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于是押着谢小阳离开了院子,往城中方向走去。
路上,顾楚晏不由问道:“你是一路跟着我过来的吗?”
凌飞白应声:“嗯。”
顾楚晏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以为……”凌飞白道:“你不想理我。”
顾楚晏微微一愣,嘀咕着:“我没有……不想理你。”
凌飞白蓦然笑了笑,道:“那就好。”
可他这话刚说完,突然间就神色大变,当即松开了谢小阳,转身一把抱住了身旁的顾楚晏。
一只袖箭射在了凌飞白的左肩上。
是方才那撤离的黑衣人射出的袖箭。
而就在这时,谢小阳趁机跑了。
顾楚晏根本顾不上去追回谢小阳,他抱着凌飞白,慌乱问道:“你……你怎么样……”
凌飞白对他笑了笑,道:“没事的,小伤而已。”
“什么小伤啊,哪有什么小伤!”
顾楚晏扶他坐在了地上,想要看看他左肩上的伤。
可在看到被箭袖刺中的地方流出的血时,顾楚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血是黑色的!
顾楚晏恐慌道:“箭上有毒。”
凌飞白一听,神色骤变,但他不能慌,他一慌,顾楚晏就会更慌了。
于是,凌飞白语气平静道:“不用紧张。替我把袖箭拔出,划开伤口,放出毒血。”他说着拿出了腰间匕首递于顾楚晏,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顾楚晏接过他手中的匕首,道:“那你忍一下啊。”
他跪在凌飞白身后,右手紧紧握着那刺在血肉中的袖箭,不敢有任何迟疑,咬牙拔出了袖箭。
凌飞白控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袖箭拔出时,倒刺刮伤肉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发颤。
凌飞白忍着疼痛吩咐道:“现在划开伤口。”
顾楚晏听着他发颤的声音,看着他紧紧握着的拳头,匕首靠近他左肩的伤口,却只是划开了伤口处的衣服。
就在这时,凌飞白的瞳孔瞬间放大了,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他十分担心道:“楚晏,快停下!这样很危险!”
顾楚晏将从他伤口吸出的毒血吐在地上后,回道:“你别动!我不会有事的,我有分寸的。”他说完又贴上了凌飞白的伤口。
凌飞白当下的确不敢乱动,他担心他一旦抗拒,顾楚晏一不小心将毒血咽下那就真的糟了。
他只能忐忑不安地接受顾楚晏这样用嘴帮他把毒血排出。
如此吸出吐出,反复了很多次后,顾楚晏终于看到凌飞白伤口流出的血是鲜红色的了。
顾楚晏擦了擦唇角的血迹,顿时松了一口气。
凌飞白回过身来,紧张地盯着他,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顾楚晏笑了笑,道:“我没事。”
说着他起身扶起了凌飞白,又道:“我们快点回去,你的伤口还要处理。”
凌飞白应声:“嗯。”
寒夜里,顾楚晏搀扶着凌飞白一步一步向城中走去。
可就在他们看到城中的灯火阑珊时,突然间凌飞白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顾楚晏的身上。
顾楚晏偏过头来,看着合上双眼的凌飞白,不安地唤着他的名字:“凌飞白?”
凌飞白没有任何回应。
顾楚晏一瞬间有些崩溃了,他抱着昏迷不醒的凌飞白,害怕地喊道:“凌飞白!不要啊!!”
作者有话要说:
32、32 和好如初
顾楚晏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将军府,意识恢复之时,他就已经躺在了将军府的床上。
而最后的记忆是停留在他背着凌飞白走入临安城的街市,在那之后的事他都没了印象。
陆绍告诉他,是街上的行人发现了昏迷的二人,通知了将军府,府里派人把他和凌飞白带了回来。
顾楚晏是因为给凌飞白吸出伤口毒血才导致的昏迷继而失去了意识,眼下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他昏睡了将近一天,可他醒了,凌飞白却还在昏迷当中。
虽然顾楚晏及时替凌飞白吸出了毒血,但还是有部分毒素顺着血液流入了他的身体中。
顾楚晏下床穿好了衣服,便匆忙去了凌飞白的厢房。
在他穿过长廊刚入厢房的小院时,只见凌飞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凌飞平见到顾楚晏已无事,不由松了口气,迎上前道:“楚晏,你醒了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再请太医院的……”
未等凌飞平将这些关心的话语说完,顾楚晏便着急打断他道:“大哥,我已经没事了。凌飞白他怎么样了?”
