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太厚,将深夜的月光挡得严实。谢砚半睁开眸子,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到。
视觉被剥夺的情况下,触觉变得异常灵敏,这被褥里的温度,像是要烧起来。
那人过来替他掖被子,在边上打起一盏烛灯,只有微弱的光,将神色映得晦暗不明。
“将药喝了吧。”
谢砚没反应,难耐地睁开眼,喉咙干涩。后方静了会,又道:“这药看着苦,你能喝吗?”
“唔咳咳……”
“子钦!”萧罹将他翻过来,那个人咳完后又开始喘气,看起来难受得紧。萧罹用手给他试温,神情变得凌厉起来。
“水……”谢砚喉咙里藏了刀子,光是说话就疼。他抓紧被褥,最后又无力张开,“给我药。”
萧罹扶他起来,又端了水和药。谢砚喉咙发紧,只能小口喝下,这苦的滋味也自然尝得明明白白。
他身上乏力,看得出端碗的手都用了极大的力气。萧罹见他这模样有些愠怒,到底是何苦将自己身子如此糟蹋?!
可他骂不出口。
现在的萧罹,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随便与谢砚动手的萧罹了。他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个不慎,眼前这人又一次消失。
他还有几个七年能等呢?
每一日,阳光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好像也将时间拉长。他常像个孩子,坐在那台阶上看皇子府的门,看那里是否有一个男孩回来。
“你这么盯着,是要将我看透?”谢砚很热,将手都放到了外面,指着萧罹的眼睛,哑着嗓子强笑:“你这眼睛不争气。”
它看不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三次元的一些事,断更了好久。这里再次给大家道歉!(鞠躬jpg。)
后面开始恢复更新了……日更,不更的话会请假,第二天补上
30、第 30 章
萧罹抓住他手,察觉到上面的温度,叫阿聋再去请一次太医。
谢砚来不及制止,只顾着自己咳嗽,咳得头又重了不少,脸色疲倦,说:“镇远将军他……”
“明日再讲。”萧罹不顾人意愿将其按倒在床上,因热而出来透气的手脚被塞回去,他盯着谢砚的眸子,冷道:“我现在看透了,你需要养病。”
谢砚皱眉,低吼:“萧罹!”
“不许讲话。”萧罹扶着头,压住烦躁和恼意,“你这是在折磨我!你好好睡一觉,给我把病养好了!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会把你锁住。”
谢砚微微侧过头:“你说过……不会限制我。四殿下要出尔反尔了吗?”
“那是你无事的情况下!”萧罹这些年尽力控制自己的脾气,可见到这个人,见到他生病或是受伤,好像无论怎样都收不住,他俯下身停在谢砚眼前,加重了语气:“子钦,我真的会把你锁住。”
“这些东西,会让你出事。若是只有锁住,才能一无万失……我也可以对你狠……”
谢砚不愿去看萧罹,闭上眼喘了口气。
烛火微动,萧罹面色阴鸷,看着身下人因呼吸不畅而微微张合的唇,不自觉地一下又一下凑近。等到那人突然嗤笑,才叫他止住了这动作。
谢砚没有睁眼,却是清楚地察觉到萧罹的举动。两个人隔得那样近,只要一方稍一动,就能碰到对方的唇。
“镇远将军自缢而亡。”谢砚闭着眼,不想再同面前这人争论,“腿上中箭,无法御马,可不是战死的。”
谢砚发热,连带讲话时吐出的气息也滚烫,打在萧罹脸上。
萧罹说:“无法御马,他不再是将军。于他而言,这条命最后的用处,就是让父皇不弃沈家。”
谢砚:“大楚的将军,命都一样苦。”
无论是谢将军还是沈镇远,为国征战多年,最后都落得身不由己的下场。
萧罹许久不曾讲话,谢砚睁开眼,与萧罹的眸子对视上。
这个人的瞳孔里,好像在讲什么故事。
是哪句话触碰到他了?
“那也比太子好。”萧罹说:“当将军,比太子要自由。”
一条疯狗,哪里能受得了被囚禁在东宫和皇位的日子?
他该去战场,去地上打滚!去染上血污!去能让他更疯的地方!
