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点头,想起什么:“那老太医说,先帝那日喝了更多的药……”
苏辞恍然:“是国师给先皇的药有问题!”
谢砚:“你说先皇是自己往桌子上撞死的,那为何最后的结果,是咳血而死?”
苏辞:“是有人故意做的假象……就像那老太医一样。”
谢砚继续道:“暗卫无处不在,若有人从外部进来,暗卫不可能察觉不到。”
苏辞补充:“出事那日,门窗紧闭,并无人闯入痕迹。”
谢砚笑了笑:“是啊。世上哪来这么厉害的人?就算是赤潮宫主,也未必做得到。”
苏辞好像明白了一点:“那是寝殿原有的人?”
谢砚点头,问苏辞:“一个人什么时候最容易掉以轻心?”
苏辞耳根微红。
谢砚眼里拂过笑意,轻声道:“是。”
“先皇死那日,唤了个妃子侍寝,他怕行事时犯病,便多喝了点,不料适得其反,加速了病症,先帝忍不了疼痛,直接一头撞死。”
“既然那药有问题,妃子看到不说,是因为她早就知道。”
“她早就知道那药有问题,就等着先帝一头撞上去,再伪造先帝咳血的样子……只要说那头上的血,是先帝咳血时不小心磕到的就行……若是一个普通妃子,看到这场面吓都该吓死了,哪里静得下心干这些?”
苏辞有疑问:“是谁指使那妃子的?国师吗?国师那时候已经死了。”
谢砚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思虑片刻,转头对苏辞道:“那个妃子啊……大概和刺杀国师的是同一人。”
苏辞诧异:“怎么可能?”
谢砚眉眼弯弯:“怎么不可能?国师和妃子偷情,国师选择了相信妃子,把所有的一切包括夺右符的计划都告诉了妃子。”
“国师深得先皇信任,只要国师提拔,先皇自然升那妃子的等级,妃子靠近皇帝的机会多了,国师自然好下手。”
“只是没想到啊,那妃子也是个狠毒的,骗了国师,又骗了先皇。”
“两条手握重权的人命,都死在她手上。”
说了这么多,谢砚总结出一句话:“情爱伤身。”
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苏辞:“那接下来,是要去查那妃子的身份吗?”
谢砚想了想:“不用了。”
那妃子是谁,或许萧罹知道,有近处的便宜不占,干嘛费那力气自己去查?
他对苏辞道:“你去查一下,先皇后在赤潮的事。”
苏辞不解:“右符……与先皇后有关?”
谢砚:“唔……大概有点吧。”
苏辞:“……”
什么叫“大概”和“吧”?
他查消息很累的。
夜里风凉,谢砚哆嗦了一下,转身:“我回去了。”
苏辞:“主人。”
谢砚回过头:“还有何事?”
苏辞看着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主人……您……为何会选择留在四皇子府?”
谢砚转过身,没有立马回答,只是站在原地,从苏辞的角度,月色下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半晌,谢砚抬眸,语气平淡:“苏辞,我对你不好吧?”
苏辞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砚继续道:“我总是让你去查东西,自己却逍遥快活,坐等结果。”
苏辞愣了愣,好像还真是这样?
话到嘴边,却还是道:“是我自愿的。”
谢砚叹道:“啊,确实,是你自愿的。”
苏辞哑然。
“不过……”谢砚转身,仰头看像那凄凄寒月,眸子里透露着冷霜和茫然:“苏辞你忘了?那里专养无情之人,而我,本就是个刻薄的人。”
他垂了垂眸,“不要担心,待在四皇子府,不过是落个安身处,况且,离虎符也近。至于萧罹他对我……”
谢砚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辞:“什么?”
谢砚想了想:“你就当……是我刻薄惯了,有了点私心,想冒充一次小凤凰,尝尝人心的味道罢。”
“任务完成后,我自离去,世上只不过,又多了一个伤心人而已……”
14、第 14 章
谢砚声音淡淡:“你过来。”
苏辞回神,跟着他去了屋内。
片刻,谢砚写好一封信,交给苏辞。
谢砚道:“给二皇子。”
苏辞:“?”