凌飞平回道:“烧已经退了些,只是人目前还未醒来……不过,楚晏你不用太担心,会没事的。”
顾楚晏道:“我去看看他。”
可当下凌飞平却拉住他的胳膊,没让他进厢房。凌飞平劝说道:“楚晏,爹娘他们此刻正在屋里照顾着。他们心情很不好,你这时候就先别进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他吧。”
顾楚晏有些不愿离去,凌飞白见状,于是又道:“好了,我先送你回屋休息,正好关于昨夜你和飞白遇害一事,我还想问一问你。”
顾楚晏无奈只得随凌飞平先离开了这里。
待二人回到客房后,凌飞平先吩咐了陆绍去膳房为顾楚晏弄些清淡食物,而后才询问起昨夜发生之事。
顾楚晏于是将昨夜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与凌飞平详细讲述了一遍。
凌飞平听罢,遂道:“那男孩估计并不叫谢小阳,应该是个假名。”
顾楚晏点头,表是认同。
凌飞平想了想,走到客房书桌前,铺开画纸,问道:“楚晏,那男孩的长相,你可还记得?”
顾楚晏道:“记得。”
于是,在顾楚晏的描述下,废了多张画纸后,凌飞白终于画出了那男孩的样子。
随后,又根据顾楚晏的讲述,画出了那间郊外小屋所在的位置。
之后,凌飞平道:“楚晏,此事非同小可,我现在需要进宫向陛下禀告此事,你留在府中好好休息。这段时日若非必须,尽量别出将军府。”
“好。”顾楚晏答应之后,突然又想起什么,在凌飞平离开之时,不禁问道:“大哥,你不去牧禾郡了吗?”
因为按照之前的计划,凌飞平本是要在今日离开临安城去往牧禾郡的,而顾楚晏本是打算今日为凌飞平送行的。
“眼下你和飞白出现了这种事,我若是不管不顾地离开临安城,岂非是太无情了。等这事调查清楚了,我再走也不迟。”
凌飞平说完随之又道:“好了,不与你多说了,我先进宫去了。”
凌飞平离开后,顾楚晏一直无法安心休息,他焦灼不安地等到了深夜,才等到凌大将军和凌夫人二人都离开了凌飞白的厢房。
“见过世子。”
厢房内值守照顾凌飞白的两名女婢在见到顾楚晏进房间后,匆匆与他行了礼。
顾楚晏道:“你们先下去吧。”
两名女婢应道:“是。”
在两名女婢离开后,厢房内只剩下顾楚晏和凌飞白二人。
昏暗的烛光下,顾楚晏走到凌飞白的床边,看着凌飞白那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不安与担忧瞬间又涌上了心头。
凌飞白的额间不时有虚汗渗出,顾楚晏赶紧找来湿毛巾为之擦拭,一边擦拭一边喃喃说道:“你这人真是的,干嘛要替我挡箭?”
“你这人喜欢谁不好,为何偏偏要喜欢我?”
为之擦拭了虚汗后,顾楚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凌飞白。良久,他又低声道:“凌飞白,你这样……要我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走到了外室的碳盆旁,从外衣夹缝中取出了那张复画的瑨国边境驻防图。
他看着手里的边境驻防图,而后又侧目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凌飞白,最终他将手里的边境驻防图扔进了碳盆中。
那张驻防图瞬间被火点燃,很快就烧得一干二净。
“楚晏……”
顾楚晏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当下瞬间惊醒了过来。
烛火已经燃尽,碳盆也只剩下些余温,此时,天色已经微亮。
顾楚晏昨夜守在凌飞白身边,不知不觉间竟爬在他的床边睡着了。而方才凌飞白叫他的那一声,才让他醒了过来。
顾楚晏一睁眼,就看见凌飞白微睁着眼望着自己,一瞬间竟有些恍惚,不敢置信。
直到凌飞白伸出手来覆在他的手上,用虚弱的语气轻声问了一句:“冷吗?”