皇宫的地太干净了,它脏在里面,是靠无数人命堆起来的。
谢砚说:“我热。”
被褥厚得不透气,这样病好得快。谢砚刚喝下一碗热药,身上出了层汗,被捂在里面太久,黏腻憋闷得紧。
萧罹微微抬头:“不许出来。”
“不出来。”谢砚盯着萧罹的唇,方才两人太近,他感觉到对方身上凉意,动了动喉结,沙哑道:“可我好热,借我……降温……”
话毕,他向上仰头,倾了倾下巴。
一触即离,谢砚没力气再抬头,只尝到短暂的凉,又接着喘起热气。
“咳咳……”
萧罹垂眸看到他眼睛里的痛,风带过一阵烛光摇曳,萧罹将人按在床上给他降温。
在那之后,尽数的咳嗽都被藏在喉咙里,只有几声低吟从中漏出来,像是清晨酣睡刚醒的鸟,打着有气无力的鸣叫。
谢砚想攥紧拳头,却被强迫张开按在床上,十指交扣,凉意舒缓了燥热。
萧罹尝到他口中苦涩的药味,微微蹙眉,睁开眼看着那朵娇艳的凤凰花,唇齿愈加汹涌起来。
阿聋请来老太医,两人在门外止步,见到里面摇曳的光影。
阿聋是习武之人,里面声响再小,也听得出是在干什么。他拦住老太医,叫人在一旁等等。
老太医无奈叹气,这次却不着急,与阿聋谈起七年前的事。
这是四皇子的逆鳞,但这位谢公子实在是像……
“就是他。”阿聋掸去梨树上落下的几点雨滴,看着那屋子微弱的光说:“四殿下他啊……已经找到了那个人。”
翌日谢砚睁眼,天放晴了一日后又开始飘细雨,身侧无人,不知萧罹昨夜在哪处就寝。
若是同寝……可会把病气过给他?
昨夜出了一身汗,谢砚叫人备水沐浴,问萧罹去哪了,下人说是皇宫。
他身子好,只一夜烧便退了大半,还有些低烧,并不妨碍行动。
沐浴完后换了身衣裳,在束发时见到颈子上的痕迹,将衣领朝上提了提。
昨夜……他只是觉得热。萧罹做了多余的动作,奈何他那时斗不过,只能任他咬了几口。
同为男子,欲望来时有多可怕他是知道的。萧罹日日守在他边上,也不知心里肖想过多少次。
他怕萧罹忍太久,最后真叫他寻着机会做了,会不知轻重。
屋外进来下人收拾沐浴的木桶,谢砚从铜镜里见到了阿聋。
“殿下说,谢公子不必去寻他。”
“为何?”谢砚将发绳缠上青丝,笑了下说:“他以为昨夜过后,他就真的有资格将我锁了?”
阿聋愣了一瞬,想到这七年间,殿下在思念急切时也会同他讲,若是叫他寻到了白凤,定要将他锁在府内。可他清楚,这都是萧罹想得狠了才会说的气话。
“谢公子不必将这话放在心上,殿下他……”
“我自然不会。”谢砚走到阿聋身边,将手在他面前举起,声音冷下来:“无论手还是脚,我一挣就断。”
话音刚落,发带不知怎的突然散开,轻柔地顺着青丝落到地上。
谢砚盯着那发带出了会儿神,沉眸说:“镇远将军刚走,朝局不稳,那些人必定会在朝上发生争论。争来争去无非一个太子之位,皇上要压住那些人,最好的办法是搬出萧罹。”
可萧罹,最厌恶当太子。
谢砚绕过阿聋,思忖着说:“我要去一趟皇宫。”
狩猎时谢砚的模样已叫众多人瞧见,明德帝知道他额间的凤凰花图案,却未与萧斐遇刺一事关联治罪,萧罹不说,谢砚心里却都明白,多半是这人在皇上那说了什么。
天上朦朦地抹了层雾,只看得到灰色的厚云层,却见不到后面的光。
谢砚未戴斗笠,细雨打在发热的脸上凉意更甚,城内不可纵马,等他疾步赶到皇宫,已是退朝时间。
他还不曾进去皇宫,便在门口见到了人。
萧罹阴鸷着脸,抬头见到谢砚顿了一下。
两人眉头具是一皱,却因的不同事。
谢砚清楚,他猜对了。
而萧罹,方才在朝阳殿上父皇又将太子之位明里暗里得指向他,他本就因此事而烦躁不已。现下见谢砚病还未好又出来淋雨,愈发不悦。
阿聋跟不上谢砚,落下了一截距离,等跟上时,那两人在宫门口站着,身上都是泥污。
看起来像是打过了,而且还没完。
两人在宫门口打起来,好在那些大臣们已经退下,不然这桩丑闻,就要多了几个见证人。
萧罹每每攻击都朝着谢砚弱点,胜之以阴招,却最有用。几次下来,谢砚身上力气被耗尽,只能站在原地喘气,眸子却直直盯着萧罹。
雨水早打湿了两人,谢砚走时又没束发,湿乎乎地全贴在身上,甚至在方才打斗时遮挡了视线,影响出招速度。
阿聋站在一旁不敢上前:“谢公子……殿下……”
萧罹朝他瞪了一眼,阿聋心下怔然,立马明白了意思,将手中的折伞抛给他。
而萧罹则是用更狠的眼神睨他。
阿聋低头,他给错人了。
那伞终归是谢砚的,萧罹撑开伞举过去,谢砚朝后退了一步躲避,被萧罹一把按住后脖颈,他随即探入衣领,手下没轻没重地摩搓,练出来的茧在昨夜的痕迹上剐蹭,磨破了皮。
萧罹盯着谢砚,说:“阿聋!”
