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怪力乱神[古代架空]——BY:重山外

作者:重山外  录入:11-26

  他将定惊茶一口饮尽,点了点头决心和秦鸿风一同去抓这鬼。


第17章 人头
  此时四更已过,五更将近,是一天中最黑最冷的时候。
  虽然说得干脆,可究竟鬼在哪里呢?去哪里找呢?
  荷花池安安静静,满池碧波荡漾。石桥上转了两转,都疑心刚刚自己是看到幻觉了。
  他们出了谢府,想到之前酒楼老板所言,这城夜里不太平,不如去街上转转。
  长街空荡,冷月高悬。破败的旌旗随风招摇,家家门扉紧闭。
  风声呜咽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了谁的哭声。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街上,踩过积水的石板,水洼里挂着轮弯钩似的月亮。
  远远地,突然传来沉闷的物体撞击的声响,好像有小孩在拍皮球,只是皮球是空心的,这声音听起来却是实的,要沉要重许多。
  一下一下,从长街的另一头向他们靠近。
  二人对视一眼,秦鸿风拉住燕宁的手,闪入最近的一条小巷。
  燕宁被秦鸿风从背后护在怀里,睁大了眼看着街道。那声音太诡异,一下下,随着距离的接近,越来越响,听得人后背发凉。
  渐渐地,从远处的黑暗里渐渐显出一个圆球型的东西,没有四肢,乱糟糟的毛发覆盖了全身,随着每一次跳动,黑色的毛发弹起又飘落。
  距离更近,又是一下弹跳,毛发飞扬,圆球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下。
  燕宁险些尖叫出声,在毛发下面是一张闭着眼睛,苍白僵硬的脸。那覆盖浑身的毛发,是那个人的头发。那是一个人头!
  随着人头的靠近,可以轻易看到头颅下方脖颈处一道利落平整的切口,凝结着褐色的血痂,沾满了地上的尘土污垢。
  人头湿哒哒淌着水,行径处都是水渍。
  燕宁惊愕地目瞪口呆,求救似地转头看向秦鸿风,想要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却见秦鸿风也面色凝重,一眨不眨地看着街道上弹跳着行走的人头。
  所以那个东西真实存在,并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牙关打颤,感觉头皮发麻,脚下发软。
  先是见鬼,后是溺水,而今还看到会跳的人头。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地方?这哪里是什么王城旧都,分明是一座鬼城。
  在人头身后那没有被月光照亮的地方,黑漆漆的,仿佛化不开的浓墨,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冤魂鬼怪,耳畔哭声更响,风都遮盖不住,
  人头在街道横冲乱撞,向燕宁二人的藏身处越逼越近。燕宁吓得忘了呼吸,却还是跟那人头迎了个照面。那原先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露出一双白多黑少的眼,满是狰狞的红血丝,疯狂地朝他们藏身的小巷冲过来。
  秦鸿风抓住燕宁的手将他推到身后,面上神色不变。
  就在人头快冲进小巷时,只听到天边传来一声尖锐的鸟叫。人头好像听到了叫魂的钟声,肃然一悚,猛地停下了动作。