顾楚晏这才敢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凌飞白真的醒了,他没事了。
顾楚晏立马坐直了身子,望着凌飞白,欣然一笑,回道:“不冷。”
说完他猛然回过神来,又道:“我去叫人通知太医院来给你复诊。”
可当下凌飞白却突然握紧了他的手,道:“别走……留下来,陪我一会。”
凌飞白的声音很轻很微弱,但在顾楚晏听来,却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命令语气更加让人难以回绝。
“嗯。”顾楚晏应道:“我陪着你,不走。”
凌飞白刚苏醒过来,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力气,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昏沉。
他就这么握着顾楚晏的手,微睁着眼睛看着顾楚晏,仿佛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一样。
顾楚晏不知不觉间垂下了眼眸,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凌飞白,你以后别再替我挡箭了。”
凌飞白只笑着看着他,没有回应。
顾楚晏见他不回应,随之故意严肃命令道:“你听见没有!我认真的,你别再替我挡箭了。”
凌飞白却突然玩笑道:“你说什么?我好像听不见。”
顾楚晏:“……”
可没过一会,凌飞白却又认真道:“楚晏,我说过会保护你的,就一定会做到……你相信我。”
他的语气很轻很轻,但话语的分量却很重很重,重到顾楚晏不敢承受。
顾楚晏没有回应凌飞白给出的承诺,此刻的他沉默着。
少倾,顾楚晏突然吞吞吐吐地说道:“凌飞白,那天……那天我来你房间……我是……是为了找驻防图。”
凌飞白道:“我知道。”
顾楚晏道:“对不起。”
然而此时,凌飞白握住顾楚晏的手的力道却突然重了几分,他忐忑说道:“楚晏,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嗯?”顾楚晏疑惑地看着他。
凌飞白道:“那张驻防图……它应该是伪造的。”
伪造的?此言一出,顾楚晏当即不可置信地看着凌飞白。
凌飞白紧紧的握住顾楚晏的手,与他解释道:“我爹他的确将新制的驻防图交给了我……但我却发现他并没有按照那张图上的要求去布兵设防……所以那张驻防图应该是伪造的……应该是用来应付你的。”
顾楚晏顿时悚然一惊,却不禁又恍然大悟,难怪他能如此巧合地知道凌大将军将驻防图交给了凌飞白,原来他是被凌大将军将计就计的摆了一道啊。
幸好!幸好他没有将驻防图交给无名阁,否则那张假的驻防图被送往北越后,他岂不是成了北越的罪人了。
虽然那张驻防图是伪造的,但顾楚晏此刻不仅不觉得气恼,反而觉得有些释然,他道:“既然我拿到的驻防图是伪造的,那我骗了你一次,你也隐瞒了我一次,我们俩这能算扯平了吗?”
凌飞白没有任何迟疑地回道:“能。”
于是,在这晨光熹微中,二人望着彼此,忽而释然一笑。
过了一会儿,凌飞白突然又道:“楚晏,瑨越两国会不会发生冲突,何时会发生冲突,我们谁都无法预料……但是在这之前,我们之间可不可以不要因此而产生隔阂?”
“我……”顾楚晏突然间有些迟疑。
凌飞白见状,接着又道:“我知道你心有顾虑……但倘若有一天你的顾虑真的发生了……那时候我们再一起面对它,好吗?”
沉默良久后,顾楚晏点头应了声:“好。”
顾楚晏承认,在这一刻他有赌的成分,赌在他有生之年瑨越两国不会交战,他不需要在两国的人与事之间做选择。
他向来逢赌必赢,这一次应该也不会输吧。
凌飞白能够平安醒来,将军府上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虽然醒了,但身体里的余毒尚未完全清除,加之左肩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一时间身体还很虚弱,还需休养恢复一段时日。
太医院的太医给凌飞白开了清毒的药方,府里的下人熬好药送去厢房的路上时,顾楚晏十分殷勤地接了过来。
毕竟凌飞白是替他挡的箭,因他受的伤,他若是什么都不做,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此刻,凌飞白半躺在床上,他见顾楚晏进了房间,端着药坐到自己的床边,而后左手端着药碗,右手拿起药勺后,不免愣了愣,诧异问道:“你喂我吗?”
顾楚晏道:“对啊。你要自己喝嘛?”他说着就把药碗递到了凌飞白面前。
然而凌飞白却没有去接药碗,他浅笑着看着顾楚晏,说道:“还是你喂吧,我手上没有什么力气。”
顾楚晏道:“那你还问我,我还当你不用人喂呐。”
凌飞白道:“不是。我只是……有点受宠若惊。”
顾楚晏:“……”
凌飞白看着顾楚晏舀了一药勺的药递到自己的嘴边,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