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方门,顾笙要回去复命。”
“道方门不会追杀他吗?”
“不知道。”
“咳咳!”顾笙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师父是非分明,定不会被这些没有根据的谣言左右。”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罗不思不解。
顾笙:……
沈般:“你不要说话了,说得真难听。”
罗不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能比我好多少。”
沈般和罗不思左一句右一句斗起了嘴,把顾笙和罗彤晾在一边面面相觑。罗彤想了想,转而对顾笙说道:“顾公子,家兄性格乖僻,还望不要见怪。不过小女子也有些好奇,公子接下来究竟有何打算。”
顾笙下意识地正襟危坐:“顾某回道方门向师尊说明缘由后,会想办法查明盗走秘籍和陷害顾某之人。”
“也就是说……对于接下来该如何应对,顾公子也并无把握。”
“……是这样没错。”顾笙有些惭愧地说道。
罗彤沉默了片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如果顾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或许可以帮上你一些忙。”
顾笙愣了愣:“罗姑娘的意思是?”
“顾公子可莫要小瞧了我,至少在这京城地界,我的消息还算灵通。芳华寺的事情,我可以帮顾公子调查一二。若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我便立刻送信去道方门。”
听言顾笙心底微微吃了一惊。
罗彤的意思……是要结盟?
他倒不认为这世上会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是为了沈般吗?
道方门距离京城太远,他的确需要有人能替查清在芳华寺所发生的事情。他弄不清楚罗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现在与罗家交恶绝不是明智之举。唯一令人担心的……是她会不会发现那个秘密。
顾笙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以罗彤的本事能够查出来,那么只要是有心之人,恐怕谁都可以轻易发现端倪。既然该来的总会来,他又何必如此畏缩不前。
“那顾某就在此谢过罗姑娘大义。”他朝罗彤拱了拱手:“若日后有需要的地方,顾某必定义不容辞。”
“哪里哪里,顾公子客气了。”罗彤笑眯眯地回礼道,活像是只小狐狸。
“你笑得真难看。”一旁的沈般突然道:“虚伪。”
罗彤:“……想死吗你。”
沈般突然拉住了顾笙的手:“别害怕,她虽然可怕了点,但心还是很好的。只要你不惹她,她不会跟别人一起害你的。”
顾笙:“……嗯。”
罗彤咬牙:“你现在就惹到我了。”
罗不思:发生了什么,沈般不是刚刚还在和我说话吗?
待沈般和顾笙向他们告别的时候,倾城还是出现了,还和顾笙聊了一会儿。罗彤一会儿看着沈般,一会儿看着顾笙,神色不明。罗不思则依旧把注意力放在沈般身上。
他对沈般说,来日若是有了麻烦尽管开口,天涯海角我也会去帮你的。
“多谢。”沈般说道。
“保重。”罗彤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嗯,会的。”
待两人骑马走远了,再看不见他们的背影的时候,罗不思才转过头来,对倾城道:“终于见到你了,太不容易了。刚认识的时候你不总是往我身上凑吗,如今想见个人影都难。”
倾城:……
罗彤:“哥我们进屋谈谈。”
沈般和顾笙离开渡口之后继续南下,一路绕过繁华城池,光是走荒僻的小路。有沈般在,几次遭人尾行都被他发现,然后很快便被他们甩开了。
这一路他们走走停停,顾笙还记得时不时地再打听有关“毒君子”的消息,果然已经没有在京城那样人尽皆知。
看来敌方摸不清他们这边的底细,下手也收敛了许多。
不想在解决追兵之前,两人遇到了不小的问题。
“沈兄……你还剩多少银两?”顾笙开口时有些尴尬。
“三个铜板。”沈般从善如流地答道。
沈般出门时对外界一无所知,随身的那点银两还都是临走时被塞到包袱里的,在京城便大手大脚花了一大半。至于顾笙,顾君子生活勤俭,身上带的银钱本就没有很多。后来不仅要躲避各方追杀,还要负担沈般的开销,很快变得囊中羞涩。
罗彤倒是替他们考虑到了这一点,但她不好当面给顾笙盘缠,只能私下里交给沈般。结果这厮不仅没有领她的好意,还把银两给退了回去,义正严辞地说:“我有钱,不用你再破费。”