  天空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鸟群,从高空中俯冲下来一只大鸟,平掠过地面,红色的喙精准无误地叼起了那个人头,然后重新冲上天空,汇入鸟群。群鸟振翅,羽翼遮天蔽日,重新掉头掠过宫城,如同黑压压的云层吞噬了远方的殿宇,隐没入夜色,洒下一串凄厉的如人声般的哀鸣。
  燕宁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变故。
  远方一阵鸡鸣,夜色隐退,曙光初临,天亮了。
  “你还记得那人头颈上的切口吗?是一处刀伤,而且是一把很重、刃口锋利的刀,寻常的刀不可能有这样平整的伤口。”
  出摊早的商贩已经推车出来叫卖,两边的店铺取下门板,清扫迎客,太阳自东方升起,天边镀着一道金边。包子笼屉冒着白气,卖馄饨的小摊上,漏勺捞起馄饨倒进汤碗里,再淋上一小勺麻油便成了。
  燕宁杵着下巴,眼神有些呆愣。
  秦鸿风用小汤勺舀了勺馄饨汤喂他,他也不辨滋味地吃了。秦鸿风看他这模样,轻笑了笑,又接着说,“那刀定是有来路的,这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燕宁转了转眼睛,白日里打了个寒颤,丧气地说,“知道是谁又怎么样呢?也没法解释为什么大晚上会有颗人头在街上乱跑啊,还有那群大鸟,又是从哪儿来的?”
  “人死时有执念,心有不甘,无法瞑目,就会滞留于故地,不得脱身,这你是知道的。”秦鸿风顿了顿说,“等到执念消了,自然就解脱了。”
  燕宁问,“你说那个人头是被困在这的?”
  秦鸿风点点头,“如果你身首异处,只剩下一个脑袋,你的执念会是什么?”
  燕宁恍然大悟,“自然是留个全尸。”
  秦鸿风又道,“我猜那人便是在找他的身体。只是他每夜在街上徘徊,若是身体还在城里,他早就能找到了。恐怕时年已久,早就不知所踪了。”
  燕宁叹息一声,“这也太惨了,头被砍了,死后还不得安宁,如果找不到,岂不是要永远找下去,永无宁日,不得解脱?”
  “这也是没办法的。执念太久,就会化作恶鬼。你看那人头后黑气缭绕,面部狰狞,身上恐怕已经背了几条人命血债了。”
  抹桌的小二哥擦到他们这桌,听他们说了两句,便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凑过来问,“两位客官看着面生,不是本地的吧?”
  秦鸿风点了点头,“我们从北边来,探访故友的。”
  “这就难怪了。”伙计抽了长条凳跨坐下来,“刚刚听你们说到无头尸,是从哪儿听到的?”
  燕宁和秦鸿风对视一眼,都没有明说,只是遮掩,“昨日去一个酒楼,那儿的老板说这城里夜里不干净,听说是什么人头?”
  小二哥挤眉弄眼,左右天色尚早没什么客人,不如闲话扯皮一阵,“我跟你们说,这无头尸是有来历的。”
  “哦?”秦虹风顺着话头接下去,替他倒了杯茶水,“愿闻其详。”
  “这儿以前是什么地方你们都知道把?”那伙计卖了个关子。
  秦鸿风点点头,“郗国旧都。”
  “对。这十多年前啊,这儿还是郗国的国都,狄国打到门口了,郗王下令关闭城门,死守不降。满城的百姓出不去,敌人也进不来,就在那里死熬,看谁先熬不住。那时候可真是惨啊,城里那么多人,粮食才多少,草根树皮都啃完了,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人尸。派去城门的士兵,个头还没手上的枪杆高,无论男女老少都得作劳役,背着土石去加固城墙。那段日子,无论白天黑夜,城头架着木柱投石掷火,头顶的天就没有暗过,永远红通通的,不时就有箭矢飞过。”
  秦鸿风抬了抬眼说,“小哥好口才,十多年前的事被你说的这么真切,好像亲眼瞧见过似地。”
  伙计摸了摸鼻头,嘿嘿一笑,“都是听说的嘛,一传十十传百,就活灵活现似地。我虽然是前两年逃荒逃过来的,可这战乱的景象哪里不一样呢?”


