待他虽好,但也非常严厉。
  而年长点的宫人只会顺着他意拍他马屁,他虽不怎么聪明,但是他还是看得出谁在阿谀奉承。
  还有一些对他寄予厚望的大臣们屡次因为他的迟钝而表现出失望,如今来了个真诚的小孩,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责骂他。
  “你先起来。”陈子晗想把孟敛扶起来,谁知孟敛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自己跳了起来。
  陈子晗哭笑不得,又问:“你会写字,念过书吗?”
  孟敛老老实实低头道:“爹爹是读书人,曾经教过独一些。”
  陈子晗从「曾经」中听出一些感伤,他不再追问,说:“既然你念过书,我不希望你埋没才能,以后不是你当值的时候,你可以自由出入书房来研墨写字,读诗看书。”
  孟敛受宠若惊,道:“谢殿下恩典。”
  他又想起自己是来给陈子晗送饭的,又说:“殿下,饭菜已凉,独去换一份来。”
  陈子晗道:“无妨,你也还没吃吧,你跟我一起吃,这么多菜,不能浪费。”
  孟敛的确饿了,不再说什么不敢不成,应了一声,便去把饭菜摆好。
  陈子晗和孟敛一起吃了一顿饭,陈子晗觉得孟敛虽然谨慎,但是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而孟敛觉得陈子晗宅心仁厚,体恤下人,两人互生好感,相处得和和睦睦。
  吃过饭孟敛便收拾好碗筷退下了,关上房门前,还看到陈子晗又拿起毛笔抄《古礼》了。
  清辉月色如玉液琼脂铺洒满地,孟敛在小道上走着,还未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听得远处有二人争吵,不谐之声破坏了月夜静谧。
  “反正这事要是被上面发现了,你自己担着,我可不管你死活。”
  “姐姐,连帮我弄点药都不肯吗?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哼,我早就告诫过你要洁身自好,你不听,现在出了事,他倒好,量你不敢声张,一跑了之。
  你可知道,御膳房里经手的大小药材都要登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配些什么药,我怎么帮你?”
  孟敛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刚他本就不想惹是非,结果听了两句话,觉得这声音……好像就是从他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原来是敏洁知道这里没人住,就选择在这里向露洁坦白,她们都还不知道,孟敛今日刚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收拾房间。
  孟敛想了想,还在最下面的台阶上坐下了。不一会儿,露洁就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身后敏洁还喊着「露姐」追出来了。
  孟敛立刻反应过来,跑到了另一边的盆栽后将自己藏起来,露洁眼尖,还是看到了他,她走过去把孟敛揪出来,变了脸色,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侧身笑道:“敏洁啊,我有办法了。”
  小半个时辰后,孟敛拿着腰牌顺利出了宫。
  现在已是日暮,宫中鸦默雀静,冷冷清清,久处宫内的人早就练就了一身走路无声,轻手轻脚的本领。
  夜幕笼罩,皓月当空,与这诺大的宫城相对,茫茫乎乎,不似人间境。
  宫外却是另一番景象,街上人声鼎沸,攘来熙往,商铺门前的红灯笼高高挂起,随着一阵阵轻风微微摇曳,映出一片夜沉沉红浮浮的瑰丽景色。
  孟敛轻巧地在人群中穿梭,穿过了几条主道大街后,便拐进了一条狭窄深巷中,他加快了脚步,一路疾走,又拐了几次弯,终于来到了他曾经的家,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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