阿聋:“属下在。”
萧罹在那磨破的皮上按了按,终于退出来,说:“找最好的匠人,给本皇子打条全金的链子!”
风打细雨,将凉意吹走,过来的风都带上暖意。
回府时折腾一路,谢砚撑着伞,想到萧罹真叫阿聋去打金链子,顺势将伞朝边上一侧,水准确无误地落在萧罹身上。
萧罹侧目瞟他。
谢砚道:“你不躲,怪得了谁。”
萧罹心情算不上好,只说:“幼稚!”
他这么说,谢砚也没收回伞,雨大半都落到萧罹身上。阿聋在一旁却是什么都不敢说,若是叫皇上知道谢公子如此对殿下,恐怕又要龙颜不悦。
谢砚半边淋雨,原本提起的领子被萧罹一弄又松垮下来,雨落到方才擦破的地方,疼意一阵一阵的。
他伸手去探自己脖颈,看了眼手上那一抹血,说:“下手真狠啊……”
这话,也不知是在说昨夜,还是今日。
“你自己凑过来的。”萧罹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路,眯眼说:“一只狗他饿极了,不咬,是他太蠢。”
31、第 31 章
正午温度高,雨还在下,和着阳光一起落下。
萧罹把人按着朝水里丢,见他头发还露在外面,说:“把头也洗了。”嘴上这么说,手却去扯他衣裳。
谢砚抓住他手,声音发冷:“出去。”
萧罹:“怕我将你看了去?”
“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谢砚凑过去在他耳边说:“殿下若是要看……只管看好你自己。”说罢,他轻笑一声,毫不顾忌地开始解衣带。
萧罹动了动喉结,身子没动,视线落在他纤白的颈子上。
昨夜太黑,灭了灯后虽坦诚了,但其实除了触碰,眼睛并未发挥什么用。
现在,他清楚看到上面的红痕,朝外渗着血,像盛开了滴血的花。
萧罹喉咙哽咽,谢砚瞥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将上衣脱了,手往下移。
萧罹:“子钦!”
谢砚一顿,淡淡看向他。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罹呼吸沉重,抬眸狠狠看着他,手指攀紧了桶壁,“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了?你是不是接受我了?你为何在我面前毫不顾忌了?我要一个理由,一个明确的理由。”
谢砚看着他眼里的血丝,放在衣上的手微微发颤。
他凤眸闪烁了片刻,转过头继续脱衣,极力用最冷淡的声音:“不要用“也”,四殿下。”
我喜欢不喜欢是一面,而你喜欢的是白凤。
双向里有一方断了,哪里能用“也”字。
而萧罹却当他给出了答案。
是他自作多情,以为谢砚昨夜的主动,其实是代表了什么。
萧罹气到手发抖,竟不知该对这人说些什么。谢砚已经全部脱了,一半身子都没在水中,他欲往下沉,将头也一并洗了。
萧罹突然按住他身子朝自己拉,谢砚下意识要扶住什么稳住身形,被萧罹按住手腕拉到身后。
谢砚脖颈吃痛,费力去挣。萧罹将那儿的血全舔了,神色晦暗,收回一只手掀开谢砚额前碎发,轻轻摩搓凤凰花。
他说:“我会等的。”
萧罹与谢砚在宫门前出手,这事第二日便传到了明德帝耳中。
皇帝气得头疼发作,叫身边太监去了太医院请人,太医看过后神情却是愈发凝重。不用他说,明德帝自己也能察觉到。
按照惯例,开了几味药,明德帝请人将太医再秘密送回去。
身边的太监凑过来,“陛下,您……”
明德帝摆手,一手揉着眉心,“你给朕揉揉头。”
太监得命,可到底对方是皇帝,太监手下动作轻,明德帝没个舒缓,他睁眼看着屋内早不该用的暖炉,困乏道:“这日子是一日比一日热,朕……倒是愈发看不清前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