谢砚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似的:“萧斐被刺伤一条手臂,某人不关心兄弟,他给我一个住处,我替他关心一下兄弟,这叫交易。”
苏辞木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谢砚灭了灯,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子钦。”
谢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四殿下,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字呢。”
萧罹冷声:“自己想。”
谢砚笑:“懒得想。我随便查查就查到了。”
萧罹:“不许查。”
谢砚坐到床边,看向靠在桌子边的萧罹:“深夜造访,还偷听我和苏辞讲话,皇家的教养?”
萧罹忍着一点怒意:“我那是光明正大地听!”
他从谢砚进屋就在,并没打算隐藏自己,谢砚也一直都知道他在。
谢砚笑:“但苏辞不知道,问了些不该问的,你别见外。”
萧罹冷哼:“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谢子钦。”
谢砚:“没有。我都见得了人。但你不是人。”
萧罹被这句话气得笑了出来,“骂狗骂上瘾了?小凤凰飞上枝头,疯狗就要仰着头看他了?”
谢砚嗤笑:“你这四皇子府是那枝头?小凤凰现在寄人篱下。”
萧罹压着声音:“你想飞吗?”
谢砚抬了抬眸,无所谓似的:“想啊……”
他突然声音一凛:“但是你允吗?”
萧罹道:“我允。”
谢砚收敛笑容,周身气场瞬间冷下去,凉薄道:“那,你就别来干涉。”
萧罹神色凌厉:“我允,但父皇不允。”
谢砚冷着声音:“你怕他?”
“不。”萧罹摇头:“不怕。”
谢砚嘴角微扬,语调依旧冰冷:“那就别管我。小凤凰不喜欢被疯狗咬着。”
萧罹眸子暗淡:“那我就抱着你。”
谢砚:“抱着飞不起来,要抓着,但别把我拽下去。萧罹,你太重了。”
萧罹:“我重?”
谢砚:“是啊。你身上那东西这么重,我怕带着你飞不起来。”
萧罹:“我都不要。太子之位给二皇兄也好,给那傻子也罢,我只在心里装你一个。”
谢砚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冷笑道:“你就这么信我是小凤凰?萧罹,我若不是,你当如何面对白凤?”
萧罹沉默,只是看着谢砚。
不会的,萧罹盯着谢砚的眼睛。这样一双藏着戾气和桀骜的眼眸,他断然不会看错。
这个赌,他要赌,并且一定会赢。
屋内撤了暖炉,凉风裹挟着月光灌进来。谢砚最先嗤笑,打破了这场无止境的微妙躁动。
谢砚道:“我也重啊……四殿下。一个自己我还能扛一下,算上你,飞不动了。”
萧罹攥紧拳头,声音高了起来:“那就别飞了,小心又把翅膀折断。子钦,我们一起在地上爬!”
谢砚语气稍有缓和,笑嘲道:“像疯狗一样爬?地上的东西太脏了,我不想沾染上。”
萧罹:“我背着你爬。那些东西我沾上就够了。你别去碰。”
谢砚摇摇头:“那些东西很恐怖。他们是怪物,碰了一点,就会顺着轨迹自己攀附上来。”
他道:“我已经碰了。”
萧罹沉默下去。
两个都不再说话,谢砚转头看了眼窗外的月色。
半晌,萧罹抬眸,一字一顿,沉声道:“一定要飞吗?”
谢砚回过头,对上萧罹的眼睛。
清眸看着他的目光,那里有什么不能动摇的东西。
谢砚张了张口,异常地平静而又坚定:“不得不飞。”
萧罹回到书房,阿聋看出他神色不对劲,猜到大概是因为谢公子的事,自觉退到了门外守着。萧罹掐灭灯盏,盯着案桌出神。
许久,他突然开口,唤了阿聋进来,他道:“阿聋……陪我聊聊。”
阿聋顿了顿,“是。”
萧罹揉了揉眉心,嗓子发哑:“他一定要飞。”
阿聋心一紧,未说话。
萧罹抬眸,眼底浑浊,看着阿聋道:“他不知道,他一飞,就容易闯祸。他要是闯祸,是不是像七年前一样……”
像那时候一样,走得悄无声息,连一句道别都吝啬。
阿聋不忍见他这般模样,道:“那不是谢公子闯的祸……是,六公主……”
或许没有那变故,两个人就不会闹僵,谢公子也会留下。
“可他揽下来了。他揽下来,所有人都觉得是他闯的祸。”萧罹喉咙一哽,有些说不下去:“那个时候,我……我还逼他。”
阿聋意外:“殿下,您逼他什么了?”