罗彤:……我倒想看看你能继续有钱多久。
顾笙叹了口气,若在这座城镇不能赚些银两,他们只能将这两匹马卖了维持衣食住行。
他身上除却道方门的门牌外,只有一把佩剑,可农户哪里能用到这个。好在他还有这一身力气,可以做苦工赚些银钱,少是少了点,但也不在乎这些小节了。距离这里不远就是西子城,待凑够了去那里的路费,再在城中当了佩剑,就有了回道方门的盘缠。
若是有人知道清俊文雅的顾绵久顾君子有朝一日要靠挖土维持生计,恐怕眼泪都要掉下来,感慨一声这江湖怕不是要完。
第10章 (十)告诉我什么叫做“情窦初开”
沈般本也想去帮忙,却被顾笙拦下了。这位一看就是一直娇生惯养的,让他跟浑身臭汗的劳工混迹一窝,恐怕能生生熏晕过去。恰好这座城镇比较偏僻,识字的人不多,他询问之后得知书斋里正缺一个代写书信的先生,这对沈般来说算是大材小用了。
“都是顾某拖累沈兄了。”换上农户的衣服后,顾笙有些愧疚地道:“只在此暂留三日,攒够盘缠,到下一座城时便无需沈兄再如此辛劳。”
沈般木然地点了点头。
模样清秀的顾笙一身农户打扮,面貌普通的沈般一身书生装束,站在一起,看上去不伦不类。
送走顾笙之后,沈般一个人坐在书斋的前头,趴在桌面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案头的毛笔。前来求代写书信的人并不多,所以他大多时候都是空闲的。
其实比起在这里轻轻松松地坐着,他更希望和顾笙一起去,反正他身上总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你在干什么呢?”对面米店大娘家的虎子到他跟前蹲着,好奇地问道。
“什么都没干。”沈般木纳地回答。
“跟你一起的那个哥哥长得很好看啊,是你的兄弟吗?”虎子眨了眨眼:“可你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那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呢?”
“他不是我兄弟。”沈般说道:“他是我未来的媳妇。”
……
虎子:???
虎子:“可……可他是男的啊?!男的怎么能当媳妇儿呢!”
沈般:“男的也可以当媳妇,这个叫龙阳。”
虎子:???
为什么会到这一步,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想当年,沈般还在高山流水庄,罗不思还在满天下挑战武林高手,闲来无事到庄内做客大吃大喝,顺带着提了一句家里人似乎想把罗彤嫁给他这回事。他自己先想象了一番沈般当他妹夫的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行不行,怎能把他那妹子和一根七窍不开的木头绑到一起,他爹娘定是疯了。
“我不要娶她。”沈般也激烈地摇头:“她还是个孩子吧,你爹娘怎么这样着急把她嫁出去,不如替你找一找。”
“其实他们对我的婚姻大事也很着急。”罗不思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挽回面子。
“那你为何还没结亲。”
“因为那些女人我都不喜欢。”
“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没有。”
“我明白了。”沈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应该是喜欢男人的,我在书上看过,这叫做龙阳。”
“……怎么可能。”
“那做个比较,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人结亲,我和罗彤你选择哪一个?”
“你。”罗不思想也不想地答道。
“你看,你还是更喜欢男人。”
彼时罗不思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后来全江湖都知道了百战剑圣还是个断袖。虽然从来没人见过他断袖过哪个男子,可流言蜚语是愈演愈烈,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这件事的真实性。
而前些日子,在离开罗家商队之前,罗不思与沈般曾有一番对话。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顾笙。”
“我也不知道。”
“他有什么特别的吗?不如我去跟他打一架?”
“不要。”沈般阻止了他,想了想:“不过的确……他和其他人好像是不一样的。”
“这就对了。”罗不思点点头,说道:“你这是情窦初开了,你喜欢他。”
沈般:???