第18章 旧事
  那伙计饮了口水,接着说,“就这么守了好几个礼拜,城是没有破,可城里城外的人都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不过,攻城的人路途遥顿,战需供应不上,至于城内的人因为别无出路,还算齐心,咬牙坚持着。
  后来,那狄国的将领想出了个损招,派人往城内*招降书,对出逃的人好吃好喝地招待,再让他们想法设法与城内人取得联系,说自己在外面有吃有住,狄国的人宽厚友善,犯不着在城里拼死一搏。并每日放话说,郗国归降者一概免为良民,既往不咎,还能免收田赋盐铁税三年。若立军功者,升官进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果不其然,不出几日就搅得城内民心大乱。”
  “终于有一天夜里,那守城的将领被其副将一刀砍去了脑袋,被提着头颅上了城门。偶尔有两个耿直忠诚的,想为将军报仇,也很快被群起攻之,乱刀砍死。”
  说到这,那伙计叹息一声,“只怕那个戎马半生的霍将军啊,临死也没有想到自己非但没能死在战场,还死得如此耻辱、憋屈。”
  “其实,若是能信守诺言也罢了,我们老百姓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呗。可谁料到狄军进城后,立马翻脸不认人,把之前的誓言视为空谈,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为了一偿之前攻城的恶气,更是屠城三日,积尸如乱麻。又将那将军的头扔进了护城河,身体则煮熟了剁碎了喂狗。”
  “后来入了夜,总有人能听到悲号,起身去看,就有一个湿漉漉的头颅在城内的街道上游荡着找他的身体,却不知他找的东西早就落入狗肚子,进了乱坟坑。”
  那伙计边说边摇头,“这将军也是身前杀红了眼,造孽太多,死后也不得安生。你若是遇上了,可千万躲得远一些,虽然只剩一个头了,可性子暴戾得很,杀起人来仍旧利索。听说前两年有过路的商客撞上了,吞食得连根头发都没剩下。”
  “你说这种事吧,也不知该说是可怜还是可恨啊。”那伙计定定看着面前延展的长街,好像能看到石板路上跳着一个执着无望的人头。
  家国已亡,尸首难全,桩桩件件俱是不甘。在最艰难的时刻死守城门,却被信任的同伴从背后偷袭。忠义一生,死后却要被凌辱虐尸。听从军令,忠心不二,他有何错?为何偏偏是他落到这样的境地?
  燕宁心中酸楚一片,眼眶充血。那曾是他的子民,他的臣子,他的将军。
  他起身,带翻了座下的凳子,好像已不忍再听,红着眼睛看着秦鸿风说,“我们去王宫看看。”
  “好。”秦鸿风点点头,拉过他的手。温暖的气息从交接处传递过来,燕宁被拉着,冰凉的血捂热了,这才感觉镇定了一些。
  二人走在路上,秦鸿风低声问他,“很难受吗?”
  燕宁垂着头,再细看去时已经涕泪横流,声音有些哽咽,“我只是在想,我那时,为什么不肯降呢?这个王位谁来坐不是一样,我也不稀罕。明明都已经没有希望了,却还在坚持,平白害死了那么多人。”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降的,你下令后,自愿请战的也不在少数。”秦鸿风停下脚步,抬起燕宁的脸,替他将眼泪擦去,声音柔和。
  “人也不只是活着而已,总希望回过头还有处寄托,哪怕身如浮萍,飘零在外,听到自己国家的名字,知道自己走累了还可以回家,都会觉得安心。可如果家没了,国亡了,到哪都是异乡人,没有归属,都说叶落归根,狐死首丘,再难再苦,都要回到故乡之土。若连你也不珍视自己的国,又怎么做他们的王?怎么对得起他们的拥护?所以国破之时,每个人都可以放弃,唯独你不行,摆在你面前的从来都只有一条路。”
  燕宁睁着眼睛,“你那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吗?”
  秦鸿风身体一滞,徐徐收回手,转过身,仰头望着不远处宫殿模糊的轮廓,略有些嘲讽地一笑,“我也希望那时我能在你身边,可偏偏我不在,偏偏我什么都没能做到。”说着,又转回头来,看着燕宁,眼神笃定如磐石,“我那时没有给你的,这一次定会全部还给你。”
  往内城走,一路上越走越荒僻,街道两边的茶亭酒楼渐无踪迹,人烟稀少,植被反而长得茂密起来。走到城门处,这儿冷冷清清,内城城楼的上半部分已经陨毁,守望的哨台塌了一半,空洞的城门紧闭,如同巨兽阖拢的巨眼。
  在高耸的城墙下有两个小小的人影,面前冒着一阵阵灰烟,走近了看才发现是有人摆了祭祀用品在拜祭,一阵风来,没有烧尽的纸片打着旋儿飞起来。那两人一大一小,跪在地上,闭着眼睛,口中喃喃有词。
  燕宁仔细一打量,认出竟然是那日在酒楼碰到的母子。
  察觉到有人靠近,那女子睁开眼睛,面容虽老一双眼睛却仍显出昔日出众的姿色。女子毫无反应地看着燕宁,这次倒正常许多,没有做出什么疯癫的举动。
  “你们这是在祭拜谁?”
  女人没有回应,又垂下头,将被风吹开的纸灰用树枝拨到一起儿,自顾自地念叨,“春娘啊,我给你烧钱来了,到了那边可千万别苦了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托个梦报个信,我再给你烧下去。若是投了好胎,也跟我说一下,我去给菩萨还个愿,再让她保佑保佑你下一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找个疼你爱你的好人家。”
  又拽了小孩子让他朝着那烧纸钱的铜盆磕头,“快跟你姨娘说两句话,报个平安,若没有她,哪来的你哦。”
  小孩听话地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梆梆的响,张了口脆生生地道,“姨娘,岑儿今年6岁了,若没有姨娘成全,我和娘断不能活下来,岑儿给姨娘请安了。”说着,又行了一个大礼。
  那小孩心智早熟,懂事听话,虽然年纪小,但做起事来却一副成人做派。
  燕宁看了会儿,然后弯下身问那小孩,“你拜祭的这个人叫作春娘吗?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孩子被吓着了,惶惑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垂着头的女人却说话了,“那是我的一个本家亲戚,7岁时被选进了宫。本来到了30岁可以出来了,可人算不如天算,她30岁的那一年,郗国亡了,贼子杀进了宫,为了避免受辱,跃入御河而死。她是春天出生的,娘给她取的名字里就带了个春字,我们都唤她叫春娘。


第19章 月是故乡明
  女人说完转过身,蹲了太久腿也麻了,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看向燕宁时,突然转变了脸色,苍老的脸上露出点笑,伸出干瘦的手,垫着脚努力拍了拍燕宁的头,口里说道,“我的殿下呀,都长那么大了。可别再调皮了,好好待在宫内,若惹了父王生气,又要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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