萧罹静了片刻,眼眸里藏着悔意:“我说,让他欺君。”
阿聋愣住了。
萧罹继续道:“我让他欺君,说赵叁不是他杀的,他只要咬死不认,我能保他。”
“可是他全认了……那个时候,他的眼神,我真的信了……”
那日天色昏暗,打着惊雷,少年谢砚跪在四皇子府邸,全身都被倾泻而下的雨淋得湿透。
雨一直在下,大得几乎睁不开眼。从屋檐上泻下的雨形成水帘,将二人的面容变得模糊。
少年谢砚勉强睁开眼,看到廊道那儿有一个人影。
那人站了一日,从他昨夜跪下开始,一直都在那。
谢砚头昏脑涨,背脊却不曾弯一点。他在心里想,那个人为什么不过来?
他不过来,是要站到他倒下为止吗……
那个时候他头脑发昏,开始胡思乱想。他想到自己在赤潮,早就忍过这点苦,身子好,还能跪上个几天,可那个人一直站着,吃亏的是他自己。
他突然冷笑一声。
再抬头时,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少年萧罹的眼睛很好看,双目似剑,眼珠子乌黑明亮,炯炯有神。
不知是谢砚思绪紊乱,还是雨太大恍惚了视线,他只觉得今日这双眼睛,不似往日见到时那般清澄。
少年本该意气焕发,可此刻那眸子深处,里面藏着的,是不该出现的哀痛。
好像有一把刀,在谢砚心口徘徊。
注视良久,少年萧罹张了张口,一字一顿,声音嘶哑至极:“白凤,欺君可活。”
欺君可活。
这几个字化作一股力,将那把刀向前推了几分。
谢砚手指微攥。
欺君可活啊……
这个人站了一天,过来的第一句话,让他欺君。
不信他……
“欺君,我保你。”那个人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我给你找替罪羊。赵叁不是你杀的。”
谢砚喉咙一哽,疲倦地微抬眸子,他抿了抿唇,“是我……”
萧罹握紧拳头,声音淹没在一声惊雷里:“不是你!”
谢砚眼神坚决:“是我……”
萧罹指甲嵌进肉里,血夹杂着着雨水,他猛得抱紧谢砚,用凌厉而颤抖的声音嘶吼:“白凤!我让你欺君,欺君!!”
“你为什么不听话?!”
谢砚心如刀绞。
不是因为闯了祸,而是因那个人。
他想推开萧罹,那个人却不让。
他向萧罹脖颈上咬了一口,用尽力气。那里渗出血,血腥味顿时洋溢在他口齿间。
萧罹闷哼一声,把谢砚抱得更紧,将白裳染上血红:“白凤,我求你欺君……不然你会死的,会死的!别犟了好吗?父皇不会放过你……你听到没有!”
谢砚齿间用力,给了萧罹回答。
他脑袋昏沉,思绪紊乱,听不清萧罹接下来说的话。
他久久不松口,反向里深咬。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赵叁是他杀的,他杀的!
口齿间漏出几声怒吼,一切情绪全化在惊雷中。
为什么要我欺君!
为什么要保我!
你好好活着就行了。
你既不信我……还管我干什么?
萧罹啊……你真的是……
自作聪明。
……
周遭的一切谢砚都感受不到了,他像只无意识的野兽,失却理智,回归原始,只想满足最初的食欲,将所有的劲都用在齿间。
血夹着雨和肉,他要将那人的肉生咬下来!
萧罹疼出的汗水淹没在瓢泼大雨中,他伸手在谢砚身后一劈,谢砚脱力松口,一阵天旋地转后,被那人按在了地上。
谢砚眼神涣散,呆呆地望着萧罹脖子上流出的血。雨水落进他眼睛里,看得不真切。下一刹那,唇上有了那人的气息。
谢砚躺在地上,像是断线的木偶,任他把齿关撬开,唇齿交缠,相互依偎,嘴上又多了几处伤口。
他怔怔地想,这个人真狠啊。
这个人真不是人。
但他感觉不到疼了。
随他去吧,他不想反抗了。
萧罹在他齿间生涩探索,一遍又一遍。谢砚看到他目色血红,狰狞可怖。
他想,真是只疯狗啊。
也不知落到眼睛里的,是雨还是泪。
他喘不过气,突然发狠朝他唇上咬了一口,萧罹吃痛,十指相扣,不曾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