罗不思:“看来你跟我一样都是龙阳,你喜欢顾笙,所以要跟着他。”
沈般:“可是……感觉并不是这样。”
罗不思:“既然喜欢,那就娶他当媳妇吧,你要对他负责的。”
沈般:“哦。”
罗不思:“我听人家说,要想追媳妇,就要事事都依着人家的。你小子脑子也不怎么灵光,所以以后要多听他的。”
沈般:“哦。”
罗不思:“对待感情可要专一,认定了这一个就不要变了。”
沈般:“哦。”
事实证明,两个二百五放到一起并不会变成五百,而是陷入越来越二的恶性循环。
虎子被沈般的“虎狼之词”吓了一跳,挠了挠头,接着他的逻辑顺了下去:“你娶他当媳妇的话,要准备聘礼的。”
这一下沈般总算来了精神,直起身来:“聘礼都需要什么?”
虎子想了想,说道:“我也不清楚,可送礼肯定要送对方喜欢的东西吧,顾笙哥哥都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沈般陷入了沉思。
“顾笙,你都喜欢什么?”
半夜待顾笙回来之后,沈般一边往嘴里塞着对方给自己买回来的云片糕,一边开口问道。
顾笙正整理着两人的行囊,听到沈般的问题后停了下来,想了想后才说道:“习武、音律、书画、诗文、交游……也就这些了吧。”
“这已经挺多的了。”
顾笙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自己的鼻子:“那沈兄你呢,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
和钟文和作对、和钟文和作对、和钟文和不停地作对。
他下意识地把这些答案咽回了肚子里面。
现在想想,钟文和不在了,他也没有事情做,有些空虚。
“你喜欢……别人和你作对吗?”
顾笙:“?”
沈般犯起了难。
他倒不是真的想把顾笙当作钟文和一般对待,只是想不出自己能给他什么当做礼物。他是个木讷的人,笔墨丹青不通,只有武功要比其他人要厉害些。顾笙说他喜欢习武,但他也不能三天两头地跟他打一架吧?
唯一有的只有那架琴,可这东西又是绝对不可以送给别人的。
“说来沈兄既善音律,可否为顾某弹上一曲?高山流水庄的琴艺,顾某可是慕名已久了。”
“不要。”沈般情绪低沉地摇了摇头。
顾笙笑了笑,背对着沈般,眼中微微有些失落,说道:“那顾某也不勉强沈兄。”
第二天,顾笙离开之后,沈般便去了书斋,将顾笙的回答告诉了虎子。
“那都是什么东西?我听不太懂啊。”虎子眨巴着眼睛,茫然地看着沈般。他所预期的答案都是“烧鸡烧鹅”、“蚂蚱蝈蝈”、“拨浪鼓竹喇叭”之类:“那你你就说你都会什么吧,捏泥人或者编竹筐?”
“……学过一点书画。”
“那就这个吧,凑不齐种类至少也要以量取胜,你多画点他肯定就开心了。”虎子开心地拍了拍手:“要不要我来帮你?”
“好啊。”
一大一小,一忙活就是一整天。虎子一边画,一边还在嘲笑沈般:“你看,我都画好几十张了,你这才第三张,小心顾笙哥哥不要你了!”
沈般静默了片刻,然后奋笔疾书起来。
两个人画完后,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这张画的是什么?”
“当然是月饼。”
看上去就像鸡蛋上面粘了三粒芝麻。
“你这又画的是什么啊?”
“虾。”
“看上去和王叔叔他家耕地的犁没什么区别。”
到头来他们发现,除了他们自己之外,谁都看不出这几幅大作上画得是什么。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怎么办?”
“要……要不然你在旁边把是什么都写下来吧,这样顾笙哥哥至少能够看懂。”虎子挠了挠头:“我不会写字,你只能自己来了。”
于是沈般又奋笔疾书了一遍。
顾笙回去住处之后久久见不到沈般,心中有些不安,于是到书斋去寻他。到了之后,只远远看着沈般的背影,对着一大摞草纸写写画画。
莫非今日求代笔的人格外多吗?
他想上前帮忙,沈般恰好一抬头,便对上了他的眼睛。
灯火通明,橙黄色的光晕映在沈般双颊上,让他平凡无奇的外貌生动了许多。
脸上还沾着两块不小的墨渍。
顾笙不自觉地笑了。
他加快了脚步,却引起了的虎子注意。他活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飞快地跑到顾笙面前去,使劲往高处跳,想要遮住他的视线。